《葬》2.Chap.1.梓缳.B

    我名本不叫梓缳，我原唤作戚岚，父亲是簇溪城的商贾。父亲是做茶叶和丝绢布匹生意的，经过二十多年的辛苦经营已经占据了簇溪城四成的茶叶生意，而簇溪的布料生意几乎有八成与我父亲有生意来往。我母亲在生产我的时候过世了，我父亲将我作为母亲给他最后的礼物和我母亲的延续，历来对我千依百顺，也因而养成了我娇纵奢靡的生活作风，一直到那个女人出现。
    那时父亲的生意已经很稳定了，每年的利润在簇溪城都排得上号，因此他常出席簇溪城商会和生意伙伴的各项活动、聚会，见不同的人，了解不一样的世界。慢慢地也同那些富贾一样开始纸醉金迷，如果只是花天酒地也罢，可他遇见了那个女贱人！
    是的，贱人！她害得我家破人亡。
    她名唤晴姬，起初父亲只是耽于她的美色，到后来对她神魂颠倒，最后竟续弦把她娶回府里来了。
    初入戚府的那几个月，她倒也表现得中规中矩，而我那时正值花样年华，时常与其他女伴结伴出游，见识整个绛祥的绮丽，对家里的事知之甚少，她那做戏般的讨好，尤其是在父亲前的惺惺作态我都视而不见，不曾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年。
    第二年春，春节过后，父亲又亲自踏上前往珏郡收春茶的路途。每年的春茶都是由父亲亲自带队去收购，许多奸滑的茶农有时会拿出前一年的秋茶来充刚长成的春茶，而年轻历浅的茶商又几乎无法分辨这两类色泽、气味，甚至口感都极近的茶，只有像父亲那样经营了十余年的老茶商才能辨出不同来。父亲这循例一走，不消几日，那女人阴险恶毒的一面便显露无疑。
    父亲刚离开簇溪城的那几日，她的表现也还算中规中矩，对人冷漠毫无热情。我们只以为是因为离了父亲，这热恋中的女子心情郁郁而已。可当发现父亲的车队已走远后，她的凶恶就开始显露了。
    初试牛刀的是她的贴身丫鬟，那个叫虹鸳的小姑娘本是管家云叔的女儿，从小跟我一块长大，生得灵珑有致，做起事来也是顺顺当当。晴姬初入府中父亲便把虹鸳指作她的贴身丫鬟。
    父亲在的日子她还对虹鸳客客气气的。父亲走罢，虹鸳还依旧是勤勤恳恳的服侍她，可她却再也露不出好脸色来。虹鸳做的每件事仿佛都是错的，呼来喝去，嘴里不吐出一个好字。
    而事情的导火索是一杯茶。那日晴姬心血来潮要喝府中贮了六年的望云茶，就是一种产自枕郡群象城的秋茶，味清淡馨香，特别适合在夏日饮用。而且这茶还有个特点就是贮的时间越长久泡出来的茶越好，色微黄，味淡甜。这并不是一种十分名贵的茶，可问题是这初春时节想拿到还要几个月后才会从库府里取出的东西还是颇麻烦的，得有我爹或管家批示库府的人才让取，而管家云叔也就是虹鸳她爹也随我父亲去收购春茶了。
    夫人想喝，虹鸳也没法子不照办，可难免也会叨唠几句。令人废解的是这几句叨唠怎么就传到晴姬耳朵里去了。
    当天晚些时候，虹鸳端着几番辛苦才泡好的望云茶去了晴姬房里，不一会儿便听到里面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然后是晴姬尖厉泼辣的号叫，“你以为老爷不在就可以待慢我？叫你沏杯茶居然还有那么多啰嗦？以为你爹是总管就可以看不起人啦？你们这帮兔崽子，这老爷一走你们一个个都爬我头上来了？我命多苦哇，跟了老爷本来以为有好日子过了，可还得看这些兔崽子的脸色，我苦呀…”然后晴姬用那足以让半个簇溪听见的声音开始啜泣，断断续续哭了整个晚上。第二天，暴风雨才真正降临。
    次日清晨，人们是被虹鸳的尖叫吓醒的。晴姬亲自烧了壶滚烫的油，朝还在睡眠中的虹鸳泼了过去。
    这还没完，当天稍晚时候虹鸳就被她撵出了戚府。几天后，人们在簇溪城郊索水河畔发现虹鸳的尸身，混身被晴姬的那壶烫油和初春的寒风冻得没有一块像样的皮肤，远远看去都觉得疹人。
    然后晴姬便大张旗鼓地开始将戚府里的眼中钉肉中刺一一剔除。此时我已看她十分不顺眼了，当日驱逐虹鸳时，我便站出来阻止过，可她竟对我也冷嘲热讽，这大规模辞退戚府家佣也不理会我的反对，依旧我行我素。次数多了我也倦了，便由着她闹，我正好独自游逛沧郡。
    这段日子却成为我今生最开心的日子，因为我认识了他，拥有了他，宇文扬，我的爱人。
    那是在簇溪城郊翠凝岭上的大光寺，我携丫鬟前去上香，祈求上苍保佑我们戚家不会毁在晴姬手里，却不想遇见了他。
    他一看便知是个富贾人家的公子，金衣皮靴，腰间配块宝玉，却扎了个傻气的书生髻。也正是这书生头让人读出了他的与众不同，温文尔雅。
    春心荡漾中，我装做无意间撞了他一下，抬头看他，从他清彻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种叫做情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