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醒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把脏衣服丢进衣篓里,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客厅的挂钟发出咔嗒声, 已经十一点整。
徐醒回到房间, 就见陆彻目光呆滞地靠在床头, 连反应都慢了半拍,有些茫然地歪过头来,慢吞吞地看向徐醒。
黑沉沉的眼眸折射出房里的白炽灯, 墨黑的瞳孔如同琉璃般剔透清亮。陆彻的薄唇抿成一线, 唇角也不见弧度, 但浅淡的笑意和浓郁的温柔沉在他眼底。
“我去洗漱。”
陆彻的嗓音拖着慵懒的调子,每一个字的咬音都很清晰,徐醒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醉酒后的腔调,懒懒的,很随性,嗓音都透着一股醉人的酒气。
傅岱曾说, 陆彻的嗓音就不该浪费于给徐醒读物理题目,而应该去给女孩子读情诗, 保准撩得妹子如痴如醉。
徐醒当时很认同傅岱的说法, 他支持陆彻去给女孩读诗, 少来烦他;
徐醒现在也认同傅岱的说法,则是赞同陆彻的嗓音的确是特别撩人。
徐醒喜欢听这样的陆彻说话。
徐醒站在门口胡乱擦着头发,陆彻经过他旁边时, 带来一阵淡淡的酒气。
徐醒原是不喜欢喝酒的, 连带着不喜欢一身酒气的人, 但是陆彻身上的酒气并未勾起他的厌恶。徐醒偏过脸去,食指指节轻轻地刮了刮自己的鼻尖。
遗憾的是,陆彻洗漱完毕就爬上床沉沉地睡下了,再无言语。徐醒关了房间里的顶灯,坐在书桌前开着台灯写了一会作业,等到十二点,这才关灯睡觉。
屋子里光线昏暗,阳台门拉上的门帘中间还留下一条帘缝儿,窗外的夜色更明亮,透过门帘缝儿,在床上划下一道斜斜的亮斑。
忽然间,那道亮斑动了一下,安静的房间内响起一阵窸窣声。
徐醒平躺在床上,忍不住朝陆彻那一边翻了个身。他枕着自己的手臂,黑眸黑发于房间里的昏暗融为一体,借助窗外的微光,他静静地看着陆彻安静的睡颜。
陆彻的侧脸轮廓很立体,房里暗淡的光线,浅浅几笔就勾出他面部的剪影。
鼻梁高挺,薄唇撩人。
徐醒想起他在酒吧门口把陆彻捡回家的那个晚上,陆彻坐在出租车后座,语气含带笑意地跟徐醒保证道:“班长,我的酒品还行的,喝醉就是想睡觉而已,不烦人。”
末了,他又说:“要是柯迪喝醉了,他见人就抱上去狂亲。”
徐醒突然就有点遗憾。
唉……
徐醒翻个身背对陆彻,闭上眼睛逼迫自己快睡觉,然而,躺了好一会儿都睡不着,他伸长手摸到床头柜的手机,一看,居然才过去十来分钟而已。
徐醒烦躁地睁着眼睛,缩回被窝里的手,也无意识地捏着自己的下嘴唇。
徐醒的内心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在亲或不亲陆彻这个问题上,摇摆不定。
徐醒纠结万分,忍住踢被子狂蹬床垫的冲动,拉起薄被把自己的脸蒙住,仿佛这样就能将内心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给藏起来似的。
但是徐醒纠结的方向十分怪异,从他质问自己为什么要亲陆彻,变成等陆彻明早一觉睡醒,一定会后悔喝酒误事忘记睡前亲他……
对的,今晚没有亲亲,最后悔的人也是陆彻。
徐醒突然就说服了自己:他主动亲陆彻,不等于他想要亲陆彻,只是弥补一下陆彻,毕竟他前两天还无缘无故地对陆彻发脾气……
徐醒翻过身去,陆彻呼吸平缓,睡得特别沉。
徐醒理由充分,心里没有负担,手臂轻轻压着床垫,撑起上身。徐醒不知道陆彻以前偷偷亲他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他现在距离陆彻还有半臂之距,心脏跳动就剧烈得像是要从喉咙口蹦出来一样,脑子里也一片空白。
徐醒亲下去之前,下意识地先咽了一下口水。
陆彻侧脸的剪影,被旁边靠近的黑影挡住了。
徐醒俯下身,嘴唇贴着那双轮廓性感的薄唇,两唇相贴,触及的瞬间就立马退开了。徐醒却兀自红了脸,他的心跳声也如同鼓噪,狂跳不止。
安静无声的卧室,出卖了徐醒剧烈的心跳声。
然而,撑着上身的手臂都发麻了,徐醒却没有躺回去的意思。徐醒这会儿正跟自己较劲,总觉得陆彻亲他的时候收放自如,而他偷亲陆彻一下就心跳如擂鼓,登时就不服气了。
这仿佛意味着,谁要是心虚了,谁就更加……喜欢谁。
徐醒缓了好一会儿,另一只手臂压在陆彻枕头的另一边,再次吻住陆彻的嘴唇。
徐醒的亲吻很笨拙,轻轻浅浅的密吻落在陆彻的薄唇上,但也仅限于薄唇上了。许是徐醒亲手上路太紧张,也可能是徐醒担心过于热烈的亲吻会吵醒陆彻,这才格外小心翼翼。
徐醒微微张开嘴唇,再一次俯下身吻住陆彻薄唇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薄唇启合,无比温柔地回应着他的吻。
徐醒忽然就僵住了。
房间沉入一片死寂。
半响。
徐醒突然出声问道:“你醒着吗?”
声音很轻。
但是话音刚一落地,徐醒不等陆彻回答,抬起手遮住陆彻的眼睛,直接命令道:“你不许醒!”
蛮横,且不讲道理。
徐醒说完,再度吻了上去,以吻封缄他的唇。
嘴唇再次紧密相贴时,唇舌纠缠,已成热吻。
徐醒腰间被手臂圈住,后脑勺也被按压下来,他没有制止也没有反抗。反正事到如今,彼此心照不宣,只要陆彻不睁眼,不出声,他就当作是陆彻酒后乱性。
徐醒双手撑在陆彻两边的姿势也被慢慢逆转,先是侧身躺着和陆彻拥抱接吻,徐醒沦陷在陆彻热烈的亲吻缠绵,等到回过神之际,他已经被陆彻压在床上了——
体位的交换并非不能忍,徐醒忍无可忍的是,陆彻双手从他腰间滑到屁股上,一只手隔着薄被,另一只手却已经钻进他的被子里面……徐醒想破口大骂,热吻到动情时,臀部被揉掰的怪异感觉真他妈煞风景。
更加可怕的是,徐醒隐隐有些担心,生怕陆彻下一秒就直接扒掉他的裤子了。
徐醒想要喊停,但他当前默认陆彻是醉酒不醒的状态,不能用语言沟通,便在对方猝不及防的时候直接咬一口,后者嘶了一声,等到唇舌分离时,徐醒一把将陆彻推开。
陆彻的身子跌向另一旁,压得床垫发出几声咿呀声响。
卧室再次安静下来,此起彼伏的粗声喘息在静夜中格外响。
徐醒躺了好一会儿,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他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撂着室内拖鞋,蹑手蹑脚地去外面的卫浴间。
卫浴间的灯光亮起的时候,徐醒眯了眯眼睛,锁上浴室门。他背靠着浴室的墙壁而立,默默地解决私人问题。
盥洗台前的半身镜映出旁边那个人的身影,他微微低着头,头发凌乱,眼睛一片迷蒙,下嘴唇还有些红肿,唇间若隐若现的舌尖,压低了喘息声。
·
徐醒特地在卫浴间里多呆了一会儿才回来,一是平复心情,二是留给陆彻时间,三是……为了面子,假装自己非常持久。
徐醒回到房间,陆彻依然躺在床上睡得沉,他摸黑爬上床,背对着陆彻躺下,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次日清早。
徐醒六点多自然醒,刚想翻个身,才发现自己被陆彻圈在怀里,一回头,陆彻安静的睡颜也近在咫尺。
徐醒基本不抗拒陆彻的各种亲热,尤其是在陆彻还没醒的时候。
徐醒在床上多躺了一会,直到隐约听到外面传来徐爸徐妈轻微的说话声,这才轻手轻脚地拉开陆彻的手臂。
徐醒爬起床,动作很轻。他坐在床上缓一下,伸手搓了搓脸颊。
忽然——
徐醒感觉鼻尖被细线轻刮了一下,睁开眼睛,就看到左手掌心冒出红线。
“……”
徐醒看到红线的第一反应是当场愣住。因为他在心虚。
卧室里很安静,躺在床上的那人睡得很沉,呼吸均匀。
徐醒握住左手,转过头看向身后,被他压坐在屁股下面的那根红线延伸到被子里面,尽管红线被遮得严实,但是徐醒知道,红线的另一端就在陆彻的裆部系着一个蝴蝶结。
陆彻还在睡觉,现在就是解开蝴蝶结的大好时机……
可是,徐醒却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如果……
如果陆彻像傅岱一样突然就泪流不止,怎么办?
如果陆彻泪流满面却忘记流泪的理由,怎么办?
如果解开蝴蝶结,陆彻不再喜欢他了,怎么办?
“……”
第三个设问在脑海里一冒头,徐醒就紧皱眉头,内心没来由地揪作一团,隐约感觉到心口很疼。徐醒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想象着陆彻看他的时候,眼睛里不再有光,也不再对着他一人笑得那么温柔,徐醒就接受不了。
徐醒不得不认怂了。
他不想解开陆彻的蝴蝶结。
他不想看到陆彻泪流不止。
他想要……
徐醒在心里喃喃道:他想要陆彻一直都喜欢他。
因为……
徐醒不想再逃避这个问题,他垂着眼眸,看向躺在旁边的人,用口型对陆彻说:
“因为我喜欢你。”
徐醒在床上呆坐了将近十来分钟,直到红线在他眼前消失了。他却在那个瞬间,不经意地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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