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双姻缘眼》58.第 58 章

    早上第二节课是英语课, 老师限时半个小时让全班写英语周报的理解部分。
    教室里静悄悄的，只剩下报纸翻页的声响和轻轻的咳嗽声, 就连擤鼻涕的同学都不敢擤得太过用力, 生怕擤个鼻涕都能响彻教室。
    徐醒手指间夹着一支圆珠笔, 漫不经心地绕着手指旋转着，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短文上面，随手划出文中和题目里的关键词相对应的句子。
    徐醒的笔尖在报纸上一划, 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不经意间, 眼角余光瞥见坐于他前桌的熊欢毫无预兆地回过头来。
    她回头的动作很果决，仿佛回头之前心里已有了底。
    徐醒颇为诧异，追寻着熊欢的目光回过头一看，就见教室后门框起的那幅写实画，除了蓝天白云，突地又有一个俊朗帅气的少年走进画里。
    “报告。”
    少年站在教室后门口, 他的嗓音依然磁性好听，却不像开学初他站在讲台上,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夸女生扎马尾辫好看那般含带笑意了。
    英语老师闻声望过来, 对他点个头。
    傅岱走进教室, 目不斜视地回到自己座位。
    从他出现在教室后门，熊欢的目光没有离开过他的身上，清冷的瞳眸里闪耀着一丝殷切期望的光。傅岱终于回来上课了, 她很开心, 可是, 傅岱从门口走回座位，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熊欢抿着嘴唇，心里隐隐不安。
    而徐醒却已经皱起眉头，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傅岱胸口的红线宛如渐渐枯萎的花，濒临凋谢。
    熊欢那一端的红线依然红艳艳，傅岱心口牵出的红线却开始褪色，看似暗红，晃眼间却趋于暗黑。
    徐醒蹙紧眉头，难以置信地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花眼。
    傅岱回到座位，后桌的柯迪当即拍了一下他的后肩，高兴道：“盆友，你终于舍得来上课了啊！哎我去，我怎么觉得几天不见你变帅了呢？”
    柯迪难掩内心高兴，对比之下，陆彻和邹芒就含蓄不少，只是跟傅岱打个招呼：“来了。”
    傅岱扯起嘴角一笑：“啊。”
    傅岱一来就趴在桌子上睡大觉，英语老师只往这边瞄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话。等下课铃一响，傅岱就起身走出教室去，说是有事要去找班主任，柯迪默认傅岱要去拿请假条，也就没追问。
    傅岱去这一趟，连着两节课都没有回来。
    汤绵坐在熊欢同桌的座位上，回头瞄了一眼傅岱的桌子，凑到熊欢的耳朵旁边，小声问：“傅岱难得回来上课了，你不准备去关心一下他呀？”
    熊欢摇了摇头，目光淡定地落在白纸黑字的试卷上，心魂却早已不在。
    她想，等傅岱来找她就好。
    熊欢习惯了被动，习惯了把傅岱给予的爱全盘照收，以至于她潜意识里默认，接受傅岱的爱就等同于回应他。
    第四节课课间，徐醒拿着报表去办公室，看见傅岱坐在班主任的办公桌旁边，刚好起身准备离开。
    徐醒把报表交给班主任，走在傅岱身后，忍不住问：“傅岱……你没事吧？”
    傅岱回过头来，扯了扯嘴角：“没事。”
    徐醒的目光落在他胸口红到发黑的红线上面。
    怎么可能没事。
    徐醒跟上前和他并肩走，问：“你是……准备休学吗？”
    徐醒见傅岱露出诧异的表情，遂又说道：“我是碰巧听到英语老师在问班主任。”
    傅岱啊了一声，故作轻松道：“我要出国了，不过我让班主任暂时帮我保密的。”
    徐醒皱下眉头。
    傅岱：“我爸说，让我回来随便收拾下东西，抓紧时间去恶补其他课程更重要。”
    移民，这个决定对于傅岱而言太突然，但移民一事老早就在傅爸的计划之内，并非突然决定的仓促之举。傅爸说话不留余地，他只是知会傅岱一声，傅岱的意见并不重要，他只要傅岱去执行。
    可是，“随便收拾下东西，学校不用再去了”，傅爸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傅岱的心头却在滴血。学校里的东西不要也罢，可是那里还有他的朋友，有他喜欢了整整一年的女孩，他要怎么“随便”收拾这些感情？
    徐醒看着他，欲言又止。
    从傅岱心口生长的红线，已经看不出暗红的色泽了，傅岱的内心感受，显然不像他的表面看起来那样若无其事。
    上课铃声却在这时打响，拖长的“叮铃铃——”响彻走廊，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徐醒最终也没有问出口。
    你要出国了，那熊欢呢？
    其实，即便不问也知道，少年时期的春心萌动与家庭决策相比，毫无抗衡之力。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教室。
    傅岱看着前方那个女孩扎着马尾辫的背影，心头苦涩，他在家做了十足的准备，可回到学校一看到熊欢，他就慌了。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中午。
    傅岱请客出去外面吃饭，在饭桌上当面和几个好朋友宣布自己即将出国的消息。柯迪，邹芒和陆彻是他在高中最好的朋友和兄弟。徐醒也在场，但他是被陆彻拉来的。
    饭桌上安静了片刻。
    柯迪最先咋呼起来：“我靠，所以这是一顿散伙饭？不是五星级酒店大餐也就算了，你居然带我们来学校附近的小饭馆！”
    傅岱哼笑：“这里充满咱们高中三年的美好回忆啊。”
    傅岱这话一说出口，其他人又没接话了。
    没有三年。
    剩下最后一年的回忆没有傅岱的参与了。
    柯迪就又吐槽：“堂堂一个富二代，咱们的回忆怎么能这么廉价呢！你得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柯迪的抱怨冲淡了离愁别绪。
    陆彻：“保持联系。”
    邹芒：“什么时候走？”
    傅岱：“下午放学就准备走了，今晚回家，明早先去A市。”
    柯迪：“这事你跟熊欢说了吗？”
    “……”
    气氛突然急剧冰冻。
    傅岱笑得有些脱力，双手搓着脸颊，闷声道：“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我之前为什么要去招惹她。”
    他原本做好了追熊欢一辈子的决定，结果失约的却是他自己。
    徐醒不解地问：“暂时发展异地恋也行的吧？”
    傅岱摇了摇头，却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
    柯迪开玩笑道：“你可以装作出轨呀～她很快就会忘记你了。”
    傅岱在熊欢的事情上却开不起玩笑，瞬间就沉下脸：“滚蛋！我只是不想影响她，更不想伤害她。”
    徐醒也在心里嫌弃柯迪：这人果然够没心没肺啊，虽然听说他有女朋友，但肯定不是真爱，才会连红线都没有。
    几人吃过午饭，也不急着走，在饭桌上聊了些有的没的，感慨时间飞逝。就在他们感慨的过程中，时间又匆忙溜走。
    徐醒他们赶回学校的时候，预备铃声已经打响了有一会，老师也进来了。
    傅岱坐在座位上发着呆，讲台上的生物老师又在讲有丝分裂了，傅岱现在就恨不得自己能一分为二，一个回去应付家里，一个留在这里。傅岱抓着头发，忽然转过头看向陆彻。
    “阿彻。”
    “嗯？”
    陆彻托着侧脸，看向他。
    傅岱：“让我赢一局五子棋吧。”
    陆彻：“……”
    傅岱又和陆彻下了好几盘五子棋，活页纸翻了一页又一页，但是他依然连一局也没能赢过陆彻。
    而陆彻每赢下一局，就会跟他说：“下一局让你赢。”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傅岱丢下笔：“算了算了，不玩了。”
    陆彻夹着笔杠旋转，漫不经心道：“那就下次回来再玩。”
    下次回来再玩。
    下一局让你赢。
    傅岱忽然就听明白陆彻的意思了，屡战屡败的郁闷心情一扫而光。傅岱和陆彻都不是会将兄弟义气和感动挂在嘴边的人，他挠了挠头，转移话题道：“不过话说回来啊，现在能给我看看你喜欢的人是谁了吧？”
    陆彻上次在餐馆里和他们开玩笑，虽然徐醒作为全场唯一一个看过陆彻的“手机照片”的人表示，陆彻是在耍他们玩儿的，他根本就没有看到照片，但傅岱却老惦记着这个事儿。
    陆彻啊了一声，说：“等我追到他就给你发照片。”
    傅岱听了更惊讶了：“你居然还没有把人追到手？”
    陆彻不以为然地说：“你不也一样？”
    傅岱：“……”
    傅岱没有再接话了。
    剩下最后的三节课，傅岱和柯迪这两个活跃分子，今儿却安静了一下午。傅岱以前还会对着手表倒数下课铃声，若是倒数到零的时候正好和下课铃声同步响起，傅岱还会颇为得意，可是他现在，却巴不得永远都不下课才好。
    黑板右上角的挂钟哒哒哒地走着。
    17:50
    放学铃声准时响起。
    熊欢照常和同桌一起去食堂吃饭，她简单地整理一下桌面，从书包里拿出饭卡和一小包纸巾，起身的时候，眼角余光不受控制地瞥向后排的座位——傅岱还坐在座位上。
    熊欢垂下眼眸，走出座位，沿着过道一步两步地走到后面，也一步两步地靠近傅岱。忽然，脚下的路被一个身影挡住。熊欢心里生出欢喜，因为挡在她前面的人就是傅岱。
    “你……”
    熊欢仰起头看向傅岱的脸，下一秒就被紧紧地搂进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
    周围的同学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震惊到了，在震惊之余，几个男生带头吆喝起哄，女生们则偷偷笑着窃窃私语，赶着去食堂的同学都放缓脚步，驻足围观这场拥抱。
    熊欢白皙的面颊羞得通红，她挣扎着要推开傅岱，奈何傅岱的力气太大了，她的挣扎更像是欲迎还拒的撒娇撒气。
    熊欢急了，恼羞成怒地说：“放开我……你快放开我呀！傅岱！你再不放开，我以后都不会理你了！”
    最后一句带着威胁的话说出口，熊欢明显感觉到傅岱的身子僵了一下，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松手。
    熊欢眼底蓄着薄怒，水光潋滟，又羞又恼。
    傅岱又抱了她一会，脸颊蹭乱了她梳的马尾辫，他贪恋地嗅着她身上的香味儿，这个拥抱是傅岱追了熊欢将近一年来，两人最靠近的距离。
    傅岱的薄唇蹭到熊欢的耳朵旁，触及到耳廓的滚烫，傅岱轻声对她说：“完了，你以后都不会理我了。”
    须臾。
    傅岱又说：“不过，这样也好……”
    熊欢没听明白傅岱是什么意思，紧紧圈着她的双臂忽然一松，傅岱放开她以后，转身就直接走了。
    熊欢愣在原地。
    ·
    班上驻足围观的同学还未散场，徐醒作为全场当中唯一一个全程皱着眉围观傅岱和熊欢拥抱的人，也紧追着傅岱出去。
    就在刚才，傅岱半天沉默不语，站起身拦在熊欢面前的时候，他心头的红线如同受了剧烈的刺激，不安地抖动了起来。而在傅岱松开熊欢之后，心口不再鲜红的红线仿佛捆住他的心脏——如同刘佩炼当天，红线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徐醒没有跑多远就追上傅岱了，傅岱连走路都明显变得费力，徐醒清楚地看见，这是因为他身上的红线在后面拖着他，平时一直垂落在地面的红线，此时却悬在半空，像在跟徐醒招手——准确来说，奋力扭动的招手方式，解读为求救会更合适。
    “傅岱……”
    傅岱停住脚步，将情绪控制住，这才转过身来。
    徐醒看到傅岱的下一秒，当即心脏都跟着生疼。徐醒隐约看见傅岱的胸腔浮现出一个代表心脏的红色发光轮廓，而此时发黑的红线将心脏五花大绑，细线嵌入心脏，活生生地绞割着它。
    延伸在心口外面的红线，尚存一丝微弱的红光，它扭滚着向徐醒求救，如溺水之人在水面上扑腾。
    而傅岱自以为将濒临崩溃的情绪妥善收好，却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泫然欲泣的表情有多可怜。
    徐醒咬着嘴唇，伸手握住那根不断扭动的红线，就见那根红线自动缠住徐醒的手腕，借力拽着捆绑心脏那头的红线。
    徐醒吓了一跳，想要缩手的时候，缠在他手上的红线也跟着往后一扯，仅仅这一拉，疯狂扭动的红线就安静下来了。
    捆绑住傅岱心脏的红线，逐渐恢复殷红的颜色，那一坨红线团成一个爱心形状。
    然而，接下来——
    那个红彤彤的爱心形状更像是底部有缺口的玻璃器皿，红色的爱心随着水位线下降，团成心形的红线不断流泻。
    直到红线从他身上断开。
    徐醒一脸惊愕，只见傅岱站在他面前不受控制地流眼泪。
    泪水顺着脸庞汩汩而下。
    傅岱后知后觉地摸了把脸颊，表情茫然：“诶，我为什么突然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