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琒一路跟着那个来买消息的男人。
男人名叫连良平,根据月芽的调查,这个连良平是一个贫民,家中有一老母,是个鳏夫为人老实。但是在三年前他去城里给母亲买治咳嗽的药草时不小心摔断了腿,之后便带着母亲投奔亲戚,便再没了音讯。
这次“连良平”出现在柏悦楼,没有通关记录,也没有住宿记录,像是凭空出现一般。而且一个贫民又怎么会知道魔界的噬灵虫,还有这么多钱去柏悦楼买消息,想都知道这人并不是真正的连良平。
离开了柏悦楼的连良平,低着头在大街上走着,看不出他是要去哪。沈琒没有隐藏身形,也大大咧咧的走在大街上,不近不远的跟着他。
但就在一个卖糖葫芦的人从沈琒面前走过时,连良平却消失在了人群中。
沈琒微微挑眉,装作惊讶的左右看看,露出了跟丢了人的懊恼样子,转身走了。
但在转身的同时,沈琒做出一个幻影傀儡假装自己离开了这条街,而他本人则捏了一个隐身术跳上了房顶。
那人看似漫不经心,其实还有两把刷子,站在高处沈琒都无法用肉眼找到他。
微微阖眼感知,一个细微的灵力波动从西北方传来。
沈琒脚尖轻点屋檐,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顺着之前自己留在连良平身上的一丝灵力,轻盈跟上了对方,这次沈琒隐藏了身形远远的跟着,除非是天界那几位几千年修为的,不然不可能会被发现。
连良平左拐右拐的走进了一个深巷,走到一户门板像是才刷上黑漆的破旧人家,连良平看了看身后,确定没有人跟着才抬手敲了敲门。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沈琒站在不远处的矮墙上,垂眼看着。
没一会那腐朽的门“咯吱”一声打开,里面那人从门缝里探出脑袋左右看了看,才侧身让连良平进了门。
看着重新紧闭上的门板,沈琒脚尖灵力一点,直接跳进了人家院子里。
“叮——”
才落地,沈琒就感觉到这院子里有阵法,在他进入这个院子时阵法就感觉到了这个不走正门的入侵者。虽然沈琒立马就将阵法修复,但是里面的人只要有些警惕心,现在都应该发现了。
果然,周围突然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主屋的房门也被推开。
一群看起来似乎是护院的人,从院子里各个地方冲出来,将主屋里走出的人紧紧护住。
沈琒看着这些护院微微挑眉,他们的身手动作看起来可不像是一般富裕人家就能训练出来的。
沈琒抬手在脚下的草丛里幻化出一只花猫,草丛窣窣作响,那些护院立马把手里的木棍指向草丛。
“喵~”一只憨态可掬,圆圆润润的花猫从草丛里优雅的踱步而出。朝着站在中间的那个男人,甩了甩尾巴又“喵”了一声。
“原,原来是一直猫啊。”站在旁边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着中间那人又是弯腰又是赔笑的。
资料上的老实人“连良平”眼神都没给那小胡子一下,直视着前方朗声道“不知是哪位先生路过寒舍,既然来了何不如喝杯茶再走?”
“唰——”护院们手里的木棍立马又转向了围墙的各个方向,似乎面前真的有一个看不见的透明人。
沈透明人琒,站在墙脚,要不是连良平看的是另一边墙壁,他自己都要怀疑一下自己的功力是不是退步了。
小胡子抬手按了按两侧额角,气虚道“公子,你…这真的有人?”
“看来是我搞错了。”连良平自嘲的笑道,转身就要进屋。
小胡子笑呵呵的道“我这最安全的了,一定没什么事的。”
连良平闻言突然停下了脚步,微微偏头看着小小胡子,笑道“是啊。”
“喵!”一声惨烈的喵叫声在墙边响起。
小胡子颤颤巍巍的转头看去,只见墙边的草丛旁已经没有那只圆润讨喜的猫咪,只有一滩血红的烂肉。
“诶呦!”小胡子吓白了脸,哆哆嗦嗦的看向连良平。
“啊!”一声细小的尖叫声在沈琒耳边响起。
一直趴在他肩膀上的小熊蜂看着旁边的血肉,吓了一跳。发觉自己出了声又猛然转身看向站在主屋前的两人,见两人都没有什么反应心里松了一口气,才缩手缩脚的动了动身子看向沈琒。
沈琒在隐身决外还加了一个消音决,这点声音是传不出去的。
看着转身进屋的连良平,刚才的用灵力将猫咪碾压成碎肉的并不是连良平,他确确实实就是一个人族。
里面还有一个人沈琒一开始就知道,但是那人身上似乎带着什么灵器隐藏了灵力,沈琒虽然能隐约感觉到对方是有灵力的人,但是并不能查探出对方的修为高深。只能从刚才那人对花猫的攻击中,确定对方并不是魔族。
沈绒满心忐忑的抬头看着沈琒,但沈琒却丝毫没有在意,仍然在看着屋内。小熊蜂瘪了瘪嘴,继续乖乖的趴着一动不动。
本来刚才它是想和沈琒里面另一个人的气味有些熟悉,但是想想沈琒的修为比自己高多了又怎么可能没发现。
沈琒抬脚往主屋的方向走,本来只是想来看看这个连良平究竟是什么人,但是现在他有些好奇里面那人是谁了。
但是才走了两步,沈琒就感觉到里面那人已经走了。
“呵。”沈琒轻笑了一声,这么小心?
-
从连良平落脚点出来后,沈琒是打算回柏悦楼的。但是走到半路沈绒的灵力又一次发生了紊乱,沈琒没办法只得立马返回妖界,让赵迩回柏悦楼传了消息。
月芽安排好了人界的事务,赶回妖界的时候沈绒的灵力已经稳定下来了,沈琒正在书房等她。
“尊上,你让去调查的事,可能需要半个月才能查清楚。”月芽微微皱眉道。
这次的人牵连的有些大,即使是月芽也得要小心行事。
“现在人界皇宫里几个皇子争位,皇帝却是个没用的。你觉得这次是谁手伸得这么长?”沈琒问道。
四位妖君中,月芽是最了解人界状况的。
“属下不知。”当初在和天界签订和平条约时,其中一条就是两界不得干预人界政务,所以月芽虽然在人界人脉丰富,但是关于京城皇族她最多就是卖点不疼不痒的消息,更深的她便也不愿知晓。
沈琒冷笑道“没事,这次不必这么畏手畏脚的。我是答应过天帝不主动干预皇宫事务,但是人家这次手都伸进我的地盘上了,想必天帝也无话可说。”
那些“护院”一看就是御林军,还不是一般的御林军,那个“连良平”的身份定然不低。
“尊上的意思是那个连良平很可能是皇族的人?”月芽震惊道。
虽然沈琒传消息来让自己调查皇宫,但是她怎么都没想到皇宫里的人会亲自出来买消息。
“可是”月芽又皱眉,还想再劝。
“我有分寸。”沈琒开口打断了她。
“我是那种会迁怒的人吗?还是你们觉得我是如此不讲理的人吗?”
月芽抱拳道“已经不是了。”
沈琒冷笑一声,意思就是以前是了嘛。
沈琒摆摆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打算把沈绒送去蓬莱,你觉得如何?”
“送走?”月芽微微一愣,这段时间沈琒心情不好大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也清楚多半和沈绒有关系。现在将沈绒送走,难道是小熊蜂做了什么错事?
“绒少爷,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要是做错了什么尊上您教训两句,它肯定是会改正的。”月芽诚恳道。
沈琒反倒是有些惊讶了“你还是第一次这样叫它,我还以为你不怎么喜欢它呢。”
这回轮到月芽愣住了“我哪里不喜欢它了?”
“没什么,是我误会了。”沈琒笑着摇摇头。
“它没犯错,也没有惹我生气。是因为它的身体,沈绒的成长速度让我震惊,但是它现在灵力紊乱可能是因为它不适应妖界的灵力,我担心它”
月芽听懂了沈琒的欲言又止“可是送去了蓬莱……很有可能就是十几年或者是上百年。”
等灵力稳定,那就是要等到沈绒能成年化为人形的时候了。沈琒是妖尊,不可能长时间离开妖界,那就意味着这十几年间沈琒只能偶尔去看看沈绒。
“不用,沈绒可能还有半年就能化形了。”沈琒笑道。
月芽“”
我怎么觉得尊上这个笑容莫名有些在炫耀的意味?
但她心里仍是十分震惊的,这样的成长速度可能也只有尊上能与之相比了。
作为少数几个知道沈琒身世的人,月芽每次想到沈琒那逆天的修炼速度都想冤上天不公,可是想想沈琒的经历,她又觉得还是平平安安的好。
“其他不是问题,就是我才告诉它要独立,就把他送去蓬莱,它肯定以为我不要他了。”沈琒原本是想逼一逼沈绒的,但是现在似乎真的要分离了。这一走,等成年再见说不定沈绒就知道自己现在的言行有多恶劣。
“没哄好?”月芽问道。
沈琒苦笑,把离开柏悦楼的事和月芽说了一遍。
月芽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听到最后都忍不住露出“你是不是有病”的表情。
虽然她不敢直说。
“尊上,恕我直言。”月芽十分敷衍的拱了个手。
“您到底是想将沈绒留下来,还是想让它离开?”
“这是我想的吗?不说沈绒,赵游都他们成年化形后,谁是我强留下的吗?”
沈琒捡了很多孩子,成年后让他们自己选择去留,最后留下的其实并没有多少。
可说是这么说,但沈绒是他唯一一个每天带在身边的幼崽。
而就如月芽所说,他现在就是在想这个问题,心里那个声音一直叫自己把沈绒留下,但他清楚自己没有任何立场替沈绒做决定。
一方面的他希望沈绒留下来,只是自己现在待它实在是太过宠溺,如果等成年后沈绒如同赵游都木健虎那般对自己尊敬却有着距离,他有些接受不了。
而排除这一点,沈绒就算一直这样天真单纯,那难保有一天它厌倦了妖界,说要离开,沈琒不知道自己还舍不舍得让它走。
再一个,沈绒天赋不下于自己。沈琒不愿让它真的懵懵懂懂过一辈子,舍不得它的光亮永远被自己遮盖。
月芽虽然不知道沈琒在想什么,但是她知道沈琒很少会为了一个人如此纠结,或者说这是月芽认识他以来见到的第一个。
“尊上,您究竟把沈绒当做什么?”
“孩子?还是一个安慰你自己宠物。”说道最后月芽抬眼直视着沈琒,似乎想从沈琒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沈琒皱眉道“不是宠物!”
月芽收回视线,低头问道“那是什么?您不会…自己都不知道吧?”
但是她知道,尊上对沈绒的态度早就不是单纯对待下属的样子,沈绒不可能成为“妖君”,但地位绝对不会比他们四个低。府上所有人都是将沈绒当做妖尊的儿子,妖界的下一任继承人看待的。
“我不想为了自己的私心而让沈绒的一辈子赔在妖界。”沈琒上半辈子被仇恨蒙蔽双眼,下半辈子被困在这没有光亮的妖界。
如果没有这么多的担子,他更愿意在人界找一个没人的世外隐居。
月芽抿了抿嘴,想了又想还是开口道“尊上,其实你太害怕寂寞了。”
“应该好好想想的人是你,不是沈绒。”
沈琒看着月芽,他从不会因为他们几个和自己说话时不用敬语而生气,但是他们却非要如此,说是别的仙家有的,妖尊也不能少。
月芽才开始跟着自己的时候,不爱说话。虽然时常会露出胆怯的模样,但沈琒一直觉得他们是可以交心的朋友,可能是那时的他太久没有能说话的对象了,没看出月芽心里对自己的惧怕。
直到月芽和他们一起叫了自己“尊上”,也以“属下”自称,沈琒才知道自己还是走了一条注定要自己一个人的路。
他害怕,将来有一天,沈绒也如他们一样站在自己面前,一脸恭敬的叫自己“尊上”。
明明它从来不会惧怕自己,明明它是那么会说话让自己心软,明明它和他们都不一样。
也许该好好想想的,真的是自己。
“明天,将沈绒送去蓬莱吧。”沈琒面无表情,挺直的腰杆坐在木椅上任谁看了都会被他的威压震慑到,但是月芽却觉得在说出这句话后,沈琒的周身更加清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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