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钓寒江》14.第 14 章

    羯凉汉子比起中原人更魁梧。好像越北边的人就越健壮，瞧邵阳帝那个明显杂交的德性，往哪儿一站都是鹤立鸡群。不过兰陵王也许是个特例，看着也挺矫健的。威宁看着太阳底下整齐划一的庞大队伍，心里突然高兴一下。
    来这里将近两三个月。磨合期差不多了。自己原本字正腔圆的歌阳官话现在是不伦不类，张嘴就是一股浓浓的大雪岭里的土疙瘩味儿。羯凉人其实很聪明，很懂得利用有价值的东西。或许是因为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领导人，所以他们才只能龟缩在这山旮旯里。威宁最近观察得出的结论：羯凉人尊完颜骨为族长，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表示自己对先去的老族长的敬重。真正族里的事情还是听波路的，大家商量着来。羯凉部里从上往下是族长，三个波路，每个波路底下各有三个麽真，麽真再各统领三个甲长。平均一个甲大约有两千来人，底下还有保长啥的。等级划分比较严格，尽然有序。但是完颜骨自己好像没多少做族长的自觉，小孩子一个。
    对于他么，有利。小孩子，特别是热血又单纯的小孩子，最好用——通常是那种被利用了还以为自己讲义气的角儿。
    羯凉族内部不是没有斗争的。好像还差点内讧。就是那次歃血为盟之前，半夜里有甲长要领着自己的人迁地方，闹起来了。威宁心平气和地在窑里睡觉，这种时候他最好不要露面。果然，听了外面人仰马翻一夜，最后拓拔烈一吼之后一锤定音。这拓跋熊原来大小还是个麽真，真是小瞧他了。外面安静了之后好像又商量了一些啥事儿，一晚上过去，威宁养精蓄锐得精神熠熠，那边也终于达成了一致。怕是不一致也不行了。羯凉部这几年没少挨歌舒威远的收拾，被逼的越来越往大山深处去，那还怎么生存？北边脑袋顶上还顶着匈奴漠麓，哪个都不好惹。夫余么，人少地寡，难成气候，想联手都不行。威宁的到来无疑对羯凉部来说也是个机会。与其一直当缩头乌龟，不如拼上一把。而且最近威宁到附近镇上去过一次，不小心被认了出来，差点就被官兵给剁了。歌舒威远的谕旨是，就地格杀。
    不太像是假的。那些官兵看得出来，和普通的不一样。威宁一身伤地回来，咧着嘴笑着解释说，那都是皇家亲卫队，能一样么。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皇帝陛下知道威宁进大雪岭了。要是皇帝围剿的话，羯凉肯定要跟着倒霉。
    所以说——威宁一直很有胜算。
    说实话，到镇上去他是故意露马脚让人追杀的。羯凉人老是不下决心，那就下剂猛药。看样子，蛮管用的。
    威宁笑嘻嘻地溜达着，看着谁姿势不准一脚就踹上去。这帮人，空有把子力，从来没有正规的训练过，离自己的精兵要求差远了。
    完颜骨也在其中。拿着大刀，舞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小子虽然个子不高，但是身体比例很完美，骨架子好。威宁拉着他搓了搓团了团，柔韧性也不错。适合练外加功夫，走刚硬的一路儿。
    完颜骨一看威宁那要笑不笑邪邪的表情就冒火，无名火。一刀劈过去，威宁一个漂亮的转身躲过去了。完颜骨接着劈，最近的训练不是白给的，起码他已经掌握了用刀的正确法门。不能使蛮力，要懂得借着刀的力顺着走，但是手上也不能虚，手腕子一定要有力。砍，削，劈，切，姿势力度都准确漂亮。威宁连连后退，最后一抬左腿，刀锋险险地擦着鞋底削了过去。威宁看了看右腿里侧，裤子被刀气划了一到口子。
    “真够狠的。”威宁赞赏地点点头，“好小子，是块料子。”
    “想多练练不？晚上单独来找我。”威宁抓住完颜骨的手，匆匆掠过他的耳朵，说了一句。
    几个甲分成九组，轮流做储备工作。老人妇女儿童的工作也略有加重，毕竟也还是要照常生活。能出山的那天还不知道到底是哪天呢。威宁也学着打猎，和几个还算不排斥他的羯凉人一起在山里逛逛，熟悉地形。
    折腾了一下午，晚上气温渐凉，威宁提前进入窑中候着。羯凉人住的地方半窑半洞，怎么合适怎么来，也有就着山壁砌石房子的。威宁这地儿是个没人的窑洞，破旧了点，不过还算不错。威宁烧了热水，退了外衣擦身。今天打猎滚了一身土，再一出汗就和成泥了，干了结在身上，难受的要命。
    完颜骨推门进来，就看见威宁光着，露出健壮颀长的身体。完颜骨立刻退出去，威宁刚在感慨着回忆原来在王府里泡温泉的日子，就听见完颜骨退出门槛时被啥东西绊了一跤哎哟一声。威宁把巾子一扔，转身开门，凉风刺激得他一哆嗦。
    完颜骨正坐在地上，神情好像有点愣。威宁觉得全身都是鸡皮疙瘩了，于是退后两步：“赶紧的，进来！”
    完颜骨爬起，钻了进门。威宁关上门，完颜骨皱眉：“你快穿上衣服。”
    威宁不解：“我有的好像你也有吧？都是男人你还不好意思？”
    完颜骨哼了一声：“不是说你们中原人是最麻烦的吗？这个礼那个礼的，像你这么，这么赤身裸体的，像话吗？”
    威宁乐了：“别跟我扯这个。对我而言不管用。你问问整个大凛，谁敢跟安王说礼教？”
    “安王？你？现在？”完颜骨顶回去，突然就看见威宁的脸色倏变。完颜骨觉得自己有点失言了，只好期期艾艾地解释：“我不是……我是说……”
    威宁哈哈一笑：“你不是啥啊？说得也是，我现在是啥安王啊。不就是个被自己哥哥追杀得四处乱窜的通缉犯么。”
    完颜骨有点急了：“不是！那个……”突然看见威宁歪着脑袋在研究自己。预感到没好事儿，他正色道：“你又琢磨啥呢。”
    威宁摸摸下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我说你咋这么爱脸红呢？之前我调戏娘们的时候都没见几个脸红的……你……不会吧……”
    完颜骨说起来也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山里孩子，论奸诈肯定输给威宁。他不自在地说：“啥？啥不会的？”
    威宁一步一步靠近他：“你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完颜骨气得发昏：“你，你简直……”
    威宁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那……证明一下吧……”说着一招“猴子摘桃”就过去了。威宁原本就是在兵营里混的，晋升之前就是老兵油子一个了，平时无赖混世的一样没落下。估计他也没想到这个完颜骨能笨成这样，居然没躲开，然后……然后……他就……抓住了……
    这下连他自己都傻了。
    明显感觉到手中之物渐渐变硬，威宁有点不知所措地抬头，看见关键部位被人攥着的完颜骨。
    快哭了。
    又羞又愧，咬着下唇全身轻颤的完颜骨。
    烛火很微弱，但是映得人的眸子却很亮，盈盈而动，让人有种目含秋水的错觉。
    楚楚可怜。
    脑袋里刚冒出这个词儿来，威宁就想抽自己。他慌忙撒了手，连声道歉道：“那个……是我不对了，不知轻重的瞎闹……最近我也不知是咋了，总是在犯浑，你也别……”
    静得可怕。烛火哔哔啵啵地响着，两人尴尬不已地对着。
    完颜骨深吸一口气，瞪着威宁道：“原本是打算找你单独指点我一下刀法的。既然这样，你早点睡吧。”说着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威宁突然冒了一句：“那个还是解决掉比较好。强忍着，会出问题……”
    咣当一下摔门，好大的声音。
    威宁苦笑，一脸的疲惫，倒在床上。
    窑洞的窗矮，看不大见星空。他以前最爱看星星，倒不是和文人似的泛酸吟诗作赋的。而是他失眠。数着星星，能催眠。
    那是他第一天进营房。环境恶劣是自然的。反正他以前住的地方也没好哪儿去，这里还管两顿饭，不错了。晚上听着一堆人咳嗽吐痰打呼噜，他觉得特别烦躁。
    下一秒就得去送死，没谁能平静了。
    而且，想哥哥。
    身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兵似乎很可怜他，生瓜一个就来送死，于是说，你就数星星吧。数着数着就睡着了，一旦睡着，就没烦恼了。
    帐篷顶端是破的。能看到星星。从那以后，他就特别爱看星星。不为什么，就是喜欢对着星空发呆。后来再没见过那个老兵，估计是死了。谁知道呢。
    闭上眼睛就是一些残肢断臂。头颅，黑血。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到底做了多少噩梦了。做到最后，麻木了，就没什么事儿了。
    威宁翻个身，看着刚刚完颜骨站过的地方，发愣。其实刚才……他也起反应了。
    想着完颜骨青涩倔强的稚态，想着他坚忍不拔却让人觉得很可爱的表情。还有上次摔跤时压在他身上是那炙热的感觉，还有那坚韧硬挺的少年人的身体。
    威宁逼着自己停止幻想。他认为，自己应该是太久没有碰女人了。要不然竟然对着男人起反应……这可真是……
    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