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疾 第三部 殊途》3.殊途05-06

    05、
    我最终还是没答应靳薇的请求，执意留在西安。眼看她的第二次化疗临近，靳薇和杨瑞不得不返回上海。我送她们去的火车站，一路上谁也没说话，三个人坐在郑家麟轿车的后座上，听着许巍的音乐，靳薇看着窗外，我低着头，而杨瑞偶尔会偷偷看我几眼。无论如何，别离总是夹杂着些许伤感的。
    “一个人在西安，自己要保重，知道吗？”到了车站，靳薇拉过我的手依依惜别。
    “靳薇，我一直想说，”我拉过靳薇的手，轻声在她耳边说，“能够拥有过杨瑞，我也无悔了。只是，接下来的日子你更需要他，不是么？”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我却抱以微笑，转身看向杨瑞：“靳薇就交给你了啊。”说着从杨瑞的口袋里拿出纸张和钢笔，将自己的手机号写在上面。我晓得这个男人有随身带这些的习惯。他的一切我都清楚地知道。
    我与他们俩互相拥抱，随后目送他们进站。直到他们消失在人群中。靳薇的背影比以前瘦小了很多，每走几步便回头朝我挥手告别。她的脸孔从微笑到噙着泪水，最后已然泪流满面，杨瑞将手巾递给她，安慰着什么，双唇微动。他的双眼从靳薇身上移了过来，朝我挥挥手。
    人群不断地往里涌，靳薇停下脚步，吃力地踮起脚尖。大叫：之非，我们可等你回来啊。说完，她那灿烂的笑脸上仍挂着眼泪。我不知道她需要多大力气才能强挤出那一丝笑容的。有时候靳薇总是会只想着别人，忘掉自己。
    郑家麟走到我边上，“你真的舍得，不跟他们回上海？”
    “我不想做别人的包袱。”我摇摇头，又朝着离去的人群挥了挥手。我再也看不见他们在哪里了。“我也不能总夹在他们中间吧。”
    “或者你想错了呢？”郑家麟叹了口气，“虽然这个世界不会谁离开了谁便活不下去的。只是……
    唉，算了，我说这些干啥呢，差点把你整得跟我这个老人似的。”
    我并没有在意郑家麟说些什么，仍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仿佛，靳薇仍在我的视野里，她几步一回首，内心连绵悲伤。
    知道我想到了什么么？
    06、
    二〇〇三年全国闹非典，人心惶惶，大部分高校都事实了全校封闭。每当旁晚，校门内外情侣星星点点，透过栅栏手拉着手，甜言蜜语。每天这个时候我都会站在天台上点起一支红双喜，花一支烟的时间呆呆看着校门的方向，尽管什么都看不清。我并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只是内心的某只意愿促使我那么做。
    那一天我如同以往这般，当我掐掉烟头转身望着天空的时候，阿瀚冲上楼来，推开天台铁门，气喘吁吁地对我说，珥东来了，他就在校门口，你赶紧去。
    我跌跌撞撞来到校门口。在众多人中，我一眼便看到了他，他亦看到了我。他笑着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来了。”他说。
    “你……瘦……了。”我站在校门内，珥东站在校门外。我们却是无法手牵手，只能隔着铁门看着对方。
    “没事，我感冒刚好，过阵子就生龙活虎了。”
    “那你还往外跑。”我的心情很复杂，说真的，我日盼夜盼能够见到他，只是他真的来了，我又怕非典侵袭。眼前珥东只穿了一件淡薄的耐克运动衣。“你上街都不戴口罩啊。”
    “那只会二次污染，滋养细菌，我身体棒着呢，不怕这些的，呵呵，”珥东显得满不在乎，转而他的眼底流露出几分心疼，“小林子……我听说，你被记过了。”
    “胡安华告诉你的？”
    珥东点点头，“都是因为我……，要不是……”
    “就知道他会多嘴，”我转而递上一个微笑，“没事，不就一个记过么，我也不图个一官半职，毕业前不犯事就会撤销的。”
    那天从西化家属院赶回学校，还是未能按照约定的时间到达。被老师逮了个正着。幸而有胡安华帮忙，交了份检查，只得了一个记大过的处罚。我并不在意这些，只是阿瀚老在我耳边念叨我单独行动也不事先找他商量。
    我想这件事多半让阿瀚猜了我对珥东的感情，不过这是后话了。
    “咋不说这些不开心的。喏，拿去，”珥东递过一只塑料袋。
    “这是什么？”
    “上校鸡块咯，替你改善下伙食，知道你不爱吃学校食堂。本来想去鼓楼买肉串和泡馍给你，不过非常时期还是肯德基卫生些。吃的时候拿去体育室让胡安华给你用微波炉热一下，热的才好吃些。”
    “嗯，知道了。”
    之后，学校的老师带着一些警卫开始赶人。我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便被他们架走了。一路上，我总共回头挥手说了三十四次再见。我亦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记住这个数字。珥东站在门口的身影愈来愈模糊，直到拐了弯，再也看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