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罹》19.汗马锋棱瘦骨成（上）

    桌上的残烛被换上一根新的，凉透的铁观音被热乎乎的马□□代替，香味传遍了整个殿内。
    脱下庄严的朝服，一身轻便长衫，显得人越发儒雅。静默半晌，一旁的薇姨瞥了他眼，忍不住道：“忆婉，虽然你进府不久，但也该知道礼数，不说在这王府里,就是平常人家的女子，也不能逗留外面到这个时辰.你阿玛今天一早就回来了，想见你还得等到这时……”
    我截话道：“忆婉知错，让你们担心了。我不知道你们会等我，适才和十六叔，弘历他们聊的太开心，这才忘了时辰，下次我会记得先告诉你们。还有一事我希望你们同意,我想让小茴到府里照顾我，她跟了我十多年，又是个孤儿，与我感情很深，把她留下来好不好？府里应该不会介意多个人吃饭。”
    “你遇上弘历了，还有允禄？”沉默良久，他开口问道。
    我点点头，回道：“恩，我去茶楼歇脚，正好看到十七叔，他们一行四人，后来我就和他们一块儿去看戏，才磨蹭到现在。小茴……？”
    喝口茶，他顿了顿，笑道：“你连人都带回来了，难道会让她走吗？就留下吧，你身边多个人照顾也好。今天皇上跟我提了，下个月就会把你接进宫去。你提早认识了弘历也好，今后在到宫里就不会太过沉闷。从明儿个起，李嬷嬷就会教你些在宫中礼仪。好好用心的学。在宫里，你就只能靠自己，可是出不得半点儿错，不然就是皇上，也保不了你。”
    下个月！
    约莫还有二十来天，日子过得真快。才踏进鸟笼不久，转眼又要被送进龙窟，以后的路，怕是都不能照我希望的过了。
    心中一阵怅然，我有点晕乎，想到方才同弘历说的,皇家的婚姻都容不得他们自己做主,那琳岚呢.她本姓李,怎么又会变成瓜尔佳氏,府里的人又为何对她的事,避而不谈.
    “您有爱过我额娘吗？”原本想问他们三人的关系，可到了嘴边，说来的却是另一番话。想到薇姨还在场，我没敢看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祸从口出，总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
    他一怔，低下头，居然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嘴里不住地喃喃。
    看他的恍惚样，我尴尬地笑道：“没事儿，我随便问问，您不想说也不要紧，天不早了，我先回房休息。”
    “小姐,刚刚那个就是怡亲王吗?”回房的路上,小茴拉着我的袖口小心翼翼地问.
    “嗯,以后你在府里,得喊王爷,刚刚坐他身边的,是嫡福晋,算了,等明天让闵敏告诉你吧!”她虽然对我进府的事没多问,但今日一连见了这么多“龙子龙孙”,她忍得住现在才问,倒也出乎我意料.
    进房,闵敏已经准备洗漱用具,见到我,立马迎上来,“郡主,明日上午你要去逸莲殿学礼,小茴姑娘已经替她安排的住所,伺候完您,由奴婢带她过去.”
    接过茶杯,我道:“好吧,那我就把她交给你了,她才来,什么不懂,你多花点心思教她,你们俩现在就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可是拿你们当好姐妹看,以后要好好相处哦!”
    我一说完,小茴急忙接口:“敏姐姐,这些日子多亏有你照顾小姐了.”
    “照顾郡主是我的责任,你别这么说,今天晚了,郡主还是早点休息,明日好要早起.”闵敏什么都好,就是太守本分,对她,我真是又爱有恨.
    她面无表情,对小茴也冷冷的,不似在外那么活络.我当是两人还不熟,没多深究,“我知道了,没事你们也早点休息吧!小茴才来,明天让闵敏过来伺候吧.”
    日出东方，阳光透过窗纸进来，暖暖的。
    白驹过隙,一晃又过了数日.昨晚又是一夜无眠，全身累得酸痛，眼睛也干得发涩。连日的勤奋苦读，《女四书》《女诫》《论语》等籍每日必修，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会这样,打小就该好好学习,偷懒的下场就是此刻受苦.身为贵族小姐,琴棋书画我也得一样样全部重新捡起来，我之前的水平,也就能算个皮毛.
    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怡亲王精通音律众所周知,加上几位福晋也是多才多艺,府里上上下下百来口人,随便拉上一个都能玩上一样乐器,真真让人看了自惭.至于嬷嬷教导的宫中礼仪，更比我想到的复杂且繁琐。走路，坐姿，食相，都规制的严格，就是笑，也还得看别人的脸色，颇为不自在。
    懒洋洋地束好青丝，套上骑马装，镜中的人儿瞧上去真像那么回事。不知是我习惯了这里的气候,还是在府里补得太好,屋外白花花下了几日的大雪,我的老毛病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是到了半夜依旧手脚发冷,但远远不如在家时候严重.头一回发作时,甚至惊动了太医,询问下来,众人就又以为我是药罐子,真恨不得将我装进袋子里保护起来.
    最后还是怡亲王一句话,“身子这么弱,去学骑马吧!满洲的女儿怎能不精于骑射,大清的江山都是咱们先人在马背上打下的,过些日子去练马场走几圈.”
    我当时不愿关在房里,能出去就乐意,学骑的兴致也异常高涨.可真到了马场，我的双腿就会开始打颤。连着三日，前后试了几匹宝马，偏就是挑不上一个对我胃口的。只会载着我原地打转不说，昨日的一匹大棕马，我不过轻轻踹了它一脚，它少爷脾气上来，竟然把我从上面直接甩了下来，疼的我满地打滚。身后的瘀青，一个晚上都没有散去。
    “叩叩！小姐，你起来了吗？今天你还要出城学骑马，要早点起身的好，我进来咯！”
    “恩，进来好了。”思绪被打断，是小茴的声音。端着盆，她推门而入。要骑马，就不用穿那高的吓人的花盆底鞋，这是我唯一庆幸的事情。每次踩在上面，总觉得人摇摇晃晃没了中心，一点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更不说还得做那些请安下跪的动作。
    接过帕子,我疑惑道：“王爷上朝回来了？”按照前几日，不到巳时，根本就见不到人，今天破天荒这么早。”小茴道：“没见到王爷，但项叔说，王爷让您自个儿先去马场，那里有人等着呢。”我点点头，不再接话，我先去也好，这次我自己挑一匹，再不能摔了，同样的事，可不能干两次。
    月初的大雪还未化尽，温度一天比一天的低，和南方温柔的冬天差之甚远。听不到小溪的潺潺水声，累积的冰面，游鱼映石，自在的游动着。
    到了地方，马场上空无一人，就是马匹也没见，我心下觉得奇怪，转身向送我来的太监问道：“怎么这里都没人，王爷什么时候过来?”
    “……”
    “还有，马厩的马呢，怎么也没了？没马，要我怎么骑什么？”
    “……”他默不作声，只顾着低头。
    知道问不出什么，我也懒的浪费口水，“算了，你下去吧。”
    “多谢郡主.”他如获大赦,飞也似的跑开.我摸着自己的脸,并没什么东西,怎么这样一惊一乍的.
    顾不得研究他,眼下四处无人,我把披风铺在地上，躺下，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