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垩纪》4.肆

    四年前。
    天空中飘散零落的雨丝，织成细密的网，整座城市似乎陷入了沉睡，带着一丝钢筋混凝土的冷漠。
    齐琪有些呆愣的站在医院门口。
    这样，就完了么？
    母亲终于忍受不了父亲的窝囊，两年以前就选择了抛下自己和父亲离开，早就组建了新的家庭。而父亲两年前染上了赌博，背负巨额的高利贷后在某个凌晨因为买醉而被疾驰的货车撞上抢救无效而死亡。
    或许这样的结局是自己本来就已经预料的了吧。所以警署打来电话让自己来医院核对时一点惊慌都没有，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袖口上仍有斑斑点点红漆，是讨债的人喷在屋里时沾上的吧，洗是洗不掉了，就这样吧，反正也用不了多久了不是么？
    想到父亲的债务，齐琪的头脑中依然是一片空白。
    三百万。
    或许对以小康家庭来说是几乎一个家庭的积蓄，却决不至于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是父亲两年前就已经被公司辞退，又因为沉迷于醉酒赌博一直没有找到新的工作，积蓄早就花光。家里的食品经常都是好心的邻居送来的。电视机电脑那些能卖的早就被父亲卖光去换筹码和酒，现在也只剩下房子了。可是房子出的地界也不怎么好，坪数更是小的可怜。
    这样看来怎么也不可能筹得到三百万。
    想起讨债人的话语，他的嘴角不禁浮起一丝苦笑。
    “还不出来就去当少爷，什么时候连本带利还清了再说吧——”
    “少爷”，应该就是“鸭”吧。
    没有让自己去卖器官呢，是不是应该庆幸？
    手上的死亡证明似乎是这一切的凭据。如果不是它证明着父亲的死亡，一切都与平常没有差别。
    拿着它离开医院，雨水马上将刚才他脚下的干地侵染。
    变得与周围无异。
    如同他不曾在那里站立。
    如同一切归于最初。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殷奕染踏出机场的玻璃门，初春的寒冷让他才有了回到这座城市的感觉，常年在国外留学工作，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座城市了。
    他不喜欢称它做故乡，因为他很难从自己的血液中寻找到关于它的痕迹。
    世界的每个地方在他眼中都是一样，区别的只有家政帮忙打理的服装罢了。
    如果不是父亲决定将公司传给他，然后带着母亲环游世界享享清福，自己应该还会有好几年才会回到这片曾经生养他的土地。
    十几年遍布数个国家的游学让他的身上有着相比同代人更为成熟的气质，他并不是没有自己的工作，事实上仍旧可以算得上是年纪轻轻的他已经是一家跻身五百强的传媒集团里的主管，并不是简单的企业家第二代纨绔子弟。
    刚刚飞机降落时还没有下雨，所以整个航程非常顺利。
    他抬眼，果然在迎接的人群中已经看到了父亲派来的随扈，轻轻点头示意向他们走去，将行李交了过去。
    其中一位问他是否先回家或者是去公司，他抬头看了看天，虽然是带着阴郁的一片朦胧，却仍看得出刚刚是天亮时分，这座城市应该接近苏醒了。
    “先去公司，东西等会你们拿回公寓。告诉父亲我晚上回大屋。”
    他买入车里，前后排之间升起隔离玻璃，殷奕染降下窗，雨已经停了，这不过是场小而短的雨水。真正的连绵春雨应该还要等一段时间呢。带着泥土味道的空气吸入鼻腔。
    天空渐渐泛白。
    一天将要开始。
    路边的齐琪揉揉膝盖，继续向家走去。
    白天应该可以再上一天学，晚上再面对那些事吧。
    先去了书包再说。
    他走向那个残破的家。
    而同时殷奕染乘坐的黑色房车与他擦身而过，驶向他即将掌管的时代大厦。
    开创属于他的辉煌。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属于那场浅而薄的雨。
    在那一切都还未开始的地方。
    一切还都是未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