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的生母、宁次的养母是个容貌端庄的女子,神色慈和、举止轻缓,因为是寡居的身份,平整的黑色留袖和服上没有点缀佩饰,一丝不苟盘起的长发上也只插了一根光滑的木簪。四十多岁的年纪,双鬓已有了银丝,独自抚养两个孩子长大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面容却并不显得苍老,端正地坐在那里,全身都透着安稳宁静的气质,夏末的炎热都仿佛被隔绝在了房间外面。
她为没有及时跟客人打招呼道了歉,欣然说着:“宁次从来不把外面认识的人带回家来呢,奈良君若是不忙,一定要多住两天才是。”
鹿丸只好笑了笑,心道这事还能由他做主吗?
林夫人打量了女儿几眼,有些迟疑地问道:“天天,你换了新的簪子吗?我怎么记得早上看到的不是这支?”
天天立刻笑了起来,摇着手道:“不关我的事。”
宁次眼也不抬,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拈出那支乌木珍珠簪,在手里晃了晃。
林夫人叹了口气,禁不住好气又好笑:“你们两个孩子,哪有人拿这么贵的东西好玩的?”
鹿丸深切赞同。这乌木簪尾部雕成了三片嫩老不同的细叶,最长的一片伸出去,托起裹在芯里只露出一半的珍珠。乍看朴素,实则却连叶子上的纹脉都清晰可见,着实精巧,不用说也是宁次买的。
再一次见出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林夫人只摇了摇头,便由得他们,倒很是问了鹿丸几句话。难得一向与人疏远的儿子会带个朋友回来,她也十分欣慰,感叹鹿丸小小年纪四处奔走甚是不易,怜惜地看了宁次一眼,却没说什么。
宁次显然不曾把自己在外面的事都告诉家人,对于与鹿丸的相识,也只以“在木叶见过一面”一带而过。言辞间,林夫人和天天都知道他后来路过轸山,临时起意入山拜访,进而与鹿丸订交为友的事,对中间在长秋受伤的经过却一无所知。
鹿丸明白他是不想让家人为他担心,心念略动,微笑着转开话题道:“小侄仓促而来,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甚是失礼。所幸家传小术尚有可观,不如为伯母请个脉,聊作游戏如何?”
林夫人笑了起来,也觉有趣,宽和地道:“早听宁次提起过,奈良君家传药学很是有名,那我就不客气,承大夫的情了?”
鹿丸笑而不语,靠近一些,在她伸出的右手腕上诊视了片刻,又换左手,很快就退了开去。
三个人都看着他,林夫人笑道:“我一向觉得身体倒还好,奈良君可诊出什么不妥吗?”
鹿丸笑道:“伯母性情宽和清静,平日饮食大概也是偏素,正是延年益寿之道,哪有什么不妥?不过说到建议,倒是有一个……”
“哦?”
鹿丸微笑道:“伯母若能提前半个时辰用晚饭,胃口不佳不妨少食,每日掌灯之后勿要再做凝神费思之事,大约夜里眠浅易醒的情况能稍有改善。”
林夫人惊讶地道:“我睡觉一向都轻,不易入眠,这也能够诊出来吗?”
鹿丸笑道:“小侄只是稍通药理,脉诊并非所长,换个大夫也一样瞧得出来。”
天天听着不大明白,担心地道:“这是什么病?要吃药吗?”
林夫人微笑道:“不是说了吗?只是睡得轻而已,哪里算是病。”
鹿丸却道:“虽然不算病,找机会让大夫看看也好。”目光流转,笑得颇有几分狡黠:“养生调理之道,贵族家的太医最是内行,伯母何必给他们省事,浪费首座大人的赫赫权威。”
林夫人多年前搬到这里之后,就一直深居简出,靠带在身边的积蓄过活。因为是平民中少见的能读书识字的人,熟悉之后邻近人家曾试探着问她能否帮忙教导自家女孩儿。懂得一些技艺,将来出嫁的时候就可以选择好一点儿的人家,林夫人为人沉默,这件事却意外地没有拒绝。多年街坊邻里,有什么事情向来传得快,周围一片很快都知道了这件事,开始还顾虑着这家人神秘的来历和那个生着白眼的孩子,宁次五岁离家入日向私学之后,让女儿来随她学习的人家就一下子多了起来。林夫人不以此为生,知道他们日子都过得紧,也不收什么钱财。各家感念她的恩惠,逢年过节总是送些食物用具来,平日里有什么粗重的活儿也都轮流帮忙料理。宁次从上远关回来时,众人满心忐忑,都以为他们会搬走,但一年年过去,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林夫人母女只说住惯了不想搬,宁次那里却是没人敢去问,邻里街坊虽然畏惧,却舍不得就让女儿回来,只好都跟着装糊涂,当和以前一样,让女孩儿照旧过来,跟夫人学习书写、刺绣和茶道。只是宁次从小与他们疏远惯了,如今的身份又免不了让人惊怕,每次回家来天天就索性把大门关上,挂出停课的牌子,不让外人来打扰他。
直到出了林夫人的正房,天天去看晚饭,宁次才露出担心的神色,问道:“母亲身体真的还好吗?”
鹿丸早知他必定要问,立刻道:“不用担心,确实没有大碍。”
宁次稍微放下心,但知道他没有缘故不会特意找借口要诊脉,仍然专注地等他解说。
“这个当大夫久了,总习惯见人先观气色,伯母脸上血色不足但颊边微赤,午睡方起嘴唇却略显焦干,我就试着诊了一下脉。虽然不足以细察,但六脉弦细,的确有心阳衰微、阴血不足之状。呃,我在市井之间多少也听说过你幼年的事……”他顿了一下,宁次点头示意了解,他的身世在松川城一直是奇谈,鹿丸听说也不奇怪。“咳,伯母的身体是年轻时受了亏损,我推测应该是怀孕生产时惊忧过重,耗多了心力,落下的病根。但因为伯母心性平和、起居有道,多年来不仅没酿成大病,反而渐渐好转。”
医道为隐学,又是贱业,大夫能识字开方的本就不多,还是以师徒父子口耳相传为主,少入典籍。鹿丸知道宁次学识虽丰,对医理的确不甚了了,便只挑主要部分,尽量说得浅显。怕他过于担心,又微笑道:“虚亏之症最怕寒气入骨,冬日尤其要小心保养。恰好松川城地势偏北,惯例家家都用地暖,这最凶险的时候反而被避过去了。”
宁次仿佛没听到他的安慰,慢慢地道:“果然是这样。我和天天都不知道她父亲是什么人,母亲定居此处到生下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只有邻居帮着照顾了一下。后来我被人送来这里,就连邻居也不大敢上门了。”他极淡地笑了笑,轻声道:“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见她有白头发了。”
鹿丸看着他的神情,心里忽然有些疼痛,像被生着细刺的柔软藤蔓轻轻掠过。蓦然想起三年前长秋的相遇,那少年一身白衣从容,行若无事地掩去前一日还让他昏迷不起的伤势,淡淡而笑:“让先生见笑了,夜半听骤雨穿林之声,竟不忍离去……”
透过那双迷雾般的眼睛,有多少心事层层叠叠压在他心里?让那样年纪的孩子,已带上挥之不去的萧疏沉郁。而一年年过去,每一次见面,容貌中的青涩稚嫩都会褪去一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沉稳的刚毅气质,那些曾经还能够窥探到丝丝缕缕的层叠心事,如今已经彻底被收敛到迷雾深处了。
怕被发现一样轻轻调整着呼吸,鹿丸温和地继续道:“脉诊所见也不全面,我也只是匆匆一顾,毕竟有些私密的情况不方便询问,不敢定论下方。你还是什么时候请位专攻女科的太医来看看,趁现在还没入秋开始用药,冬天里就能看出好转了。”
宁次点点头,微笑道:“多谢你了。”
鹿丸也笑道:“你我之间,还用这么客气?”
晚上吃过饭,两个人一起到外面走了走,回来时天天已经烧好了热水,催着他们赶紧洗澡然后早点儿休息。鹿丸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看到她正在他们要住的房间里收拾东西和铺设寝具,觉得不太好进去,就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吹着晚风,看天一点点黑透。
这是一个安宁平静的地方,充满了他所熟悉的温暖气息,就像轸山他与父母共同生活的地方一样,是一个家。只看宁次在她们面前将冷锐的气息收敛得多么彻底,将独自面对承担的事情掩饰得多么小心,就知道他有多重视这仅有的两个亲人。显然宁次从来没有将“朋友”的身份赋予任何人并让其接触到这个最重要的世界。而她们……都知道他的存在。
不是逼迫,但这样坦然的信任和重视却如同一股和缓却沉重的压力覆在他的身上,让他全不知能如何抗拒。微微闭上眼睛,忍不住苦笑,即使想要拒绝,作为宁次所知道的他,也根本没有一个说得出口的理由去拒绝。而在宁次不知道的地方,他又可有依着本心去决定的权力?
手臂被轻轻碰了碰,鹿丸受到惊吓般回过头去,入目是宁次雪白的双眼。长发用布巾裹着还在滴水,黑暗中看不清脸上神情,气息却十分柔和放松:“晚上的风还是有点儿凉的,进去吧。”
“……啊。”
鹿丸一时有些失措,仓皇地应了一声,下意识地起身跟着他回到了房间里。有些神魂不属地呆坐着,也不知自己这样沉默了多久,才忽然发现另一个人似乎太安静了些。宁次背对着他,坐在妆案前梳理着半干的长发,仿佛是习惯这样的沉寂,又好像只是不想打扰他的沉思。
鹿丸更加不自在,目光四下里看了看,不确定地问道:“这个……我住在这里合适吗?”天天只是把自己的被子抱走,许多用品还有针线绣布等物都还留着,显然这就是她平日起居的房间。
“这也是我的房间。”宁次随意地道:“我们小时候一直住在这里,后来从上远关回来,母亲说我们长大了不能再睡在一起,我每次回来的时候,她就把房间让给我,去和母亲一起睡。还有就是母亲上课的地方和杂物间了,都不能住人的,你来之前也从没有外客留宿过。”
他说的轻松,完全不知道母亲大人曾经多么烦恼。两个孩子从小就懂事,在她面前一向乖顺听话,但晚上分开了,白天还卷在一条被子里午睡这种事说明他们根本就没理解这个要求的意义所在。一个寡居的女子抚养两个孩子长大的确有许多难处不能为外人所道。幸好儿子不知怎么说,女儿还是可以教育的,天天自己有心注意了,两个人就很快习惯了新的相处方式。
鹿丸心神不定地跟他聊着无关紧要的事,忽然听得“啪”一声轻响,宁次将面前一尺来高、雕饰精美,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所用的镜子扣在了妆案上。动作并不重,但在这个时候,声音却显得极为突兀,鹿丸下意识地住了口,看着他挺直的背影。
许久,低沉的声音淡淡响起:“你要是真的不想留在这里,明天我就送你走。”
平淡无波,却是直截了当,鹿丸心里猛地一窒,随即就是一片波涛汹涌,几天来让他踟蹰为难、挣扎犹豫的心事就这样被彻底地掀了开来。
宁次转过身,端正地坐到他面前,容色平静,直视着他的双目没有丝毫回避:“你懂得我的意思。”
鹿丸全身僵硬,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心里已经是天翻地覆。
他早该知道,他早该知道的!他提醒过自己多少次,不该流露的心意就要彻底地收敛好……不,父亲说的才更正确,不想有一天让自己和他都为难的话,一早就不应该放纵那点贪念,任凭他来往轸山,与自己成为朋友!
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不是吗?长秋初遇时,他察觉自己的试探,就是用那样郑重一拜的回应让自己从心底震动。那是一个真正的贵族公子才会拥有的自信和坦荡。不以尊敬他人为降低身份,不以坦视心意为狼狈耻辱,因为他有信心任何人都无法掩饰他的优秀,他也有勇气担当自己每个举措的后果。
就如此刻一样,他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于是就这样坦然地将之展示在自己面前,等待任何可能的结果,应许,或者拒绝。
鹿丸深深闭上了眼睛,按在被子上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他没有说得更多,因为不必要。他理所当然地把自己作为最重要的客人安置在垂昀轩主卧室,理所当然地挡去贵族大人们有可能对他发出的斥责不屑,理所当然地让他走进这个家。他从来没有刻意去掩饰,所以现在也不需要特意去表白。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答复。
睁开眼睛,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寒冰一样明澈犀利的少年,无浓墨之色,无刀兵之锋,但那彻骨的寒气本身就如同至为犀利的锋芒。稍有回避,就只能溃不成军,让人无法不以同样的认真来回视。
深深吸了口气,胸口紧压的气息才略微放松,声音里带着一丝艰难的低哑:“……我知道,你从来都不会让属下的人查我的行踪,但你从来都没想过要知道我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吗?”
宁次简洁干脆的声音语气一如既往:“我想,但如果我那样做了,就不是你的朋友。”
是的,是的,我知道……
他知道,所以他才会忍不住这样一步步放纵他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因为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会偏安于这一点放心,明知对他有诸多隐瞒,却放任自己挣扎在诱惑中,多过一天是一天。
宁次去轸山的时候,如果在山顶见不到他,就会留下一封书信飘然离去,他可以耐心地在那里等上一整天,却决不会让下属去探明他在或不在,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从来没有人这样触及过他隐于内心最深处的骄傲,然而宁次理解它,并且完全地尊重了它。
鹿丸在那个冬天的初雪,第一次看到他在山顶凛冽的寒风中静静等候时,就了解了这一点,从此再无法拒他于千里之外。他舍不得。
而就因为那一点不舍,犹豫着没有保持该有的距离,步步深陷,至如今,固然无力去接受应承,却又有什么立场去拒绝?
凝神之际,手上忽然一热,猛地清醒,正是宁次将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沉静的声音近在咫尺,低低地响起:“我不知道你一直以来在为什么事为难,如果你肯告诉我也不会等到今天。但要是真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上忙……即使不愿借助日向家的权势,你总还记得我们是朋友吧?”
鹿丸蓦然抬头对上他恳切的眼神,心里满是酸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全部的心神都被手上的触感吸引住。按着他的手,掌心温热,手指却是冰凉,带着一点点僵硬和颤抖。鹿丸忽然醒悟过来,在他沉于自己的心事为难犹豫的时候,这个人究竟是怀着怎样忐忑不安的心情在等待。
这样沉默的人,是用了多长时间独自挣扎,才决定将这份感情说出口,寻求一个结果?他又是花了多大的心力,才在自己面前保持平静,试图不影响自己,得到一个答案?
这样近的距离,即使只有烛火摇曳的微光,也足以看清他睫毛的每一丝轻颤落在脸上淡淡的阴影。目光低垂,淡色的嘴唇紧紧抿着,一直维持的镇定中终究还是忍不住流露出焦灼不安。
就这样看着,鹿丸心里慢慢生出一种近乎疼痛的怜惜,无法克制地化作一团火焰,灼烈无比地燃烧起来。他知道自己要说出什么,也知道一旦说出来要面对怎样的困难,甚至于到最后可能会让两个人都痛苦,而宁次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但是他忍不住,他已经听到自己心里多少年来始终不敢放松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那团火焰中一点点化为灰烬。
“宁次……”
他的声音在发抖,双眼却亮如辰星,用力反握住宁次紧张到冰冷的手,完全注意不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
深深吸了口气,心情随着作出决定反而完全平静下来,抬手轻轻按上宁次的肩,声音随着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带起心底的决意:“宁次,明天我就走,今年西北风起来之前一定回来,只要……只要你还愿意,今年冬天……我就在这里陪你,不回轸山了。”
紧紧盯着他的脸,初时宁次只是垂着目光默默不语,让鹿丸怀疑自己理智混乱之下是否把那些词句都清楚地说了出来。正体会着他刚才的紧张,就见宁次微微侧过头,紧抿的唇再也忍不住放松了起来,睫毛一点点抬起来,没有看向他,却让鹿丸清楚地看到那一点儿放松的笑意就这样传到了眼睛里。
宁次轻轻挑起嘴角,烛火的微光映在眼睛里,闪闪亮亮地跳跃,声音微不可闻:“……拿着我的玉印,下次再来,进城的时候,就让我知道。”
鹿丸心里一热,觉得呼吸都变得焦灼,忍不住靠得更近,扶在他肩上的手贴上他的脸颊,轻轻摩挲,低低唤着:“宁次……”
第一次握上他的手,鹿丸就知道那双如白玉雕琢一般细致的手,有着怎样与表面不同的风霜磨砺痕迹。与手背不同,整个手掌的肌肤粗糙坚硬,几乎和长年做粗活的自己一模一样。指尖和掌心的硬茧都能让人立刻想到他幼年在边关度过的光阴。然而,嘴唇不一样……
鹿丸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轻轻吻着他,温软的触感是完全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青涩单薄,只是在碰触而已,心已经跳得要从胸口迸裂出来,全身都紧张得僵硬了。
慢慢地退开一点儿,有些混乱又有些担心地看着宁次的表情,才发现自己因为一直屏息凝气,胸口都闷得疼起来了。
宁次看着他没说话,耳朵有点儿红,与其说镇定,更像是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过了一会儿,眼睛慢慢睁大,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他们刚才进行过一个多么亲昵的行为,脸终于惊心动魄地红了起来。
“你……你……”
鹿丸立刻不假思索地道歉:“对不起,那个……我不小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幸好宁次也根本没在听。片刻之间有些发呆,随即往后挪开一点,目光四下看了看,找到蜡烛,立刻迫不及待地扑灭,黑暗中十分迅速地躺到自己的席子上,掀起被子连头一起蒙在了里面。
鹿丸还停留在一种迟钝的状态中,目光跟着他的动作转来转去……
“睡觉!”
“啊?”
“你爱到哪儿去到哪儿去!”
“啊?”
鹿丸看着黑暗中发出闷闷声音的被子,许久才迟疑地叫了一声:“……宁次?宁次?”
“嗯,呃……你生气了吗?”
“……宁次?”
“……宁次?”
“……”
“宁次你睡着了吗?”
宁次忍无可忍:“我没睡着,但是我现在要睡了。”
“哦。”
鹿丸呆呆地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身影,也不知在黑暗里坐了多久,又听到宁次咬牙的声音:“我说睡觉,你看着我干什么?”
……你隔着被子都知道我在看你?
鹿丸下定决心,爬到宁次身边,掀开被子往里钻。
“啊,你干什么?”
“我要跟你睡在一起!”
“不行!回你那边去睡!”
“不回去!”
“我不跟人一起睡,热死了……”
“热你还把被子盖那么严?”
“不关你的事……啊,我的胳膊……”
“对不起我以为是枕头,啊,你别推我,缠住了……”
黑暗里发出很响的咕咚声,两个人立刻都不动了,侧耳听了一会儿,宁次踢了他一脚:“把母亲吵醒了怎么办?”
鹿丸努力把被子从两人身下揪出来,一边坚持:“我要睡在这里!”
“行了行了,把那边的枕头拿过来。”
鹿丸摸过去找枕头,回来的时候宁次已经又背对着他躺好了,留出一半席子和被子。闭上眼睛躺下来,将轻薄的凉被随便搭在身上。静下心,甘松的味道就这样若有若无地从枕边传来,果然,即使洗过澡换过衣服,长年的熏染,寝具上也多少沾着他的气息,淡而清幽,带着令人心神都安定下来的力量。
松川城的夏天其实不是很热,现在也过了盛暑时节,夜晚开着点儿窗户就有很凉爽的风吹进来。静静躺了一会儿,连身上刚刚争闹留下的些许汗意也很快消了下去。没有睁开眼睛,轻轻地翻过身,从背后环过宁次的腰,仿佛知道他不会睡着一样,低声在他耳边唤道:“宁次……”
“……嗯?”
“你知道……我有事瞒着你?”
“这种事,早就知道了吧。”
鹿丸揽着他的手臂忽然用力:“……我会尽快的,如果,再回来的时候……如果到时你不生我的气,回来之后,我什么事都不瞒着你了。我一定会尽快的……”
声音渐低,过了许久,宁次才悠悠地长叹道:“……不用着急,只要你决定了就好,我很有耐心的。”
他翻过身来与他拥在一起,声音在枕席之间低低吟叹:“我五岁的时候决定要见到一个人问清一件事,为了站到他的面前我用了整整七年的时间……我很有耐心,你什么时候决定告诉我,我都会等着。”
两个少年额头相抵,像小猫一样毫无间隙地窝在被子里,许久,鹿丸才应了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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