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中年》2.第二章 不安定因素

    看着羊大姐严峻的表情，王晨已经开始想象未来的一切了：他为了建设首善之区的伟大使命，心甘情愿的当了卧底，打入敌人内部，窃取重要情报，一次又一次粉碎了敌人破坏社区和谐的罪恶活动，终于，他被敌人发现了，为了保护社区人民的安全，他毅然放弃了逃走的机会，与敌人展开了殊死斗争，最后，他终于……算了，还是来个喜剧结局吧。他戴着大红花，坐在高高的讲台上，做王晨同志先进事迹报告会的演讲，哎，真过瘾啊！
    “看看这个吧。”羊大姐推过来一张纸。
    姓名：徐秋沫
    性别：男
    出生年月：1973.6
    政治面貌：群众
    学历：硕士
    职业：无
    家庭住址：槐花社区112号
    电话：xxxxxxxx
    王晨看着羊大姐递过来的材料，一脸木然。
    材料照片上的男人很年轻，大概是上大学的时候拍的，一头短发，戴着无框眼睛，微微笑着，很文静的样子，虽然是千篇一律的证件照，可是能看出来，五官清晰，眉清目秀，现实中一定是个帅哥。
    “这，这是什么？”王晨愣了愣。
    “这是咱们社区112号的住户，现在回来了，他可是咱们社区的□□，一群狐朋狗友，喝酒闹事还吸毒！”
    “啊！”王晨轻轻叫了一声，低头又看看照片，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没法跟那些丑陋恐怖的瘾君子形象联系在一起啊。
    刚才王晨已经在心中编出了未来的一切，现在又被打回现实了，只是去做一个吸毒人员的矫正社工而已嘛。
    罢了，有事干就比没事干好啊。可是，有专业的吸毒人员矫正社工啊。
    “谢天谢地，上次抓到他吸毒，不是在咱们社区，要不咱们的办事处连派出所的脸往哪儿搁？你可千万看好他，一定不能再出事。小王啊，我们社区的安宁，就系在你身上了！咱们能不能评上首善之区，年底能不能先进，发床单还是被罩，就全靠你了！每周你必须见他一次，你是大学生，一定要用你的专业素质，感化他，让他回到人民的怀抱！拯救了112号，你就拯救了全社区！”羊大姐一想起床单被罩，就激动了起来。
    “大姐，这到底什么人啊，怎么这么严重，有没有别的资料了？”王晨听了这番话，眼圈也有点红，活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重要，那份激动是说不出来的。
    “哎，要说这个112，也是这个社区里长大的，父母都是老街坊了，他从小都是好学生，考上了名牌大学，还读了研究生，自己开了公司，后来爸爸去世了，妈妈出国了，就剩他一个人在国内，后来公司不干了，开始写，还有了点名气，这也是给咱们社区争脸的事，出去说咱槐花社区住着个大作家，多有面子！可是他不知怎么就被勾搭坏了，疯疯癫癫，三十多岁的大男人，整天跟一群狐朋狗友胡混，全社区就这么一不安定因素。这不就出事了，去年，区里严查娱乐场所，结果真抓到一窝吸毒的，这个112就在里面呢，被拘了几天，他那些狐朋狗友就把他捞出来了。我跟老牛商量啊，咱们社区可不能出这种事，既然是社区的人，咱就得帮他，他亲戚朋友都不在，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毁了自己。结果倒好，我们电话打了好几十个，他接都不接，后来他一扭脸，走了，一走走了大半年，不知道去哪儿了，现在他既然回来了，就是咱们的机会了，感化他，拯救他，在此一举。小王啊，咱们年底的先进，全在你身上了！”
    “大姐，您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误杀一个好人！”王晨把搓衣板一样的小胸脯拍得咚咚响。
    “孩子，大姐相信你能完成任务。下回别把暖壶乱放了啊。”
    王晨的一腔激情，顿时又被一个暖壶搅和了。
    王晨拿到了徐秋沫的资料，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打电话，没人接，羊大姐说，别费心了，他早把咱办公室和派出所电话黑名单了。王晨心疼了一下电话费，还是拿手机打了，依旧没人接。他发了短信，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石沉海底了。
    社工手册上赫然写着，吸毒人员，往往对社工有抵触情绪，避免与社工见面，可以通过信件等联系方式减轻矫正对象的抵触情绪。
    于是王晨拿出一张信纸，开始写信。
    “徐秋沫同志”，王晨写下这个抬头，自己都愣了一下，谁跟谁是同志呢？他把纸撕了，开始写第二封，“亲爱的徐秋沫”，太肉麻，又撕了，一连换了好几个称呼，一个顺耳的都没有，王晨沮丧的想，他真不适合干这个，好长时间没拿笔写字了吧，写出来让人笑话。干脆，直接去他家吧。
    王晨蹬上破自行车，摇摇晃晃的直奔112号，112号是个奇怪的院子，相传是个什么名人住过的故居，当初社区改造的时候，徐家人不愿意拆，改来改去，112号院正好夹在两个小区院墙之间，围墙一挤，就剩个L形的小院子，徐家本来也人丁不旺，没有挑剔，继续住了下去，等到了徐秋沫这一代，就剩个孤家寡人了，自然就凑合了。112号门口有棵大梧桐树，门里也有一棵，长高了枝杈就缠在一起，遮天蔽日的。院门不大，装着不多见的数码门禁，看起来挺高档，门口树下停着一辆红色的宝马小跑车，从车顶的树叶子和轮胎上的狗尿判断，有几天没动过了。
    王晨琢磨了一下那车值他多少个月的工资，后来觉得算这个数让他大脑溢出了，于是就不想了，站在门前，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一下那个门禁上的英文字母，终于找到了门铃的键。
    他按下了门铃，门里忽然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狗叫，王晨吓得后退几步，身后却传来另一阵惊天动地的狗叫。王晨吓得一转身，发现脚底下一只还没到小腿肚的吉娃娃，拼了命的对门里叫。幸好狗链拴着，沿着狗链，王晨看到了狗的主人，原来是街道的孙大妈。
    “大妈……”王晨叫了一声，孙大妈马上把食指放在嘴唇边，示意他闭嘴。
    “小王啊，”王大妈一边拽狗，一边压低了声音，“你来这儿干什么啊？”
    “牛警官让我来跟他谈谈。大妈您这是干什么？”两条狗隔着门叫上了板，连说话的声音都听不见，可是孙大妈还是示意王晨低声说话。
    “干什么，侦查！一听说他回来了，我赶紧带虎子来哨探哨探，这可是咱们社区的不安定因素，一定得盯住了。车在他人就在，不过这不是他那群狐朋狗友来的时候，热闹的时候，这条街筒子能停满了小车，他肯定不给你开门，你看那门上，有摄像头，除了他认识的，一律不开门，我去那边看看。孩子，你可得当心了。他那条狗，有一人多高！”
    孙大妈拽着虎子走了，临走虎子又在徐秋沫的车胎上留下一泡尿。
    王晨对着高高的大门，想起那阵惊心动魄的狗叫声，忽然底气全无，骑上自行车落荒而逃。
    这第一天的工作，就算彻底泡了汤。
    第二天上班，王晨还想着昨天的失败，算了算了，还是写信吧。他照例的打了开水扫了地沏好一杯苦丁茶坐在办公桌前连报纸都没有看，对着一张信纸准备写信，羊大姐开会去了，就他一个人。
    电话催命一般的响了，王晨拿起电话，就听到牛警官一声怒吼：“王晨！羊大姐让你去找徐秋沫，你去没去！要安定，要和谐！你是怎么做工作的！他一早上起来就把人家车砸了！我们社区一个月没出事了，全搅了！你给我来派出所！”
    王晨扔下话筒，手脚冰凉，茫然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