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世录—青梅煮酒》10.愤气填膺渺神京

    第二日，平预早早的起了身，看着院子里将化未化的积雪，忽然叹了口气，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七八分，按理说他现在回去也没有什么大碍，却不想他昨日提过一句，白银子竟劈头盖脸的将他骂了一顿，然后理也不理的把自己反锁在屋里，只丢下他独自叹气。
    不过更让他上心的却是那日在悬崖寒洞中所遇到的人，试问天下所奇所叹之人、事、物，只要他曾听过见过便不会忘记，而那人武功超凡，不类江湖之中任何门派，怪异阴狠之处较比魔教末尊有所不及。
    想着想着，才发现自己正朝着土坟的方向，他停下脚步忽然一阵争吵声传来，抬头看去，果真看到一青一灰两个身影，不知两人说着什么。
    平预摇了摇头，自从白银子那晚只看了一下那孩子就自顾自的喝茶去，平言就发疯似的摔桌砸椅，最后失神一般抱着那娃娃做了一夜，直到他把那已经断气的孩子抱出去埋了，平言仍旧一动不动。
    受得刺激很大吧？平预想着不知不觉的便要转身，正当他转身之际，余光正瞥见那灰色的身影轻盈的被一拳打飞在地。
    “住手！”他边喊着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看着眼睛红透的平言，心里忽然沉了下去。
    白银子撑起身子，掸了掸袖子只坐在地上不起来，额前的黑发遮住他的眼睛，只是没有血色的嘴角弯了弯。
    “让开，”平言喘着粗气，一双拳头握得咯吱作响，似乎已经不认得眼前之人，恶狠狠的盯住同他一模一样的脸孔，“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平言！你清醒些！”
    “清醒？你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吗？！”平言气恼着，指着白银子的手都有些颤抖，“他说不应该埋起来，应该一把火烧了！”
    其实白银子这话本是就事论事参不得一丝褒贬喜恶，但是他性格本就如此，除了暴躁傲慢就是冷漠无谓，在他看来平常的一句话让别人听了就可能气急自杀，并且此时的平言已经气火中烧，出手揍他想必也是轻的了。
    平预明白两人僵局再劝无用，伸出手就想把白银子带回去，不料那少年忽然笑笑，开口便道：“我本就是这么认为，难道不顺你的耳就动手打人么？”
    “你！”
    “我什么？如果天下人说话都不如你意，你是不是要杀光天下？”他笑着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姿势极为狼狈，“脾气如此，将来少不了亏吃。”
    白银子笑笑丢下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平预看着他的背影，不住地回想他说过的话，心里一叹，这两个都是要吃亏的主儿。
    站了一会儿，平言不理他只是默默地站着，平预觉得无趣便离开了，边走边盘算着，看他那样子似乎还有待上好久，衣衫单薄，等下送件外衣过来好了。
    平言红着眼睛，握紧的拳头松了又松紧了又紧，他不明白身为医者当以救人为本，为什么他可以任意而为，将人名视作儿戏！看着那处矮矮的小坟，心里如何平静不下，一个人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天色渐渐黑下，四周一片安静。
    “……叔……叔……”
    一个童声传来，平言立时跳了起来打量四周，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两个身影，一个大人一个孩子，因为天色的关系却看不清楚模样。
    “是……谁？”
    那孩子停停脚步，忽然“哇”的一声哭着朝着旁边跑了过去，待到那大人走进，月光之下，平言才认出来人正是李家的大儿子和那名叫莙茹的女子。
    “我只是带小包过来看看，没想到小的还是随他娘走了。”那女子说着，忽然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随后便扑簌簌的像断了线的珠儿再止不住。
    平言只是点点头，他不懂得哄人，只站在旁边看着坟上趴着哭得像个泪人的孩子，想自己曾经也是同样的年纪失了爹娘却还是兄弟俩人，可是这个孩子呢？想着想着，心里一阵苦涩，医者父母心，白银子你的心到底张成什么样子？！
    “可恶！”他咬着唇，不管怎么想他的心里还是装满了怨恨，忍不住握起拳朝着墙壁重重砸下。
    莙茹见状深深的吸了口气，微眯着泪光莹莹的双眼看着他，“我本以为你会了解他的。”
    “是，我现在很了解他，比起以前我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平言说着收回手，墙壁上赫然出现一丝丝殷红，“本来以为他除了脾气古怪些还是……算了，没什么可说的了。”
    女子脸色忽然暗淡下来，一双泪眼更流露出悲伤，“错了，你们都错了，你和村里的人都一样，都误会了。”
    “什么意思？我亲眼所见还会错怪了他？”
    莙茹不答，径自走到坟前将孩子搂进怀里，哽咽声从怀里传出一直传到她的心里，孩子，你知不知道你弟弟现在过得很好，他有娘亲陪伴，而你……最是命苦。
    许久许久，没有人再说话，只是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我们回去了。”等到孩子终于哭得累了沉沉的睡去，莙茹才轻轻的将他抱起，虽然怀有身孕但她却不在意，反而怕小孩冻着将身上的肩帕解下搭在他身上。
    平言看着她，随手取过平预下午给他拿来的外杉给她披上，莙茹对她笑笑，道了声谢。
    “你是好人。”
    她摇头，“我若是好人，就该把这两个娃娃放在自己身边照看着了，说来，我也只是伪善罢了，不像小大夫，他却是真的心疼这两个孩子。”
    白银子么？平言不置可否转身回屋，走了好远好远时只听到一个细细的声音，“以后你们就会明白了。”
    反手合门，昏暗的灯光久久不熄，他不知道，就在他们说话时，有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屋顶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夜空，没有星辰，月光冷冷的像是在嘲笑。
    “好人么？”白银子扯扯嘴角，难道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很重要么？如果他救人就是好，不救就是恶么？
    “真是无聊。”
    他吸口气，翻了个身，房顶上没有了积雪，湿漉漉的却比任何时候都冷，灰色的袍子没有系紧，胸襟微敞，白色的肌肤上青紫一片。
    看着淤青各处，白银子缓缓的闭上眼睛，肋骨断了五根，肺脏受创直到现在只要动一动便疼得冷汗直冒，还真是佩服自己，血冷得连自己都不顾惜了。
    “我命在我，不在天地，却不知道五行相生，尘土无极。”
    没有风，黑色的发丝缓慢的从额前分开滑下，紧闭的双眼没有睁开似乎就这样准备睡去，忽然一阵“噗啦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只雪白色的信鸽停在他身旁，歪了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