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世录—青梅煮酒》7.普天之下命舒同（上）

    “喂，把这碗药喂他喝咯，”白银子递过碗汤药重重的放在了桌上，一身旧色的灰袍长长的莫过脚踝拖在地上，一扭头刚好看见两兄弟吃了苍蝇般的表情，眉头不禁皱了皱，“看什么看，没见过本少爷啊？！”
    平言苦着脸默默将碗拿到床榻旁，朝着平预努努嘴，这小子昨晚一定又没睡好，大早上起来不知道发的什么龙王脾气，所谓“大丈夫忍天下不忍之忍”，自己还是不要出声的好。
    白银子见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再看两人甩了甩袖子就走了出去，屋内的气氛一瞬间就开朗了许多，平预笑笑坐起身，“半夏姑娘他们应该已经到平渊庄了吧？”
    “应该是，昨晚上问臭小子，他说接到书信，已经到了，不过好像遇到点儿麻烦。”
    “怎么，是庄里的事还是？”
    平言摇了摇头，“不知道，没来得及问，”看着平预逐渐显露担忧的神色，他不自觉得轻咳了几声，有些尴尬，“你也知道我吃不惯这里的饭菜，所以昨天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我找他的时候刚好他在院子里烤鸽子，然后我就……”
    “被那鸽子占了嘴，连庄主的事都不管了吗？”平预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最终还是忍住弑弟的冲动，真想杀了他算了，同样的人有一个就够了，也省得另一个浪费粮食。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平言嘴角扯了下，“这种事想想就算了，你要真干了爹娘不会饶了你，而且我死了还是要浪费土地的。”
    “你放心，我一把火烧了你，”平言瞪了瞪他，果然双胞兄弟心意相通，自己随便想想他就能知道，“拿笔拿纸我要写信回庄里。”
    “那个……纸笔倒是可以，不过你要怎么送回去？”
    “信鸽。”
    顿时额头上压了几条黑线，平言快步从他手里拿过药碗，好像迟一步就会出人命一样，“那个……我不是说了昨天晚上吃的烤鸽子吗？”
    看着眼前人没有反应，脚下一抹油便溜了出去，就在反手关门的时候屋里终于传来一声低吼，“平言！”
    白云筑不大，除了正对大门的前厅，后面就只有三四间卧房和一个小小的厨间，此时的山上依旧白雪皑皑，所有的屋顶上都积了不大厚的雪层，白银子躺在上面，细碎的雪花触着他的脸颊，红红的仿佛感觉不到寒冷。
    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第一次来到这里是冬天还是夏天？记忆中满室满屋都飘荡着雪花一样，满目苍凉，然后自己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袍子双手抱膝的坐在角落里，直到门外传来一阵阵婴儿的哭声，他才有了一个人陪伴。
    半夏还是个未满月的奶娃娃，而他自己当时不过也是四五岁模样，到底怎么把她养大的呢？忘了……然后是老头子，疯疯癫癫的跑来躲债，自此一住便赖着不走，三个人，渐渐的已经过了十几年。
    雪不再下，但是人还是如昔，白银子翻了个身，小声的喃喃着，“半夏，又名守田、水玉、地文、和姑……”
    “喂，臭小子你跑哪去了？”
    听着下面传来的声音，白银子恼怒的扯了扯乱七八糟的头发，探头下去，“鬼叫什么？少爷在睡觉！”
    平言捣捣嘴，伸手过去要接他下来，没承想人家不领情顺着旁边的竹梯一步步爬下，他翻了个白眼咳了咳，“就因为你，我哥差点被我气死。”
    “死了吗？”
    “当然没有！”
    “死了再来怨我。”白银子鄙视了他一下，转身就要走，忽然胳膊被人抓住不情愿的停住。
    “半夏姑娘他们遇到什么事了？是我们庄里出事了吗？”
    白银子眯着眼看他，敢抓少爷的胳膊就要有所觉悟，而且还小小吓了少爷一跳，这罪可不会太轻。
    “喂……”平言忽然凉意袭身打了个哆嗦，看着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倒大霉了，以前被抓来干苦力，试毒试药可都是被他这样看的，而且好像也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招惹到他。
    “他们没事，”看着平言听完这话舒一口气的样子，白银子在心里冷冷笑了下，“不过，你有事了。”
    “……”
    “把厨间的两筐草药背上，本少爷今天要下山救济百姓！”白银子说完，哈哈笑着就朝外走了，只有身后的平言悔得肠子都青了却仍然迅捷无比的超厨房奔去，嘴里还不停的嘀咕着，“我又惹他哪了……我又惹他哪了……”
    白银子每次都在心情超级恶劣的时候下山，虽然每每喊着“救济”“救济”的，可是事实上他除了被别人救济就没干什么事情了，这是平言亲眼目睹的，而且所谓的“救济”还是属于心不甘情不愿的那种。
    雪云山脚下有一处居民极少的小村子，但是暖屋茅棚比起白云筑简直是云泥之别，而且大多均以打猎为生，家中牲畜也多是牛羊，膘肥体壮，好不富裕。
    最近几日听说来了许多的人，村子里也渐渐热闹起来，连村长每天都是红光满面的，夜夜如同过节般满桌佳肴，不胜喜庆。
    就在村人忙前忙后的时候，一个毫不起眼的少年懒洋洋的趴在一间药材店门前的木车上呆呆的望天，乌黑的前发遮住了半张脸，灰色的大袍松松散散的挂在他身上，与这时的节令不和谐的突兀。
    “什么？！才给十两银子！你张大眼睛看清楚，这可不是路边的杂草，这是伏龙草！”
    “那再多给你三两，你要不要？！”
    “你滚！十三两我卖你一片叶子！”
    “不同意就走，别妨碍我做生意！”
    “五十两！”
    “十五两！”
    “四十八两！”
    “十七两！”
    ……
    少年眨眨眼睛坐起身，似乎再算时间数着手指头，“一、二、三，二十四两！”话音刚落，果然见一个男子手提着空空的竹筐气冲冲的走出来，他拍拍手，撑着胳膊从车上跳下，大踏步的从男子身边走了开。
    “跟昨天一样，你现在还差一千六百二十九两。”
    一千……六百二十……九两？平言吞了苦瓜的迷迷糊糊的跟在白银子后面，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堂堂男儿被这么个小子压着，活得还真是憋屈。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被一个横冲直撞的东西撩了个跟头，本来心情就不好，还没看清来人就破口大骂，他这一喊不要紧，整条路上的人都驻足观看，眼前一个黑乎乎的小男孩更是吓得哆嗦起来。
    “喂，怎么了？”白银子不管平言，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小男孩。
    这个孩子他认得，是村上李家的大小子，因家中贫困，父亲早在一年前出外经商便再也没有回来，母亲也因体弱多病不久去世，现在只剩他和一个一岁多大的弟弟，看他慌慌张张的样子想来家中出了什么事情。
    “小……大夫，我……弟弟……”
    还没等他说完，白银子甩了甩袖子就朝村口的一间小破屋子走去，平言见状连忙赶上，“怎么？你要干什么？”
    “想不到么？”
    “你不要跟我说你要帮那个小孩子。”平言张了张嘴，他可是知道白银子是认钱不认命的主，他们这次也是好容易才叫这小子答应了让半夏去平渊庄，让老头子去欧阳家的，正宗的白先生可是还在家里喝茶，今天怎么这么痛快地帮人治病了？
    白银子越走越快，终于到了那间小屋门前，推开门时绕是白天屋内也是朦朦胧胧的，只见一个小小的娃娃躺在土炕上，一张小脸白惨惨的不哭不闹，像是死了一般没有生气。
    “这孩子！”
    “好像是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