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12.桃花满陌千里红

    这之后两三个月，千树仍是每天要被迫和恶师弟“练剑”，不是哪天哪里挂点小彩啦，就是头发或衣衫被“不小心”地削去一丝一缕啦，明泉每日也都耐心而温柔地等她回来为她细细上药或准备新的衣衫，时日长了，也知道这些狼狈定和沉天脱不了关系，便总是一边帮她打理，一边心疼地说些不平之语。
    有一次见她腮边秀发有一缕从中间截断，终于涨红了眼，恨声道：“这沉天公子也太过分了。这事一定要跟管事婆婆说。”
    千树倒吓了一跳，瞧瞧镜子，道：“很丑吗，只是一缕头发，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实在的，比起手脚破皮，断几丝头发又不痛，她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
    明泉愤愤地数落着，“上次削断的头发，足足长了两月才能梳好呢，这沉天公子，定是妒忌少门主得姑姑的宠，有意报复呢。”
    千树瞧瞧自己的新发型，左腮边那半长不短的也确实不大美观。唉，说到妒忌这回事，其实自己也很无辜的呀，参商门内不收男弟子，这是祖上定的规矩呀，即使没有自己，总还是会别个少女来的啊，要说师父对自己不错的原因只是因为重女轻男，似乎有点愧对良心，但她相信，假如当初是赵秀而不是自己做了这个少门主，师父也会对赵秀很好的。
    也亏得是自己皮糙肉厚，赵秀那娇滴滴的小姑娘被恶师弟欺负的样子简直是想都不敢想…
    想到这里千树便觉得自己很伟大。
    于是挥挥手，随意地说，“明泉你可别去说，这点子小事儿，本少门主还没放在眼里。”
    这段时间来，师父传给自己的内功心法也颇有长进，应付恶师弟已经不象初时那般困难了，早晚有一天，恶师弟会被比下去，呵呵，难怪恶师弟现在冷冷的眼风里还多了怨愤。想必也是觉察到了吧。
    明泉犹自心有不甘，“即使我不去说，这么明显的断发，难道门主和管事们就看不出来？”
    沉天呀沉天，不是要陷害你，上次削断的头发是在右侧脑后，梳理时还看不出来，现如今你这一削，却是在少门主脸边，这不是削门主的面子么。
    不好好的告你一状，怎么对得起我家少门主这些日子以来吃得那些苦楚？
    千树听他这一说，再照照镜子，果然是十分明显得令人难以忽略。
    这么久了都没有跟师父抱怨过，难道今天要破例？
    不是不讨厌他，而是觉得如果因为比不过他就去告状，实在有损她的骄傲。
    想了想，千树吩咐明泉，“明泉，你帮我拿一个炭炉和一根这么粗的铁条来。”
    说着用手比了比。
    明泉大惊，“什么，少门主可不要做傻事啊。”
    千树嘻嘻一笑，“做什么傻事，你当少门主我是那么脆弱的人么？快去吧，听我的，不会错。”
    明泉疑惑地捧了炭炉和铁条过来，站在一边看千树把铁条伸进炉子，示意他把放在一边的盛水的洗脸盆端来。
    等铁条烧得红了，千树用布包了手，把铁条拿出来，伸进水里，登时烟气四冒，嗤嗤作响。
    明泉目瞪口呆地看着千树又把那铁条往头上放，…忍不住喊了声，“小心啊。”
    千树嫣然一笑，“没事，看我的。”说着将腮边的断发缠在铁条上。
    不一会，再拿下来，那断发便变成弯弯曲曲的发卷。贴在腮边倒多了几分俏皮妩媚。
    明泉呆了一会儿，拍掌笑道：“这个法子好，少门主这样真好看，这法子是怎么想出来的？”
    千树自顾自地照着镜子，显得很是得意，“这是我娘亲教给我的，我小的时候，娘亲还给我把头发都剪短，然后都用铁条烫过，还说我象什么洋娃娃呢。”
    “少门主的娘亲真聪明，…不过，这羊娃娃是什么意思呢，莫非是刚生下的小羊仔？”
    千树一愣，顿时笑个不住，直笑得弯了腰，眼泪都出来了。
    嗯，好久不见娘亲了呢…
    等晚饭时，景融对千树的新发型只是特意多看了一眼，但也没说什么，那胖婆婆刘管事倒是笑眯眯地夸了几句，“哎哟，这小姑娘家的，怎么打扮都好看，瞧这小头发多喜人呀。”
    她这一夸，就连平时都一言不发的另外两位管事都多看了千树好几眼，点点头表示赞同。
    只有那沉天，阴云密布地自吃自饭，眼角也未扫过来一下。
    千树被夸得飘然，也觉得自己兰心又惠质起来，吃起饭来格外的香，等她快要吃完的时候，景融早就用完，正端起她手中的每日一汤，浅浅啜饮。
    “老钟，你才从山下回来，便给大家说说最近发生之事吧。”
    钟管事闻言站起身来，道：“这次进京，听说了三件事。”
    “一个是选秀已经结束，浣西省叶姓秀女入选，已于一月前与太子大婚。”
    “第二件是也是与选秀有关，那各地秀女除了叶秀女做了太子妃外，还有十来名秀女被选为上等，各配以王公贵族，其中有一名风姓秀女因为生得美丽，多方争娶，最后竟引来平王府与将军府交恶。”
    “风姓？不会是那个风家的人吧？”
    刘管事在一边插话，钟管事点点头，“正是浣北省的风家。这个风姓秀女听说是风老太君的唯一孙女。”
    “第三件事，”钟管事停了停，“皇后病重。恐将不久于人世。”
    此言一出，千树忽觉厅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冷了，可看诸人的表情，似乎也没什么大变化。
    景融沉吟半晌，方道：“千树，既然选秀已过，便可送赵秀回去了，你在山上也有些时日，想必闷了，不如你送她回去如何？”
    千树一愣，随即大喜，连连点头，“好啊好啊，赵秀知道一定乐死啦 。”
    嗯，也可以回去见见娘亲的啊，还能接娘亲出来也看看外面的世界，岂不是一举两得，一会人少的时候，和师父说去，想必师父定会同意的。
    只听景融又吩咐道：“沉天，你随同千树一起下山，一路上要保护师姐。”
    啊？千树如受一击，那沉天也是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是。”
    “此去虽无甚险难，但也不可大意，沉天，你可有把握护得千树周全？”
    沉天寒着脸沉声应道：“有。”
    千树心想，“天呐。怎么要和这个瘟神去，还不如明泉呢。一会儿悄悄和师父说去。”
    正打着小主意，却见厅外一个年岁略长的男仆匆匆而来却不敢多话地立在一边，神色微急，却是个面熟的，常在刘管事手下听差。
    刘管事见他这般，便离席过去，两人小声说了些什么，只听刘管事咦了一声，显得十分惊奇。
    景融仍是淡淡地不动声色，“有什么事？”
    刘管事移动着她那胖胖的身子，俯身在景融耳边嘀咕了几句，景融听得眉头一皱，本来淡定的语气也染上了讶异，“有这种事？”
    说着便起身，“看看去。”
    目光扫过，看见千树与沉天，便道：“你们也一起过来。”
    跟着众人七折八拐，最后却是通向一个她常来常往的地方，赵秀的居所。
    不由暗暗担心，难道是赵秀出了什么事？
    不能呀，这里守卫森严，赵秀又是个弱不经风的小姑娘，能有什么事呢？
    待进了赵秀居所，却见赵秀披头散发，两只脚光着，正坐在地上哭。
    “秀儿？这，这是怎么了？”千树三两步抢上前去，就欲扶起梨花带雨的小姑娘。
    景融看了赵秀这般模样，眉头轻皱，问刘管事手下那男仆，“那陌路呢？”
    “回门主，捆了拿在隔壁。”
    赵秀听了这话，哭得更是厉害，千树只一心想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却也没空想那陌路是谁。
    忽然赵秀隆起的腹部跃入眼内，千树还有些发呆，不知道赵秀的身材怎么走形成这个样子。还傻乎乎地骇然指着赵秀道：“秀儿，几天没见，你怎么胖成这个样儿了，…”
    刘管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哎哟我的少门主呀，真是个小姑娘，…这秀儿姑娘哪里是胖了，分明是有喜了啊。”
    千树啊的一声张大了嘴，“有喜了，刘婆婆你是说秀儿要当娘亲了？”想到那种可爱的胖乎乎的小东西，就觉得很神奇，嘴角乐得上扬。“太好了，我有小娃娃可以抱了。”
    景融再也忍不住地伸手给了她一个爆栗子，“成天就知道玩，能不能想点正事？”
    虽然不疼，千树还是委屈兮兮地捂住了额头，很无辜地眨了眨眼，小声问道：“什么正事？”
    刘管事又是笑了一声，走上前去把赵秀扶起坐在床上，拿起帕子替赵秀擦擦脸，温言劝道：“莫哭莫哭，小姑娘有什么委屈只管说，门主与少门主都在这里，总能给你作了主。”
    赵秀哭声渐止，抬头似要开口，却见屋内人多，张了张嘴却仍是低下头去。
    景融见状便道：“其他人先退下吧…千树留下。”
    千树本来也就不愿意出去，便也学刘管事的样子，很温和地凑了过去，拍拍赵秀的肩头，“秀儿别怕。”
    刘管事在一边儿软言相询，“秀儿姑娘，你这孩子，可是那陌路的？”
    赵秀红着脸点点头。
    陌路是谁呀，千树挠挠腮，想不起参商门中有这一号人物。
    想想赵秀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居然忽地有了宝宝，真是很…神奇呀。
    景融不动声色地端坐在一边椅上，面上喜怒难辨。
    刘管事顿了顿，“这，那可是你们两个日久生情，你情我愿？”
    赵秀一听头低得更是厉害，眼泪又开始掉。
    刘管事皱皱眉，“那就是这陌路色胆包天，强行非礼喽？”
    赵秀仍是不答，眼泪扑扑地掉。
    刘管事呼地站起身来，“哼，我参商门规森严，男仆若犯淫邪之事，强污他人清白者死。秀儿姑娘莫伤心，门主在此，自当为你作主。”
    景融淡淡地点头，“刘管事，传令下去，将陌路乱棍打死，扔入玉带江。”
    “不要！”赵秀吓得脸色青白，惊慌地站起来，“不要，是，是我自己愿意的。”
    景融与刘管事交换了个眼色，刘管事又和言悦色地拉住赵秀坐下，娓娓问起由来。
    原来赵秀在参商门四月有余，每日幽居无聊，只有那服侍的小哥陌路常来说笑，见赵秀无事可作便替她找些针线花绣，又常常送些小东小西地讨好芳心，渐渐地二人情愫暗生，又是少男少女，干柴烈火，终成好事，却谁知却也珠胎暗结，难以瞒人。
    千树听到这里恍然，赵秀常常提起的小哥路儿就是陌路啊。
    自己常来赵秀这里，应该是见过陌路的，却是没有什么印象啊。
    嗯，参商门里少年多，都是眉目清秀的，穿着相似，看着也差不多，估计自己到了现在，也只能认得出明泉和那沉天。
    刘管事见明白了原委，便拉起赵秀的小手，道：“事到如今，也是我们管理不严才惹得这事，秀儿姑娘，这件事如何了解便由你拿主意罢。”
    赵秀疑惑地看看刘管事，又看看房中的景融与千树。
    “这一个，你腹中孩儿留是不留，二个，你是愿回家去，还是愿留在参商门，嫁给陌路？”
    赵秀紧张地护住肚子，“我，我要孩子，…我想和陌路一起，…还想回家。”
    千树听了暗自偷笑，这赵秀，看着娇弱，倒是个不吃亏的，来参商门一回，还带着两个回家去。这买卖做得过。
    就连刘管事都笑了起来，“哎哟，秀儿姑娘这算盘打的可不差呀，我们参商门养个小哥十几年，就这么给你领了去？岂不亏本？”
    赵秀听了，便从床上起来，跪在景融面前，“是秀儿贪心了，求门主成全。”
    千树见了，也在一边跪下，正欲求情，“师父，…”
    景融瞪她一眼，道：“都起来，…我又没说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