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几时有》5.第四章

    跟着一路怒气冲冲的我回到寝宫，小月马上识相的拉着一干下人借着准备饭菜躲得无影无踪。大概她们从来也没想过娇弱的云家小姐竟然也会有像母老虎的时候。
    我正巴不得她们赶快离开，免得上起火来连累她们当我的出气筒。可是当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一人一鬼，而且那个鬼对我的愤怒丝毫不以为意，还傲慢的叫着“继续翻书”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怒火进一步升级了。
    “翻书？你还想让我给你翻书？刚才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你凭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随便占用我的身体。光是用也就罢了，你还给我提出一堆乱七八糟的意见。你以为我是星矢，杀不死砸不烂吗？要找人做伴，找你们自己朱家的人去。”
    “你不就是朱家的人。”他气定神闲的来了一句，又问：“谁是星矢？”
    我快要气疯了：“你管我谁是星矢。要不是莫名其妙的穿越时空到这么个连马桶都没有的破地方，你以为我稀罕呆在你们朱家。再过个几百年，你那些窝囊子孙就要让人家金国逼得悬梁自尽了。你辛辛苦苦建的这座紫禁城，就要让人家满人……。”说的一半，我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完了，早就知道我这个人一头脑发热就会惹事，刚才被鬼上身还学不乖，这次竟然把自己的出身连着结局篇都预告出来了。我偷偷的看了看鬼魂朱棣，他脸色铁青（虽然本来也红不了哪儿去），眼神凌厉的看着我问：“你说什么？你说我大明朝会被小小的金国占领？你说我朱棣的子孙会被人逼到上吊？”他一身重重的戾气，大热天的连空调都省了。
    还好，他只注意到了我后半截话，还有补救的余地。我尴尬的嘴硬：“本，本来就是，你看看你现在的那两个重孙子，一个宠信小人，另一个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再这么下去，可，可想而知几百年后大明会变成什么样。”
    他或许也有些赞同我的话，一身的戾气稍稍有些减弱，但还是一脸僵硬的瞪着我。我也不示弱的瞪回去，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虚。突然，他翘了翘嘴角，淡淡地笑了。我头皮一阵发麻，就算是鬼魂，看到一个帅哥的笑容应该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啦。只不过，他的笑，实在是有点诡异。
    “先不提这个。你刚才说，穿越时空？是什么意思？”我心里咯噔一声，他却没有停下，接着说，“还有，马桶，又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一点也没听漏。“那，那是家乡话。怎么样，说家乡话你也不让吗？”我把脸一扬，索性豁出去了，胡搅蛮缠到底。
    “哦？家乡话。”他看了看我，悠悠忽忽地飘到桌子边，边看着书边问“那敢问，你是怎么知道几百年后大明会被金国替代，我朱家子孙又会被逼上吊的呢？”
    “我，我占卜出来的。”我打肿脸充胖子，用跑龙套练出来的演技对阵，“你不会是嫉妒我比你聪明吧。”
    他没回应我，抬起头笑了笑说：“那再讨教，这本官员名册上明明写着云御史夫妻二人均是京城出身。”他指了指桌上的书，“而我并不记得京话里有‘穿越时空’这一类词，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的这几句‘家乡话’？”
    “京城出身？怎么没人告诉我？”话一出口，马上引得他一阵大笑。我一下子反应过来，冲过去抓起书一看，哪是什么官员名册，明明就是我一直在给他翻页的史官记录。
    他笑过，没有追问什么，只是一脸得意地飘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看着他那副“快招了吧”的表情，懒得再亡羊补牢，低声地骂了几句，一头钻进了小月“逃走”前放下的蚊帐里。
    一转眼，7天的期限已过了一大半。我每天心心切切的盼着赶快有点好消息送过来，史书上是写了皇帝没回来，可谁也没说好消息没回来不是。再看看鬼魂朱棣，我气就不打一处来。自从我强制罢工不再给他翻书以后，他竟然比我过的还要清闲自在。每天在院子里飘飘，再围着水池假山飞两圈，然后就自己找个墙角浮在那儿闭目养神，或者若有所思的盯着我直到我浑身发毛。大概他活着的时候从来也没这么过过生活，看得出，享受得很。
    可惜我就没有他那么悠闲，除了洗澡换衣服上茅房，不管上哪儿身后都跟着个鬼。心里早就抓狂了，面儿上还不能表现出来，谁叫他只有我能看得见。说来也奇怪，这鬼魂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跟着我，只要我一出自己的寝宫他肯定跟上来。就像现在，明明是我在寝宫里又热又闷，所以拉着小月出来四处走走，他竟然也跟着一块飘了出来。难不成他一个鬼也怕热不成。
    不过，除去身后跟着的聒噪小丫头和烦人鬼魂，出来走走心情确是冷静不少。穿过来这半个多月，虽然我并不在乎自己到底能不能回的去，但是一想到小华她们，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明明是我想散散心，才大老远的跟着她跑到北京，这下到好，她肯定以为我是故意去当失踪人口的，说不定现在已经在骂我说话不算话了。我不经意的笑出声。
    “娘娘，什么事这么开心？”小月在后面帮我扇着扇子。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花开得不错。”我随便找了个理由，免得这个和小华有一拼的好奇鬼再问东问西。
    “是啊，今年的花开得格外好。皇上回来了，肯定会组织个赏花会的，这样宫里又会热闹一阵了。”她笑的灿烂，丝毫没有对可能发生的战争的顾虑。
    我没说话，也陪着她笑笑。
    “对了娘娘，要不要去上面亭子休息一下，小月去弄点吃的过来。”她朝不远处指指。
    我随着她手看去，果然，一片假山树木中藏着一个不太惹人注意的小尖顶。方便倒是方便，不过一片自然之中却也有些突兀。“吃的就算了，光去坐坐就行了。”我也有些累了，示意小月不用再扇扇子，撩起裙角踩着石阶走了上去。
    近了才注意到，亭子里已经坐了人，是一身青衫的朱祁钰。算来早朝也早已结束，他会在这儿也不奇怪。只是他一脸的凝重，手里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仿佛周围的花草美景全不在眼中。看这气氛似乎不便打扰，再想到上次见面时他看我的眼神，我想了想准备避开这场面。只是不想什么便来什么，刚转过身走了还没有一步，我就被自己的裙角绊了一下，反而引起了他的注意。
    “朵……，宁妃娘娘。”他一见是我，马上急急忙忙地站起身，快步朝我走来，“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这么热的天儿快进来坐吧。”
    “我也是无聊出来走走，若是不打扰成王殿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既然被看见了也不好拔腿就走，我打发小月去弄吃的，自己索性跟着他坐进凉亭，看他究竟和云朵儿之间有什么猫腻。只是身边始终跟着个鬼魂朱棣，让我有些不自在。
    朱祁钰见我遣走了小月，似乎很是高兴，一把抓住我的手说：“朵儿，我正在想你的事，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出现了。你进宫半年我都找不到机会单独和你聊聊。最近过得可好？”
    一旁的朱棣愣了一愣，我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大胆，反而忘了将手抽回，就这么任他捏着。
    他丝毫没注意到我的惊诧，还是兴高采烈的说着：“自从你进了宫我就一直在担心，这后宫里的明枪暗箭丝毫也不亚于战场，像你这般不谙世事的性子又怎么习惯得了。还好皇兄答应了我会好好照顾你……”
    我听了这话，抬眼看看他，似乎有些明白他在慈宁宫里看我的眼神。
    他见我没接话，突然凄凉的笑笑：“朵儿，我知道你一定会怪我没有早一些向你爹提亲。可是你要相信，我对你说过的话并不是玩笑，我是真得想要娶你。只是没想到你的名字会这么快被报上秀女的名册。”
    “成王殿下的意思是，这是朵儿的错？”我开始懂了，原来又是一对因为选秀选出来的怨偶。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连连否认，“其实，秀女的名册送到皇兄那儿去后，我和皇兄提过，让他把你分到我的王府里，皇兄他也答应了。可是，没想到，竟会变成这样。皇兄他……”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翻翻白眼，心想明明是他不早些提亲，竟然会怪到哥哥那里去。又想起自己的手还握在他手里，顺势抽了回来。
    他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有些发愣，似乎以前的云朵儿并不会这么对他。过了一会儿，才尴尬的笑笑：“朵儿，你别生气，这半年没找到机会所以没告诉你，皇兄第二天告诉我，他明明为了成全我们，把你的画像特地挑了出来，只是不知为什么这画像会掺进选入后宫的秀女之中。他说他会找机会把你还给我，这次亲征前也找我重新提过，只是你也知道，这事不太好办，所以才耽搁这么久。你放心，不管有多难，我也一定会把你带出后宫，不会让你一直呆在这里的。”
    这话一出，我不禁冷笑一声。光听说朱祁镇人好，没想到好到这种地步，连娶回家的老婆也可以拱手让人，还真是兄弟情深。我瞥了一眼朱棣，心说听见了吧，人家朱祁镇这才叫好男人。
    成王见我笑了，也跟着笑起来，又说：“朵儿，你瘦了，这段时间可有妃嫔欺负你吗？”
    我摇了摇头，不想再说这件事，于是借机问他：“皇上可有什么消息吗？”
    他听我生硬的换了话题，脸色暗了暗，但还是打起精神回答：“还没有，这几天早朝大臣们也是人心惶惶。皇兄走的时候带走了京城几乎所有的精兵，若是出了什么乱子……”
    我一听，心马上沉了下来，偷偷得狠瞪朱棣。都是他惹的祸，这下好了，说不定再有一两天我就可以免费参观明蒙边境了。
    朱祁钰见我脸色不好，连忙挤出笑脸说：“不过朵儿你放心，就算皇兄那边真得有什么岔子，我也不会让你去找皇兄的。相信于大人那天说的也不过是权宜之策，你不用担心，真有需要，我会另外派人去的。”
    我耷拉着脸笑了笑，没说话，心想只怕你固执不过你那位不可理喻的曾祖父。
    这时，小月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我见她手里空空，皱了皱眉说：“怎么了，这么急急忙忙的？”
    她朝朱祁钰行了个礼，抚了抚胸口回道：“奴婢刚才遇到了皇后娘娘的侍女，说是皇后娘娘想请娘娘去坤宁宫小坐，所以奴婢就赶快过来通知娘娘。”
    皇后娘娘？她找我作什么？我将目光转向朱祁钰，他正看着我，一脸的失望。见我看他，无奈的笑笑说：“既然皇后娘娘相传，那就不耽误娘娘时间了。”说完，他朝我作了个揖，不等我回礼便走出凉亭。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他和云朵儿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关系，不禁有些厌烦，干脆甩甩头，朝着小月喊了一声：“走吧，去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