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澹月云来去》53.长相守（二）

    “喂，你醒醒……快醒醒啊！”
    我用力摇晃着人事不省的哑子，自从水里上来后，他仿佛用完了所有力气般一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夜色昏暗我也看不清他的面色，只是鼻息尚且平稳。
    一阵风吹来，我瑟缩着打了个寒噤，却再也没力气站起身来寻个避风的去处了，下意识地帮倒在地上的哑子挡去些寒风，骤然放松的神经终是不敌身体的倦意，徒然地裹了裹湿透的衣衫，双眼一闭便睡去了。
    矇眬中似乎有人把我抱起，冰凉的肢体挨着我的，一直走了很长一截路，再后来就渐渐温暖了起来，仿佛有一小团火光，也不知是从外面还是从心里来的，又好像是谁在温暖地包裹着我，拥着我沉沉地睡去了。
    再醒来，首先是听见了哔啵的一声，接着意识清醒了过来，身体却还沉沉地不愿动弹，恍惚中，一簇光亮跳动在眼前，我欲向它探出手去，却被谁一把抓了回去。又过了一会，或是半刻，或是一个时辰，抑或是久到了大半生，身体如同干旱后饮够水的土地得到了满足，沉重的眼皮终于缓缓开启。
    火光，模糊的金黄的火光，略湿的柴禾不安静地燃烧着，哔啵声声。火塘旁是一个已经熏黑了的壶，看不清是铜是铁，只一缕水汽在壶口袅袅上腾。再眨眨眼，我环视四周，所见之处皆是石器，石桌石凳，石塌石枕，堆在这长阔不过丈许的房间里，便只空得出中间的火塘了。
    我这是在哪里？
    腰间微紧，我低下头去，才见一双臂膀将我牢牢锁住，灰色粗布的袖口下露出一截苍白修长的手指，仿佛害怕我会突然挣脱开来跑掉，又在腰间和肩头紧了紧。
    几乎是下意识地扭过头去，朝思暮想的脸，便突兀地出现在了眼前，苍白而平静地如同熟睡了婴儿，眉头微锁却面带笑容，仿佛还沉浸在一个辛酸而甜蜜的梦中，让人不忍唤醒。
    不，在梦中的一定是我，我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脸，差之毫厘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我感受到了他的鼻息，温暖而平和，带着他的气味和韵律，轻柔地吐在我的指尖。
    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就失去了。
    转过脸，背心紧紧地贴着他的，用力抱紧了他的双手，低声啜泣起来。难道这又是一个梦么？幸福的梦境从来不够真实，天一亮便化作了泡影，倘若天明，美梦过去，我看到的又会是谁？可能是万俟，可能是流觞，但那又怎样……
    忽然一只手抬了起来，轻抚过我的脸，带走了一些眼泪。
    “怎么哭了？”熟悉温婉的声音低低地响在我耳边，泪水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想说什么却被哽在了喉口，无从说起。
    是谁在身后轻声叹息？那紧锢着我的双手轻轻将我翻过去，矇眬中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对上我的，带着无限的爱怜，浓浓地将我渲染开。
    “见到我不高兴么？话都没说上一句就哭成了这样……”语调里佯装的不满领我回到现实里，巨大的幸福和委屈纠扯着我，深吸一口气，索性将把头埋在他怀里，肆意痛哭起来。到哭得差不多的时候，头脑清明起来，暗自叹道貌似我这“一生”的眼泪都交这人怀里了，宿命啊。
    “好了么？”云薇抬起我的下巴，拿袖子为我轻轻拭去眼泪，我赧然点头，又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再一看他身上的衣裳，分明是云府男仆的装束，脑海中忽然浮现初入云府那个晚上，原以为是梦见了他，却不想……
    “你潜入了云府？你……你就是……”
    “夫人所言甚是，青梧就是那个驼背哑子，”云薇眼里闪烁着小技得逞时的狡黠光芒，“连你都没看出来，可见假得够真了。”
    “你……”一时间五味杂陈，霍地一下坐起身来，背了他道，“你什么时候进来了也不告知我一声，连我都骗，活该我这么些日子担惊受怕是为的谁？你自有你的谋划，合着我做这些都是多余的，早该知道我是个成不了事的，也犯不着往着虎狼窝里跳……”
    话匣子一打开，心里也像是开了个窟窿，从云萦去世后到现在，所有的不安，焦虑，恐惧和疲惫，都一古脑儿倾泻了出来。我既恼他这些日子不动生色害我担惊受怕，又恨自己如此无用离了他一事无成，然而更多的是这些生离死别的变故接踵而至，让我疲于应付，我知道，我只是需要一个窗口。
    但知道是一回事，心里委不委屈便是另外一回事了。我声泪俱下地控诉着云薇的种种不是，恍然中他已经坐起来将我搂在了怀里，一面拍着我的背轻轻摇晃着，一面不住地低声道歉。
    正说到伤心之处，一个吻附了上来，将我的埋怨轻轻咽下，又辗转于我的面颊，替我吻去泪痕，最后回到唇上，久久不肯离去。
    这个吻悠长得如同一世，炽烈而温柔，甜蜜而苦涩，当我终于夺回自己呼吸的时候，只能无力地伏在他胸前，听着他不再平稳的心跳，感受他重获至宝般的拥抱。
    “总之……就是你不好。”
    “是，我不好。”
    “你不该丢下我一个人。”
    “是，我不该。”
    “以后再也不许你扔下我，这一辈子都不许。”
    脸被抬起，对上他的眼光，明亮的眸子里波光荡漾，满满地溢出了柔情。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如同宣誓般说道：“从今以后，莲衣在哪里，我云青梧在哪里。从今以后，上穷碧落下黄泉，我绝不抛下你一个人。从今以后，没有谁能再把我们分开，即使死亡也不能。”他轻抚我的脸，手指竟微微地颤抖，“莲衣，做我的妻子可好？就在今天。”
    我还沉浸在他动人的誓言中，突然听到这样的表白，不禁愣了一瞬，然而云薇眼中的光芒，好似身边的火焰将我点燃，那光芒中的热切是我从来不曾见过的，这个出尘的人竟也会有如此炽热的情感吗？
    “答应我吗？莲儿……”他的声音近乎呢喃，又像是索求，“我曾经害怕成婚，害怕别的女子将她们的一生交在我手上，是因为我从小便见到我娘……所以我一直觉得，她嫁给爹就是为了一个错误的人而做出的错误的选择，如果是我，云薇，我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不会让我的孩子在母亲的眼泪和叹息中成长。”
    火光摇曳在他的脸上，一种悲戚的绝然浮现在他脸上，看得我心里一抽，不自觉地伸手抚了上去，我不要看见你这样的表情，不要。
    云薇轻握住我的手，在他脸上来回摩挲，再开口已是饱含深情：“但是今天，莲儿，我要你，做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我心的保管者，我会用我的生命来换取你的一个回眸，会用我的灵魂来博你一笑。莲儿，你可愿意吗？”
    云薇，你何以至此呢？难道你不知道，从来仰望和寻找依靠的人是我，这样卑微地乞求你的爱与垂怜的不也应当是我吗？
    “我想我知道应当怎样来回答你……”话未毕，我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唇印在他的唇上，如同印上了我的诺言。唇下的温软先是一滞，随即便含住我的，并以更大的热情做为回应，掳虐着我的一切。
    云薇的身体变得火热，他修长的手指带着炙人的温度划过我的手臂，引起我的一阵战栗。他将我拥得更紧，唇却离开了我的嘴边，在我呼吸进第一口空气的时候落在了我的锁骨上，激得我一声轻叫，双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一路向下，他的吻不再轻浅温存，却带着攻城略地的气势，在我身上留下一串属于他的印记。迷茫间胸口突然一阵痛痒，我猛然睁开眼，却见胸前的衣物不知何时被他退了去，一点蓓蕾正被他含在口中，且轻且重地咬舐着，如水美目更是矇眬地看着我，仿佛听见了腾的一声，全身的血液沸腾了起来。
    “青……青梧……”近乎乞求地看着他，只觉得脸颊从未有过地灼热，身上也没个遮拦的物件，躲也无处可去。
    云薇见状轻笑一声，将我轻轻放倒在石塌上，这石塌上铺了厚厚的兽皮褥子，肌肤甫一接触有柔滑的触感，然而这样的舒适并示持续太久，便有一具灼热的身体附了上来，让我没来由地又是一阵战栗。
    “别怕，搂着我。”平日里温婉的声音此刻却说不出的魅惑，我依言搭手在他的后颈上，落手处也是一阵滚烫。
    “莲儿，我要你……”饱含欲念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又被咽进了一个吻里，他在我耳边啃噬，一只手搂着我，另一只手揉搓着我的腰，激起我一阵又一阵的战栗。陌生的□□从体内萌生出来，一旦落地便如蔓草般快速生长，叫嚣着要吞灭我残存的理智，我咬着下唇，浑身战栗着紧紧搂住他，头脑里已是一片模糊。
    是的，我也要这个男人，我要他的爱，我要他的全部！他本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们的灵魂本就是一体，谁离开了谁，都会因为缺少继续存在的理由而灰飞烟灭！
    “莲儿……”
    “嗯？”
    “我爱你……”
    话音刚落，突如其来的疼痛便贯穿了我，我轻叫出声，泪水已从眼角滑落。
    “青梧，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