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澹月云来去》31.夜逃

    一声马嘶，有人提缰停在了车前，如瑟一声长喝，索性将马车停了下来。许多匹马蹄声声，在马车周围徘徊不已，却无人言语。
    云苒一咬牙，挑了门帘出得车去，采葛紧随其后，却一把将我推在了车内，我握紧了双手，静静听着车外的动静。
    “原来是云七小姐，伯源失礼了。”皮笑肉不笑的声音，不是知府陈伯源又是何人。云苒淡淡一笑：“正是云七，知府大人来拦了我们的车驾，是何原因？云七惶恐得很，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作奸犯科之事，还望大人说个明白。”
    陈伯源也是老道的人，只听他不慌不忙地说道：“七小姐说哪里的话，只是时下有些动乱，伯源想请小姐先随下官回府去，如若不然，有了什么闪失也不好向云六爷交待。”
    采葛冷然一笑道：“知府大人真是客气了，我跟小姐正要回锦州去，能有什么闪失？大人多虑了，还请彻了你这些明刀暗枪去，真是吓煞了我们这几个小女子呢。”
    陈伯源却不接她这半软半硬的招，轻轻地笑了一声，这笑声听到我耳里，却是一阵寒意：“姑娘千万不要跟下官客气，这么说吧，此次还请几位姑娘配合些，否则别怪下官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一时间，众人皆陷入了沉默，我这边只听得心子一阵快一阵慢地跳动着，心想如若他再来为难，我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拼了命也不能让他动这四人分毫。正想着，门外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那是云苒，如是的狂放和不屑，惊得门外一阵马蹄声乱，我不禁暗叹这大家气势，不是谁都学得来的。
    “知府大人说得好笑了，”云苒收了笑声，却仍是轻蔑地说道：“我云家虽算不得什么名门望族，然蒙皇恩浩荡，早有先人赦封敬敏公，再有当今舒贵妃娘娘蒙恩，后又有大哥供职在朝，虽也算不得什么大差使，总也是御前说得上话的人。在贵国的地盘上，云七不才弱女子一个，自然不敢造次，但今天便站在这里，看谁敢动我分毫？”
    话说到最后，已是隐隐的狠意。云家虽然在刑国封爵拜相，其势力在其它各国也是不容小觑，云苒又是嫡出的七小姐，自然是有这般气魄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果然话音一落，便是一片鸦雀无声，陈伯源此刻一定正在苦恼，怎样才能既不动这个云七小姐，又能将我带回去。
    只是，为何他要大费周章地将我带回去？或者他想连云七一并带走？但是扣了我们又做何用？我已是大惑不解，此间一定有异样，否则为何云薇会在信中说不可相信除云苒以外的任何人？
    且听那陈伯源冷哼一声，慢慢说道：“云七小姐我们自然是不敢动分毫的，我小小一个知府也没那么大胆子去招惹云家，只是今天，七小姐是无论如何也要随我走一趟的。来啊，你们几个去伺候七小姐，你们去带车马，记住不许伤了……啊！”
    我听得正心紧时，云苒发出了一声爆喝，陈伯源是一声惨叫，马车也骤然发动，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内发生，我一个不小心在车里便是一个踉跄，待坐稳了来，便急急地掀开车帘，见前方云苒正与几个剽形大汉缠斗在一起，只见她身手灵敏，几个大汉又顾忌不能伤她，一时间也是打得难分难解。陈伯源在一旁骑在马上，一手捂了脸，手指间渗出殷红的血液，正气急败坏地指着马车吼着什么，便立刻又有几个人围了上来，快赶到的时候，另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马车与追兵之中，那便是采葛，身手也是了得，且战且喝道：“如笙如瑟还不快走！”
    响亮地一记鞭响，马儿骤然发力，马车向前冲了出去，我见离她二人越来越远，心中也是一阵恐慌，不禁失声叫道：“不要，你们二人快去接她们！”
    “姑娘，”如笙冷静的声音传来，“此时回去只会成了她们的累赘，放心吧，她们二人不会有事，当务之急还是先摆脱了追兵，然后再与云六爷或是公子联系也不迟。”
    一席话说得在理，我也慢慢定下神来，看她二人的身影越来越远，拐一个弯，终于看不见了。
    一路狂奔，三人都是无言，我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联系云薇和澹台，一边担心云苒采葛的安危，一边又理着陈伯源与这件事的联系，一时间头脑里乱成一团。暮色渐来，不知不觉中已经跑了两三个时辰，到了天黑的时候，终于是吁地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我撩开门帘问道。如笙下了车，走到我面前正色道：“姑娘，我们就此别过吧。”
    “什么？”我听得迷糊，看她的样子却不似开玩笑一般，如笙解释道：“马儿长途奔徒，已快到了极限，现虽不见追兵，但如此下去却是不行。”说着一挥手，抽掉了一匹马的皮带，拉车的两匹马只剩下了一匹。“如瑟你过来，带姑娘走。”
    这是何意？如瑟青了脸走过来，手里紧紧绞着那条赶车的鞭子：“姐姐说得对，我们是到了要弃车的地步。”
    “如此，我们便走吧。”我翻身出了车门，那二人却是不动，我左右看看，急得一跺脚：“你们这是做什么，要走便快些走啊。”
    如笙秀眉一拧：“如瑟，你快送姑娘走。”如瑟却不言语，只是拿手扯着鞭子，如笙嗔道：“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姐姐让你走你便走就是了，要是姑娘有个什么是与不是，我们怎么回去向公子交待？”
    我看着她二人，不知她们在争些什么，如笙却大步走过来，一把将我扶上马，转身对了如瑟喊道：“还不过来？”
    如瑟这时也来了气：“姐姐只知道让我走吗？我功夫比姐姐好，这是公子都开了口的，要驾车去引开追兵也该由我来！”
    “你们……引开追兵？”我坐在马上，紧张地扶着马鞍，隐约明白了她们的意思，原来两人是在争谁该带我离去，谁又继续赶着马车引开追兵的注意，心里是一惊：“这可使不得！你们二人别争了，松了两匹马我们一同走吧。”
    如笙看了我一眼，眼中满是柔和：“姑娘有所不知，我与如瑟从小失怙，后又失母，是公子收了我们去，并教我们认字习武，我们长大这么十余年，为的就是今日能够完成公子托付我们的任务。”她又转眼对了如瑟说道，“好妹妹，我们姐妹这么些年都是蒙了公子的恩，姐姐知道你功夫好，正因如此，我才将姑娘托付于你，咱们的命同姑娘的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如笙，你别这么说……”我一句话哽在喉头，便是说不下去了，如瑟也是半晌不开口，一时间又是陷入了沉默。
    就在我以为时间就要这样过去的时候，远处隐隐有了些火光，我暗道不好，追兵这么快便来了，忽然眼前一闪，一道俏丽的身影已是坐在了我身前：“姐姐，如瑟先走一步，姑娘交给我了，有如瑟一条命在就容不得别人伤她分毫。”
    如笙在下面看着她，眼中已是有了泪光，只是点了点头，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如瑟又说了句保重，一勒马缰，我立马抱住她的腰，再定神，马儿已是大步跨了出去。
    “如瑟，我们不走！快回去，不能扔下你姐姐一个人，如瑟……”
    “姑娘，不必多说了，你对我们姐妹好如瑟都知道，只是此次，恕如瑟不能听姑娘的话了。”
    “如瑟……”我已是泣不成声，又不敢回头去看，只能紧紧抱着她，听耳边风声呼啸。
    “姑娘小心！”如瑟一声轻喝，马儿却是前蹄立了起来，我一个措手不及，整个人都向后倒去，好容易又抓住了她的衣服才坐定下来。
    “这些挨千刀的！”如瑟暗骂道，“居然把我们包围了。”
    我探出头去，我们方才一直身处一个小树木里，此刻树木外已经隐隐看得到一点火光。如瑟一咬牙：“姑娘抓紧，如瑟带你冲出去！”说着猛一提缰，一鞭子向马腿上打去，马儿吃痛，发了疯一般向前冲去，只是转瞬间，火光竟然已是近在眼前。
    “魔族人？动作倒还麻利。”渐渐地连打着火把的人脸都看得见了，约莫百十个士兵，个个身高力壮，的确是魔族人。如瑟又抽了马儿一鞭子，马儿骤然一跃，赫然出现在人群里，当面几个士兵躲闪不及被踏于马下，惨叫声听得我毛骨悚然，剩下的人甫一反应过来，有几个已经被如瑟一鞭打了去，倒在地上再是爬不起来。我只道云苒与采葛功夫了得，却不想原来如瑟也是使得了手好鞭，出手又快又狠，弹指间又倒下去了好几人。
    虽然如此，当大多数人都有了反应的时候，手持利刃的高大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如瑟左突又冲，一时也不见得落了下风去。然而好汉不敌四手，又要顾忌身后的我，如此下去迟早……
    马儿一声长嘶，又是直立了起来，这次我却没能拉得住她，向后重重地倒了下去。
    “姑娘！”只听得一声娇喝，我眼前还是昏黑一片的时候，一只手便将我抓住，耳边是呼啸的鞭声，待定下神来，却见那马儿大约是腿上被人砍了一刀，一瘸一拐地带了血迹向外冲了出去。
    “姑娘没事吧？”如瑟一面专心对付着眼前的刀剑一面关切地问。大腿和腰生生作痛，我却是咬了牙点头道：“一切尚好。”
    如瑟便不再言语，因为此刻连我也看见远处又有许多火光靠拢了来，心里一叹，看来我一定是命丧于此了，只是拖累了云苒采葛，还有如笙如瑟，想我莲衣，也算是个无牵无挂的人，怎能让这些好姐妹白白地为了我冒这样大危险？我这一去，怕是没有多少人会再记得我，云萦会的，那个桃花澹台也会，还有，云薇……
    想到这里心中便是一疼，云薇啊，如果能再见到你，不论你把我当作侍妾也好，偏房也罢，我定要告诉你……
    一行清泪划过脸颊，四周却突然安静了下来，我只当是死前一刻的安宁吧。
    一匹马悠闲的蹄声打破了这寂静，一个慵懒却是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又见面了，莲衣小姐，我们还真是有缘呢。”
    如瑟紧张地抓住我的臂膀，我因为刚才那一摔也有些站立不稳靠在她手上，缓缓地睁开了眼，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瞳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