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羊拖着行李箱来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她觉得十分的兴奋.
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目的地,这在她十九岁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
不用怀疑,易知羊在家乡小城是出了名的路痴,最辉煌的成绩是在一座桥上迷了路,那座桥长两百米,无任何分岔口,而且几乎是每天都要经过,结果上桥之后她硬是走成了反方向,一边走还一边摸着脑袋嘀咕,“奇怪了这地方怎么没见过……”若不是遇到熟人问她去哪儿,多半就在这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城里给走丢了.
所以说,她现在不光是高兴,甚至是有点激动了,顺手拿起手机就拨了一串号码出去,响了不到两声,那头有人接了电话.
“阿妈,妈妈,老妈,我……”
“又迷路了?我就说了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上学,你非犟着不让我们送,这下可好了,赶紧去找警察,别傻站着……”
噼里啪啦的声音从话筒里冲出来,震得她耳膜嗡嗡只响,过了半天回过神来才急急解释道,“不是的,我没迷路,这次我自己走到宿舍了,都没要别人帮忙.”
“别骗我了闺女,总之我马上给你哥打电话,你自己也记得去找警察,真是这么大一姑娘了,怎么一点都不省心……”
“哎哎,妈,妈,我真没迷……”
“嘟————!”
电话挂断了.
哑然的看着手机半晌,易知羊无语凝噎,自己的信用已经低到连老妈都不信的地步了么,她明明只是想和家人分享自己的喜悦而已……
擦了把臆想中的泪水,易知羊提起箱子走进这栋名为6A的宿舍楼,如无意外,这会是她今后四年的家.
寝室在五楼.易知羊在大一新生中算来得早的,不用怎么抢就分到了公寓楼,四人一间,有单独的浴室,比起那些六人间的要好太多了,只是这楼梯,有点难爬.
一层是值班室和贮存室,从二楼起才是学生的寝室,报到单上标的是五楼没错,正儿八经数起来要算六楼,好不容易搬着箱子爬上五楼的楼梯口,易知羊趴在围栏上大口喘着粗气,早知道就不拒绝那些热情师兄们的帮助了,这一个暑假在家把自己给养得身胖体虚,走几步就喘成那样,以前上学的时候可是天天爬五楼的——她家住五楼,教室也在五楼.
和这个五字可真有缘,易知羊啧啧了两声,拉着箱子一路数过去,然后在挂着522牌子的门口停了下来.
门是虚掩着的,从门缝望去,有个人影不停的晃来晃去,个子挺高的,目测有一米七,作为女生来说,这可真有些不得了.
初次见到室友,心里多少有点紧张,稍稍整了整衣服,她轻咳一声推开门,“额,你好,我是新来的.”
怪腔怪调的普通话,听起来很是别扭,这也不能怪易知羊,她的家乡是方言区,从小到大唯一能用上普通话的地方就是课堂,说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已经觉得相当满足了,凡是总要慢慢来,慢慢来.
屋里的人似乎是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愣了一下,随即绽开笑脸,“你好你好,也是新生?快进来吧,我也今天到的,其他的两个人似乎到了,不过我来的时候她们已经不在了.”
易知羊哦了一声,朝里环顾一圈,空间比她想象的要大,典型的公寓寝室结构,下面是桌上面是床,除了靠着浴室的那张,其他的都摆满了东西,当真是都来了,摸着头走进去,打开箱子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你是什么专业的啊?”
似乎是感觉到有点沉闷,那女孩主动询问道,想活络一下气氛.
“学会计的.”
捞出一大包衣服塞进衣柜,她又拿出几本书放到书架上,来的时候没有带被子,打算全部都在W市买.
“咦,看来这个寝室的都是同一个专业,我叫王令,你了?”
看着还算是整齐的书桌,她满意的拍拍手,转过身,“易知羊,我叫易知羊.”
听见这名字,王令的脸明显扭曲了一下,憋了半天才说出话来,“一……一只羊这名字也,也不错,噗.”终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容易的易,知识的知,小羊的羊,谢谢.”
易知羊抽了抽嘴角,就知道会想这样,所以她恨读音博大精深的中文.
王令尴尬的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是刚认识的,玩笑也多开不得,正沉默着,易知羊的手机响了.
看了下来电显示,是串陌生的号码,大概也能猜到是谁,按下接通键,她朝王令点点头,往门外去了.
看着易知羊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王令才松了口气,回头继续拾掇自己的东西.
刚把手机搁耳边,就听见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声音传进耳中,“我的妹娃子,听说你又迷路了?”
易知羊忍不住仰天长叹,“不要听我妈瞎说,根本就没有的事,我现在已经在宿舍了.”
那头哧哧的笑起来,“谁叫你记录不良来着,而且还坚决不让你爸妈送,他们可都担心坏了.”
易知羊握紧了手机,随即又松开,笑的柔和,“我都十九岁了,也该试着独立一下,老是依赖着也不是办法.”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是我号码,有事给我打电话,不要硬抗着.”
“知道知道,有空会过来敲诈你的.”
“那就这样,军训别把自己给晒太黑了啊,我可不想到时看见一个非洲人.”
“行了,知道你白,豆腐王子.”
“我说这么久没见你是不是皮痒了……”
“我挂了.”
易知羊十分干脆的挂断电话,呆愣着站了一会儿,呼出一口气,扯开笑脸转回去,“不好意思,刚刚有电话……”
后面的半截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不知什么时候寝室里多了两个人,个子都不高,其中一个看上去根本就还是一小孩.
王令一见她进来了,立刻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来来来,介绍一下,这是刚到易知羊,容易的易,知识的知,小羊的羊……”
“噗——!”
“噗——!”
异口同声的噗嗤声顿时让易知羊的脸僵了半截,怏怏的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有气无力的举下手就算是打招呼了.
三个女孩子面面相觑,住她对面的那小孩小心翼翼的移过来,“你没事吧,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初一听到有点惊讶,对不起了.”
“算了,没事没事,”易知羊大手一挥,“只是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反应让我有点郁闷,说说你们自己吧.”
易知羊不是个喜欢长时间计较的人,郁闷也就一会儿时间,从某种程度来说很喜欢钻牛角尖,从某种程度上来又是个神经大条到不行的家伙.
看见她确实没在意了,那小孩才笑嘻嘻的自我介绍到,“我叫黎林林,本省人,会计班的,你们叫我馍馍就好了.”
“为什么叫馍馍啊,和你名字搭不上边诶?”
有人提出疑问.
黎林林不好意思的挠头,“因为我喜欢吃馒头,所以久了都叫我馍馍.”
真够通俗明了的……易知羊举起手,“哎哎我有疑问,你多少岁了?”
“17岁,上学上的有点早.”
“不会吧!”
不得不说,这寝室里的默契倒是出奇的好,第一天见面就是第二次异口同声了,三双眼睛盯着黎林林只放光,看得她耳根子都红了,“不要光说我,说你们哪.”大声嚷嚷着转移话题.
“汪苗,也是本省的,也是学会计的,怎么顺口就怎么叫我好了.”
另一个女孩显得很文静,斯斯文文的声音,睡在易知羊的旁边那铺.
易知羊把下巴搁在椅背上,沉思了半天突然很诡异的冒出一句话,“要说的话,我还是觉得汪汪最顺口.”
静默,继而大笑.
王令和黎林林捂着肚子大笑,一个劲的说“就这个就这个”,汪苗很无奈的瞄了笑出一口白牙的易知羊,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骂,“干脆你叫羊羊得了.”
“我比较能够接受小羊这个称呼,家里人同学都是这么叫的.”义正言辞到让人无法反驳.
其实羊羊和小羊都是一样吧……
不过其他三人很明智的没有说出来,名字是这家伙的死穴她们算是看出来了,何必在这时候自讨没趣.
又笑闹了一会儿,很快就到了吃饭时间,王令提议去食堂尝试一下,于是四个人风风火火的杀去食堂.
老生比新生开学早,这会儿食堂里已经是人满为患,好不容易找了个四人桌的位子坐下来,易知羊打了腐竹和土豆,尝了一口,实在是不怎么合口味,总觉得味太淡了,她在家里从来就是无辣不欢的,就算是喝个稀饭也要把白的拌成红的再吃,现在这清汤寡水的……叹口气,夹起一筷子菜塞进嘴里,算了,出门在外,没有任性的资本.
一顿饭吃的实在凄惨.
其他人都还好,王令是山东人,吃着还嫌辣了,汪苗和黎林林两个觉得刚刚好,易知羊回寝室的时候顺便去了趟超市,除了牙刷毛巾,还特地买了瓶“老干妈”,坐下之后狠挖一勺吃进肚子里,然后发出满足的嘘声.
其他人看的目瞪口呆,然后那一整个晚上都在用观察外星人一样的眼光注视着她,看得易知羊嘴角只抽抽.
到底是新生,而且都还不怎么熟,闲聊了几句约定明天一块去买电扇台灯什么的就各自上铺了,易知羊什么都没带,翻了两床被单出来,一床垫着一床盖,木板上硬邦邦的,硌得人骨头痛.
窗外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省城的夏天比家乡热多了,易知羊一直睁着眼睛,手机就放在手边上,她用食指轻轻摩挲着,怎么也睡不着.
这个时候,她才真切的感觉到,已经离家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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