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金枝(慈禧小传）》8.002 宫斗

    一辆马车经偏门进了紫禁城，马蹄子嘎达嘎达将铺着平整青石铺就的宫道敲得脆生生，就仿佛玲珑剔透的玉石板似的。清晨空气中还夹着湿气，轻轻笼罩在蓝雨绸面儿的马车顶上，此时可以听见小太监的扫地声，慢悠悠不慌不忙，就跟老城边上那座钟鼓楼敲出的响一样，轻重缓急错落有序。各个宫殿的宫女太监早已经修正好妆容，怀揣着谨小慎微去伺候各自的主儿。孟子的话‘无以为规矩不成方圆’紫禁城方方正正，就连整个的北京城也是方方正正。而‘规矩’两字的意思，再没谁能比这里的人解释的更透彻。
    马车在一个小院门口停了下来，刚撩开帘子，就从里面钻出个身材瘦小的太监。他整个人都是细长的，就连脸也长成了细长样，走起路来两脚叨登很快，不多时就迈进了屋子里。他看了眼屋子正跟前的一张方桌，两把樟木椅子，垂头想了一下，才走过去在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休息。
    “哟！您回来了？”
    “回啦，哎，快去给我倒茶，再准备点吃的，等候儿我急着见咱师傅去！”
    “看您风尘仆仆的，办事用心，难怪师傅一个心眼的喜欢您。”
    听见奉承，这个太监得意了一下，但脸上又不好露出端倪，只是说：“行了，不就是办点事儿吗，师傅从小把咱们拉扯大的，就是给他当牛做马也应当应分，去吧。”
    看着那个小太监离开，他才思量起来，究竟什么时候去见师傅才好，这会儿师傅应该在养心殿伺候呢，过会儿皇上叫起儿议事，那会儿师傅大概能腾出空来。打定主意，那个小太监已经端来了点心，他翘着二郎腿拈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不禁哼哼了几声小曲。
    估摸着到了时候，他才抖了抖衣衫，向着养心殿的方向去了。到了门口却没看见有大臣从里面走出来，悄悄问了问门口看门的太监，才知道今天皇上身体不适，所以没叫起，大小事宜全全交给了军机处领班肃中堂。平日底下人喜欢把肃顺叫做老六，管恭亲王奕叫做鬼子六，说肃中堂见了恭亲王就像是阴阳不调，所以这整个大清朝看起来也像是阴阳不调似的，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六六大顺’，估计不先死上一个，还真没有大顺的那一天，人们就只唱起了‘九九归一来’。心里有了小九九，风摆杨柳随风咏。如今恭亲王六爷被皇上闲置在了府邸休息，人们自然就涌到了肃顺那边去了。
    这个小太监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皇上看自己兄弟也不顺眼，这恭亲王大概是没翻身那天了，摇着脑袋抬腿迈进了宫里。微微抬头一眼就瞅见师傅在外殿悄悄站着，小太监才轻手轻脚走过去，在师傅监总管的耳朵边上嘀咕了起来，总管太监就听着，谁知到这时候皇帝在里面喊了一声：“黄承恩!”
    “奴才在。”连忙跟小太监使了个眼色，才整了整衣裳，恭敬站在东暖阁的大红门看口嗲声嗲气的回话：“主子爷，奴才一直守着主子爷呢。”
    “起了。”皇帝打了个哈欠，才说。
    黄承恩悄声对着小太监吩咐：“小安子你先去吧。”
    这个小太监叫安德海，打小上黄承恩就喜欢他那股子聪明伶俐劲儿。小安子见师傅伺候皇上，便弓着身子退了出去。黄承恩连忙吩咐几个人准备伺候着，先进去几个宫女伺候谨妃梳洗，待谨妃从养心殿的一门出去上了小轿子，黄承恩等太监才又端着洗漱之物进了东暖阁。
    皇帝坐在龙床上，满脸疲倦一双半合半开的眼睛里依旧残存着浓浓睡意思。黄承恩迈着猫似的轻巧步子过去，跪下来边帮他穿上袜子边说：“这才四月天，还凉着呢，皇上怎么就这么打着赤脚在地面上，不怕冻着。”皇帝嗯了一声，就任凭他帮他将纯白色的锦缎袜子穿好。
    “刚才你在外面说什么呢？”
    “主子，是小安子回来了。”
    皇帝这才睁了睁眼：“说。”
    “小安子看了几天，也没见那位有什么动静，不过是每日在府里看书写字，有时候叽里咕噜的念几句洋人的鬼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了个鬼东西，两个轮子，这人只要一骑上去呀，不用走，那东西自己就会走，神叨叨的。六爷就骑着那东西，满院子转！”
    “那是洋人的鬼玩意，叫自行车。”皇帝笑了笑，“他也是闲的，由着他去吧。没了？”
    “没.....没了....”
    “你说朕长得跟他像吗？”
    黄承恩笑道：“皇上跟六爷是亲兄弟，亲兄弟哪儿有不像的？再说又是一个娘跟前儿长大的......”他说完，眼睛皇上的脸上微微起了变化，才不再吭声，悄悄帮他锤起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