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者无途》4.妖变 龟

    罗可觉得荒谬。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离开这个城市的时间,那天早上他打电话给助理小智说要离开几天时,那小子还不停啰嗦,指责他最近消极怠工且非暴力不合作,罗可当机立断把电话放在一旁任他聒噪,然后出去买了张火车票就踏上了去往森林森林的路。那张火车票现在还在他的口袋里,皱巴巴地缩成一条,如果展开来可以看到上面写着:2007年12月9号8:00开往仛乡。
    然而现在,罗可告别小扣回到这个城市之后的第二天,当罗可回到家的时候,竟然发现那个电话里小智的声音还在继续:“我说罗可啊这公司是你自己的不是怎么能这样呢我知道你最近伤风感冒身体不好外加被草草甩了心情不好可是……”他诧异地掏出一直没开的手机:2007年12月9日8:29。他不信邪地跑到阳台伸长脖子看向小区公园里高高的电子时钟:2007年12月9日8时29分39秒。
    见鬼,小扣说的果然是真的。
    罗可重重地叹了口气,探手拎起电话:“小智,一会儿我到公司的时候要看到杰尼斯家那个计划的新方案。”
    “呃,你不开溜了啊,太好了……什么?新方案??你昨晚才给我的资料,今天你要新方案??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似的肾上腺素过量分泌脑白质摘除啊……”
    从森林森林回来的罗可很快便被漫天的工作埋没,一如以往的单调而忙碌,甚至连新年的来到都不曾打乱他的生活,一切都方正整齐如同这个城市的精细规划过的建设,偶尔抬头的一个瞬间,才会想起森林森林里空旷的漆黑和脖颈间令人战栗的摩挲感,还有小扣在一片昏黄的灯光中讲述的那个故事……那个强者为王却又哀婉顽艳的故事。
    “但是,那只是开始吧……”小扣幽幽的语声在罗可耳边响起。
    或许那个强大到恐怖的人是我,但那是过去的我,力量消失,那个我已经不存在了,所以过去对我来说、没有意义,而你们——罗可微微垂下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决绝——别想用没有意义的过去,毁了我的现在。
    “嘭……”
    小智狼狈非常地从门外扑了进来,准确地说撞了进来,因为他的一只胳膊被人从后面拧住,上身前探,表情狰狞。
    “罗……罗可,你丫不讲究,自己女人自己看好,没事别殃及无辜祸及百姓啊,我这加个班都加不消停……”
    “罗可,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咬牙切齿的小智后面是笑容温婉的草草,前后反差巨大且强烈,让罗可一时之间有些愣怔,待得他反应过来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作势冲向门口时,扭住小智胳膊的纤纤玉爪早已经转移到罗可脖子上动脉处了。罗可暗自揣测:这玉手强韧如同铁条,可不是我的脖子能扛得住的。
    “呃,原来是草草妹妹啊,这恰恰是雨住风收月朗气清,怎么舍得大好时机,有功夫来瞧我啊……” 他心里叹了口气,怎么每次见到草草都胡言乱语,管都管不住自己的嘴。
    草草唇角弯弯笑得纯真如同婴孩,左手轻轻在罗可脸上抚了一把,口中却字字清透地咬着昆腔:“这半片风雨,又一丝清云,可难解相思啊……”
    小智被松了胳膊就好了伤疤忘了疼,自动自发地倒了杯水打算端坐一旁闲看风云卷云舒花开花落,这时草草正从嗓子里吊出那个相思的“相”字,恰好一个温柔的眼色过去,小智只觉得一片旖旎软香兜面袭来,温柔怡神如同恋人睡梦中的呓语,年少轻狂时的一幕幕画面走马灯一般从眼前晃过,接着就陷入一片温暖的黑暗之中,嘴角犹带傻笑。
    不好,这丫头一出来就拿腔作势KO了小智,明显是来者不善,她就已经这样了,还不知她家里老的那位要怎么处置他呢。
    “不用想逃,你也逃不掉,”草草掐着他脖子的手慢慢上移,依旧笑吟吟的,却颇有几分打量猎物的神色,“奶奶说反正你也回来了,她就当你没整过这出戏,你自己弄的狼狈逃窜的我们也没法子,该来的躲不了想避的避不开,只要你罗大总裁别忘了我们这几棵花花草草……” 她们……果然知道他去了森林森林,只是她们知道多少呢,那个故事的全部?小扣说那个故事只是个序幕,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们知道么?
    “那是当然,咱罗可也不是那种人是不?哦对了,你看你看,那个抽屉……”罗可做出一副弱弱的表情,但又不敢乱动,只稍稍抬手指着办公桌左边的抽屉,“那是我从那里给你们带回来的礼物,我这回来一忙就忘记了,刚好你来了,顺便给奶奶她们带回去吧。”
    “哼哼,这还差不多。”草草终于收回两只威胁罗可生命安全的纤纤玉爪,拉开那个抽屉,用一根手指提出里面包装颇有古风的纸袋,转身就要走——“等等,礼物?你从那里给我们带回来的?那里是哪里?你偷偷摸摸地去哪里了?”
    罗可弱弱的笑容一僵,糟糕,她不是为了我去仛乡来的!“呃……呃……我就是之前出差给你们带回来的……这个……”
    草草脸色逐渐阴霾,唇角的笑容愈发甜美:“罗可,你果然有能耐了啊,你当着大伙儿的面儿拒了提亲也就罢了,奶奶已经说放过你了,现在你小样儿的还学会转移话题了,你转移话题也就罢了,可连说谎你都说不满了……”草草一连串的“了”让罗可分外崩溃,那语气、那神情,分明就是……
    果不其然,草草接着话锋一转:“刚好夕颜从外边回来了,这几天正陪着奶奶呢,回头让她给你上几课,估计时间太久,你上任之前学的那点儿东西都就饭吃了……”她声音愈发甜蜜,罗可却愈发崩溃:夕颜回来了!!
    草草是一棵草。罗可认识这棵草多久他自己不记得了,只知道小时候给这棵草浇过水,那时她还没修成人形,而现在她三不五时的蹦出来扰乱他平静的生活,好吧,只是貌似平静的生活而已。神瑛使者给人家绛珠仙草浇水浇出来一段木石情缘,罗可给草草浇水浇出来的是孽缘——草草的奶奶指着他的鼻子怒气冲冲地说:“你知道修道之人最忌酒色财气四欲,你竟然给我们家草儿浇酒水!还是纯的二锅头!此欲一生以后再除就难了,若是我家草儿修道之路有何问题,你就死定了!你要把欠我们草草的,都还回来!” 于是,他稀里糊涂地成了草草家族的侍者。
    老太太本是一株老梅,老来不见梅花的恬淡倒是极有梅花的棱棱风骨,脾气火爆如同炸药,不过她还算好的,草草家里最恐怖的、是那朵夕颜花。罗可见到草草充其量不过是胡言乱语,但见到夕颜,没有最憋屈只有更憋屈啊。往事不堪回首,夕颜当时如何处理罗可的,罗可已经不愿意回忆了。大受夕颜刺激的罗可曾经不忿地查过资料:夕颜(ゆうがお),葫芦花,色白,黄昏盛开,翌朝凋谢。悄然含英,又阒然零落,意味突然香消玉殒的薄命女子。也有说,夕颜的花语是复仇,这个说法吃尽夕颜苦头的罗可相当赞同。
    究竟为什么成为这一家子的侍者,其实罗可自己也没明白。夕颜所谓奉命教导罗可,在草草说来是为了使他变得更强,在罗可看来纯属拿他泄愤。
    见到罗可惨不忍睹的脸色,草草得意一笑,达到了目的也就不再为难他,张开嘴正要说什么,却忽然鼻头一抽,开始东闻闻西嗅嗅,经过一番精密的GPS定位之后位移到小智身前——“啊,麋鹿!”
    原来小智倒下时,手中的杯子摔成几瓣,他的胳膊被那边角的锋锐划伤,留了些许血出来,洇入地板里,小小的一块,如同花朵绽放,不,不只是如同,那血迹中竟然真的有什么东西往外凸起,起先是小小的球形,既而球形破裂开始抽枝长叶,片刻间,竟然是几寸高的一株嫩绿小苗。
    罗可苦笑:真是……原来自己身边早就聚了如此之多的妖灵怪神的。
    他一时愣怔,茫然地盯着那株嫩苗发呆,不曾见草草脸上已然神色几变。半晌,草草在他耳边轻唤:“罗可……罗可……”
    “啊?什么事?”罗可刚要站起来,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待得罗可醒来时,发现天已经快亮了,草草早就离开,而地上的小智,包括那棵一秒一寸的嫩苗在内,都不见踪影,地板完好无缺。罗可听到外边清洁工开始扫地的声音,耙一耙乱糟糟的头发,很是不爽。
    “YYD,都在老子周围打老子的主意,看我把你们都灭了!”竟是止不住的暴虐。他这样想着,心里却猛然一惊: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我是怎么了。用力晃了晃脑袋,她提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向外走去,打算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
    拉开办公室的门,罗可正抬腿迈出门槛,却听“当”的一声,腿上一阵疼,好像踢到了石头上一样。他这一步明明迈了出去,但竟然没走出这间办公室。走廊里负责清洁的大婶提着拖把从一脸错愕的罗可面前走过,边走边拿腔作调地唱着什么月亮之上。拖把湿淋淋地拖过罗可的鞋面,但丝毫水迹也没留下。
    罗可这回是真的想杀人了——“谁TM给我设的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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