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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宁郡主》20.迷途(8)
康宁火冒三丈地迫燕桦带她来见净澜,但走到半路她已在后悔,开始努力想该怎么溜开。面前一个门槛,她因想事情想得入了神,不留心绊住了,趔趄了一下。燕桦赶紧扶住她,问道:“郡主,有没有伤到哪里?”康宁心中一动,道:“脚痛,走不动了,你送我回去吧。”燕桦便笑,道:“能为郡主效力,是燕桦的荣幸。”言罢,抱了康宁,却不回昀华殿,仍向前走。
康宁急了,道:“你放我下来,我要回去。”燕桦仍笑,道:“郡主,凌华殿离这里要近得多,再说陛下已等候郡主多时了。”康宁听了,知道他二人必早已计算好了她的诸般反应,才合力设个套来给她钻的,便不再说话,面上却绷得紧紧的,也不再看燕桦。
燕桦本性虽然随和风趣,但他身为宫廷的侍卫统领,也自有其威严大气的一面,宫中人一向对他皆极敬服,今日却见他亲自抱了个小女孩往凌华殿走去,且那孩子似还对他颇不领情的样子,一时都怔住。有个小宫女看得太忘情了,杵在一边,连礼也忘了施,倒是康宁看了觉得好玩,对她笑了一笑,她才猛然醒过神来,一时吓得脸都白了,好在燕桦一直走过去,并没有回头问她失礼。
不一刻,已到凌华殿,燕桦在门口将她放下来,蹲身与她平视,逗她道:“郡主,你笑一笑好不好,不然被陛下看到了,必要以为我欺负了你,我是要被罚的。”
康宁道:“谁管你,你自己要替他做事的。再说,你就是欺负我了,我巴不得你被打得起不来床呢。”脸色却平和了许多。燕桦知她嘴硬心软,一笑,便进去通报了。
净澜一见燕桦进门,也不待他开口,便笑:“请来了?真辛苦你了,桦。请小姑娘进来吧,我一直等着见她呢。”话音不高不低,正够门外的康宁也听到。她一撇嘴,也不待人来请,自掀帘子便进了屋。
进门是一个厅,厅边另有一小门,门里是似个小书房,方才那声音便是由小书房中传出来的。康宁转进去,却不见净澜、燕桦,只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着了便服,坐在那里等她。她一时有点迷惑,有点犹豫,却见那老人见她也是一怔,随即却向她笑了,他看上去本来是极严肃的人,但这一笑,却又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康宁不由自主回他一笑,心里仍迷糊着。那老人却和声向她问道:“小姑娘,安安给你取名康宁?”
康宁点头,听他提到母亲,心里忽然似想起点什么一般,只是一时间模模糊糊,还看不清楚,却听那老人问:“你可知道这两个字的含义和来历?”
小姑娘微一迟疑,旋即朗声道:“我娘曾说,她不给我姓氏,只给我一个名字。她说,无姓无氏,自由自在,天地不拘;取名康宁只望我这一生健康安宁,平顺度过。”
那老人一笑,面上现出一丝爱宠的神情来,道:“小丫头,我只问你一句知或不知,你就扯出这一大堆话来,是想给谁听的?也罢,就凭这古怪机灵的性子,便是你娘的孩子了,别说还长了这样的模样。”言罢,微微一顿,似有点感伤,又问:“你说对一半,还另有一半,你娘与你提过吗?”
小姑娘闻言,不急着答话,反偏头看了老人很久,却仍是想不清楚心头上那模糊的意念,但她却知道自己并不讨厌这老人家,反隐隐觉得他颇可亲近,于是问:“是怎么样?”
老人不急回答,反不紧不慢地先讲起故事来:“你外公外婆去世得早,先帝与侯爷私谊甚笃,又特别追念他夫妇二人对国家的功绩,因此对你母亲特别恩宠,时常接她进宫来玩耍,对她比对自己的公主都好。她长到十五岁,非要去边疆,先帝拗不过她,便亲自给她挑了七十名禁军侍卫作护卫。她一去十年,先帝时时操心她在边疆的冷暖安危。后来她又大几岁,又开始操心她的终身,每每召她回京安定下来。谁知这丫头却是玩上了瘾,不肯听话,虽然每年会按时回来一趟,却总有办法又偷偷溜走。先帝无法,只好送些优秀的世家子弟的画像给她,却个个被她拿毛笔东圈一个圈,西圈一个圈,全挑得一无是处。后来先帝见她青春老大,实在没办法,才决心要下旨封她作郡主,把她拘回京城。本来她是侯爷的女儿,封郡主也是常事,但那孩子自小就怕规矩,当了郡主自然要约束些,她自己一直不要,先帝疼她,才没有封号。那一次先帝下定了这心思之后,便开始想她的封号,又要好听,又要意思好,选了许多都不中意,最后方挑了‘康宁’两个字,便是望她能健康安宁过了这一生的意思。下旨之前,先帝特意给你母亲写了信,告诉她这件事情,同时说下次回京便不能再回边塞了。所以你母亲虽然未封郡主,对这事情,她却是清楚的。她也同意了的,若不是后来出了些意外,她早就是康宁郡主了。她给你取名,要你无拘无束,却又用了这个封号,想是也是仍然感念先帝的意思吧。”
康宁从未听她母亲说过这些,听老人讲完这一段,心里虽然也颇感慨,但转念想到这里面劝说的意味,心头却又不由冒上一股火来。方要说什么,忽听一个声音问她道:“丫头,你可知道你面前的人是谁?”
小姑娘向那声音来处一看,却是一身便装的净澜在笑着向她说话,燕桦跟在他身后,也那样笑着,她孩子气地扭了头,那老人却起身向净澜行了一个简礼,净澜笑说:“太傅,不必多礼。”
康宁一震,慢慢回身看那老人,老人的目光也定在她身上,温暖慈和,如同祖父在看一个淘气的小孙女。康宁的眼睛渐渐模糊了,她不想哭,但是她母亲视何师父如父,给她讲过很多过去在学中的事情,她听多了,心里便也暗暗将何师父当作了自己的亲人;面前的这位老人,暗合了母亲往日的叙述,难怪她见到他,便觉亲切,现在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后,更如同见到失散很久的亲人,心里的酸涩委屈,自动地便冒了头。
那三个人没料到康宁一知道太傅何钟云的身份就突然变得眼泪汪汪的,一时也揣度不来小女孩百转千回的心思,都愣住了。康宁却忽然抹抹眼睛,走到何钟云面前,深吸一口气,道:“太师父,我娘每到换季的时候,都会亲手去采那一季里最先开放的鲜花,供在书桌上。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告诉我说,她的师父闲暇时候最喜欢的就是种花和赏花,往年只要她在京中,每年换季的时候,一定会采最早的应季花卉,插好了,送给师父。现在她人虽然不在师父身边,但是她的心意,从来没有改变过。她说,师父对她而言,始终是最好的师父,师父待她比一个父亲待自己的孩子还要好。”边说着,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了,她却尽力忍着,忍得连声音都开始打颤。
何钟云听了,便也想起那时候穆安安知道他爱花,为了让他开心,便特地去学了一手插花的本事。她插好了花来送给他,看到他惊讶开心的表情,便会笑得好象是富有天下一般。老人家一时忍不住,几滴老泪无声地落下来,晕进袍子的皱褶里,却又忽然回过神来,怕又引得面前的小女孩更伤心,便赶紧止了泪,一手拉了康宁的手,一手替她抹抹脸上的泪迹,柔声问道:“娃娃,你如今也七岁了,你愿不愿意也随太师父学习?”
康宁听了这话,大眼睛一亮,带着泪便又笑了,忽然又有点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她用力地点点头,笑道:“愿意!太师父教我吧。”
一旁忽然插进来个扫兴的声音,却是净澜,只见他面上带笑,道:“太傅只授皇家的馆课,能来上课的人,至少也是郡子郡主。小丫头你尚无封号,如何能来学习,不如我...”
康宁扫他一眼,却又回头与何钟云道:“太师父,我到您府上学习,可以吗?”
净澜未等何钟云回话,又抢道:“太傅也有春秋了,每日要操心国家大事,又要为皇子授课,已经很辛苦,如何还能再为他找额外的负担。”
康宁脸一红,却连看也不看净澜了,讷讷向何钟云道:“太师父,对不起,我疏忽了。”偏了头略略一想,又笑了,道:“太师父,您每日上课,总要个小童给您扛书箱的吧。”
净澜又插话:“何师父有小童给扛书箱了。”
康宁接着他的话尾便道:“那就再添一个,反正皇上圣明,我朝鼎盛,多我一个吃白饭的算不得什么。”那语声里却已有了恼意。
净澜不防被小丫头噎这一下子,又听燕桦似在背后偷笑,面上微红,待要再开口,忽然听何钟云道:“丫头,你也别再拗了。先皇一直为你母亲的事不能释怀,皇上这也是一番好意。”
康宁垂了头,半晌没话,等得三个大人心里都突突跳。突然,她又抬起头来,却直接转向净澜,大喇喇道:“皇上答应我三个条件吧。”何钟云见她如此,知她被迫要受封,心里不舒服,才诚心要为难净澜的,料自己也帮不上忙,和燕桦对视一眼,很默契地把场地留给那一大一小去斗法。
净澜看看小丫头扬得颇高的下巴,心想这丫头胆子实在是忒大了,自他登基以来,还没有哪个人在知道他的身份后还敢这个样子站在他面前的,待这件事过去后,定要好好管教管教她;心里这样转着念头,口上却怕吓到她一般,特别和气地问:“什么条件?”
康宁道:“第一,派给我使的人,都要我点头,我讨厌看见我不中意的人在身边晃来晃去。”
净澜听小丫头后半句说的咬牙切齿,知道她是指桑骂槐,也不管,原就打算让她住在昀华殿,有没有专门伺候她的人原都无所谓的,因此道:“好,准了。”
康宁又道:“第二,我受了伤,又笨,宫里礼节太复杂,我学不来。皇上看怎么办?”
净澜的眉挑起来,小丫头的目光也挑衅般地瞪过来。郡主的头衔在宫中并不高,净澜原本也不舍得她见了这个也要跪拜,见了那个也要跪拜,正在想法子要给她免了这些;但这丫头自己提出来,分明是有意要大大地为难他,他有点气了,却仍是一咬牙,道:“准康宁郡主不受皇室礼节约束。”那声音虽还平静,但颈上却悄悄蹦起一条青筋来。
康宁偏头看他,目光落脚的地方正是他脖颈上那段青筋。净澜瞪她一眼,她却笑了,有点玩味,又有点嘲讽,净澜尽量忍住磨牙的声音,从牙缝里问:“第三呢?”
康宁又笑,却道:“还没想好呢,等我想好了再告诉陛下。”一顿,好象嫌自己撩拨得还不够,自言自语道:“也许我可以要陛下的皇位啊,”偏头看着屋里另外几个人的表情,一笑,又道,“也许惹恼了陛下,要斩我的时候,留着保命也挺好。”
屋里几个人被她这样的玩法吓得不轻,却见那小丫头拍拍手,道:“我累了,也该喝药了,皇上慢慢想,反悔也没问题。”又向何钟云道:“太师父,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正式拜见太师父去。”何钟云点头,微笑着道:“嗯,太师父等着你,今日早点休息,也该累了。”康宁甜甜一笑,行了礼,才又转过身来,故意大声向燕桦道:“燕大话,你再送我回去吧,我脚还痛着呢,懒得走路。”
燕桦本来一直在净澜身后偷笑,忽听康宁这样叫他,那笑立时僵在脸上,却听净澜说:“嗯,桦,你去送她吧。”声音里憋着惊异和笑意,至于何太傅的神情,他简直是没勇气再去看了,当下埋头大步跨过来,将康宁抱起来便要走。小丫头却忽然笑着说道:“等等。”
燕桦身子一僵,问道:“郡主还有什么吩咐?”虽是谦恭的问话,声音里却满是不加掩饰的威胁。但这东西用在康宁身上,注定要失效的,只听她朗声道:“我想坐在你肩上。”感觉到燕桦的身子一振,她更开心了,咯咯一笑,道:“我想看看,高处的皇宫是什么样的,另外也想数数燕统领这次能把几个宫女姐姐变成木雕。”
燕桦无语,把康宁往左肩上一放,大步流星向外走去,门帘被他一掀,几乎甩平了,屋里两人,依稀听见康宁在外头一声惊喊,之后才是门帘重重落下来的声音。净澜再也憋不住大笑出来,笑过了,方向那素来以严肃端整著称、此刻却也面带微笑的何钟云道:“多谢太傅了,不然这孩子,今日必不肯答应的。”又笑,丝丝地喘着气道,“只是可怜了桦了,被她抓住了泄火。燕大话,燕大话,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想到过,哈哈哈。”
何钟云也笑,却道:“陛下,这孩子虽然留下来了,但依她这性子,臣却有点担心她日后在宫里处境。”
净澜停了笑,微一沉吟,点头道:“太傅的意思朕明白。她在朕面前尚且如此,日后遇到其他不对脾气的人,自然更不会客气的,只是朕能容忍她,别人却未必也能容忍她。这确实是个问题,朕得好好想想。太傅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何钟云也摇头,若以净澜的势力和心意都保不住康宁,别人自然更无法可想。屋中一时静下来,忽门帘又一响,燕桦大踏步走回来,见何钟云仍在,便向净澜施礼复命,那眼睛却喷着火直向净澜扫过去,净澜只当没看见,一笑,问道:“桦,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燕桦道:“微臣怕耽搁了郡主吃药,路上人来人往,太慢,便带郡主从半空里走的。”净澜与何钟云听了,都知燕桦是被那一声“燕大话”给叫恼了,故意如此要吓唬康宁的,也不说破。净澜却忽然道:“桦,你可要留下与朕一同用晚膳,今日有明玉苦瓜,朕看你上次喜欢,特意叫他们又作的。”
燕桦脸上一阵扭曲,终于先后向净澜与何钟云抱一抱拳,便默不做声地转身出去了,他身后,留下一声微恼的嘟囔声,忿忿地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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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五名”的小朋友,你辛苦打分,我很感激,谢谢了。另外,我这里还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第一,“小林子”这样的称呼,让我很难不想起《笑傲江湖》里的林平之,这个人物可怜又可恨,满尴尬的。所以,你下次能不能换个叫法?
第二,看你挨着章节打分,是很辛苦,但是一辛苦就“哼哼”的,却很少见。所以,你是不是属小猪的?
19.迷途(7)
21.迷途(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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