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则鸣》146.剑岭云横控西夏(二)

    剑岭云横控西夏(二)
    徐三笑了笑, 自是不会将自己与金元祯的往事和盘托出。她只淡淡说道:“蒲察为我盘算, 替我和家人找了个便宜些的住处,所以我才会住进金元祯的西院。我和这位十四王, 着实没甚么交情。”
    周文棠也只知她曾住进金氏府邸,至于二人可曾有甚么来往,他手底下的人道是未曾查明。
    眼见徐三态度坦然, 不似作伪,周文棠暂且歇了疑心。他垂下眼睑,又翻起了那本《兴国要策》来。
    徐三静静凝视着他, 心中又起了念头。
    她忆起历史上的宋朝,也是屡屡遭受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契丹、西夏、女真, 接踵而来。她记得在历史上, 便曾有社会各阶层人士, 向朝廷进献输纳改良过的新式武器。
    无论崔金钗是何来历, 她的献策,也不过是一家之言。而且崔金钗的视角, 是立足于很久以后的现代, 而不是扎根于这个朝代本身。若是能广开言路,博采众谋,或许能吸纳更多实际的、官家所想要的新式武器。
    她眼睛微亮,将心中所想说与周内侍。男人听后, 点了点头。他眸色微深, 不知在思虑何事。
    崔金钗为官家献上《兴国要策》之后, 心得意满,只当官家定会对她委以重任,而自己也将风头独占,在泱泱大宋,掀起一场涉及农业、商业、军事等领域的浩大革新。
    然而女尊王朝的女皇帝,到底也是个封建统治者。她抵触过分革新,也不想看到因革新而起的一系列变化。她坐在这个明黄色的龙椅上,首要目的,就是维护她的统治。崔金钗之书,对于官家来说,唯有军武一章最为要紧。
    然而当徐三将自己的想法说与周文棠后,不过月余之后,官家便自民间征集了不少新式军器,譬如大羽弩箭、火球、火蒺藜等,比之崔金钗那些想法,更为可行,也更容易在短时间内大量制造。
    毕竟两国边境,战火一触即发,说不定哪日便要打起仗来,两边都在做着最后关头的准备,制造军武,运送粮草。在这样的关头,朝廷没有时间,亦没有人力物力,去研发崔金钗所提出的关于枪的雏形。
    西夏是定然要开战的了,再瞒着百姓,也是无济于事。官家采纳徐三之计,听策于民之后,竟意外地博得好名,收拢民心。
    八月底时,秋高气清,桂子飘香,唐小郎开的那驿馆已经装修妥当,魏三娘介绍的几户匠师也确实是信得过。而唐玉藻为了驿馆之事,竟比徐三这开封府尹还要忙些,徐挽澜几次夜归,都不曾瞧见过他的影儿,也只清早起来,能与他见上一回,闲聊几句。
    眼见唐玉藻有了愿意投身其中的事业,举手投足之间,少了几分娇娇之气,多了些许硬朗干练,徐挽澜也是真心替他高兴。
    无论这驿馆赚没赚钱,得没得名,它能让唐玉藻有如此长进,已然称得上是不亏。
    这日里徐府尹被官家召唤而来,一进金殿,只瞧见贾文燕坐于案侧,而崔金钗正与她絮絮低语,眸色狠厉,至于官家,还有柴荆、周文棠等侍从,却是未曾看见身影。
    她缓步入内,淡淡扫了二人两眼,随即清了清嗓子。
    崔金钗听得声响,立时噤声不语。
    沉沉殿内,二人相对而视。
    半晌过后,崔金钗缓缓笑了。她的笑容,张扬而又狂肆,渗着阴险,与那个众人所知的、生性持重的崔家大女儿,全然不是同一个人。
    秋日天阴,殿内未曾点灯燃烛,更是显得有些昏暗。崔金钗沉沉笑着,实在有些瘆人。
    她挥了挥手,让贾文燕暂时退下,随即掀摆坐于案后,一边提起毫笔,细细写字,一边对着徐挽澜说道:“山大王又闹出了事,搅得后宫鸡犬不宁,官家领人去看了,还要再待上一会儿,才能回来。”
    她稍稍勾唇,抬起眼来,道:“徐府尹,我知道你有话要同我说,而我,也有话要跟你谈谈。来吧,咱们就坐在这金龙宝殿,敞开窗子说亮话罢。”
    徐三缓步而行,含笑站在她的眼前。
    崔金钗逆光而坐,眉眼间满是阴影。而徐挽澜却是迎着光,负袖而立,那一双甚为明亮的双眼,迥然清亮如江月一般。
    崔金钗低着头,一边写字,一边缓缓说道:“你我倒也算是有缘,不远万里,借尸还魂,相会于此。你对我一无所知,但我对你,却是了如指掌。”
    徐三稍稍眯眼,心中思量起来。
    崔金钗勾唇一哂,搁了毫笔,傲然抬首,对她沉声说道:“我知道你是甚么念头,但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我就会捍卫这个制度。”
    说着说着,她的语气愈发激愤,表情都带了几分狰狞:“徐挽澜,你那套算什么?你只是想给你自己争得权力,你只是想坐到高位,你对这个朝代,能有甚么贡献?《兴国要策》你读了吗?这才是实打实的,这才是能给时代带来革新的!”
    徐三听着她这口气,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崔金钗是知道她的,知道她这号人,还知道她的政治主张。崔金钗,很有可能是从这个朝代的后世穿越来的。而在崔金钗所熟知的历史上,徐挽澜很可能是个还有些名气的历史人物,甚至,她真的对当时所处的时代做了些甚么事,导致时代的方向,出现了扭转。
    徐三缓缓笑了。
    她知道自己一定做了甚么,且肯定是做成了。不然崔金钗不会如此愤慨。
    瞧崔氏说话的模样,这些话,她一定憋了很久了。也许当她在历史书上看到徐挽澜其人其事之时,她就憋了股劲儿,想要指着这个古人的鼻子,当着她的面,将她往死里骂。
    徐挽澜想到这里,心情竟有几分舒畅。
    她笑眯眯地看向崔金钗,轻声说道:“《兴国要策》?又不是你写的,你得意甚么?”
    徐挽澜记忆力超群,会背不少诗词,然而即便如此,在科举考试考诗文时,她也从来没有借用过古人诗词,也恰恰因此,她在诗文一科上的成绩很是平庸,给她拖了不少后腿。
    她不信佛,不信道,公平是她最笃定的信仰。
    如果她在考试中借用别人的诗词,凭借这种不真实的优势,超过了其他比她更擅长诗文的土著考生,那么这就叫做不公平。
    或许这种想法,太过画地为牢,自我局限,甚至可以称之为她性格中的缺点。但这种固执之处,也恰恰是她性格中的闪光点。
    崔金钗被她这样一噎,竟气极反笑。她静静凝视着徐挽澜,看了她好一会儿,随即低低说道:“其实我方才所言,不过是想试试你,我之前无法肯定你是不是穿越者。在见你之前,我想象过无数次,你会是怎样的人。我来了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趁你尚未显达,将你尽快除掉。但后来几次三番,未能得手,而我也渐渐知道了你是怎样的人,所以我决定,用更为光明正大的方式,将你彻底干掉。”
    她很是自信地抬起头来,对着徐挽澜说道:“我知道你聪明,知道你懂人心,会来事儿,但我告诉你,我也不差。而且,我还知道你未来的命运……”
    她缓缓勾唇,笑容愈发阴鸷,“有多悲惨。”
    徐挽澜却是不以为然。
    她要是真悲惨,崔金钗会这样卯足了劲儿针对她吗?
    就算真的如此悲惨,那又何妨?她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再说了,事在人为,崔金钗所知道的那个徐挽澜,难道就是她这个徐挽澜吗?
    不管崔金钗对她如何挑衅,徐挽澜却是不理不睬。她缓步而出,影子被日光拖得老长,接着立于檐下,负手而立,又思索了起来。
    崔金钗虽然强调她自己不差,但是以徐三之见,她实在算不上聪明人,记忆力好像也没有特别突出。但就是这样的一个穿越人士,却可以写出《兴国要策》那样规整清晰的奇书,实在无法不让徐三起疑。
    徐三正低头想着,却忽地见到柴荆快步而来,见到她后,眸中微亮,清声说道:“徐府尹请随奴过来。官家拿三大王没有办法,又想起徐府尹先前几番将他治住,这便让奴请娘子过去。”
    山大王宋祁,一直是徐挽澜的观察对象。
    然而近几月来,宋祁这熊孩子可是波折不断。便说六月的时候,他因为一个世家女子说他“不过是带把儿的,能有甚么出息”,当即揪着人家的领子,将那女人的头狠狠压到了池子里去,死不撒手。
    宫人都说,瞧三大王当时那模样,满身戾气,几如邪魔投胎,分明是下了狠心,定然要将那女人溺死的。
    那女人被水呛得昏厥,好不容易才救了回来。她这一句话,差点儿惹出了人命官司,官家对此却是敷衍而过,虽罚了宋祁,却罚得没多重,虽赏了那世家,却也没赏甚么正经玩意儿。个中态度,实在值得细细玩味。
    徐三跟在柴荆身后,低声出言,向他询问缘由,却原来是山大王宫中有一内侍生了天花,被送出宫外去了。而那内侍心灵手巧,先前给山大王刻过一把木剑,乃是这少年的心爱之物。
    如今内侍染病,按着规矩,该要将他宫中遗物一并烧毁,山大王心爱的这把木剑,自然也不例外。哪知这熊孩子却是死活不肯,以命相胁,谁也不知他将木剑藏到了何处,他也死咬牙关,不肯向旁人透露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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