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小姐姐[剑三]》24.第24章

    事情还要从两天前说起，也是他们三人顺着门派指引追踪而来的那天。
    常然静静地听，也在默默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和动作。
    深夜，宫闱中除了来往巡逻的侍卫，诺大的皇庭一片寂静。
    紫檀木桌上的烛台忽然幽幽点起，昏黄烛光无风摇曳，屋中人毫无察觉。
    窸窸窣窣的草丛里裙摆拂过，慢慢飘向太后居住的寝宫，万福殿。
    住在偏殿和后屋的宫人们早就歇了，没人发现这处的动静。
    卧在红墙上的猫儿缓缓睁开眼，褐黄竖瞳在夜色中远观如鬼火细长，盯着那飘在空中的人影，直到那身影穿门而入。
    微微摇晃一下尾巴，夜猫就顺着红墙角落的缓坡跃下，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和康太后又做噩梦了，同样的人、同样的场景，还有同样的话。
    死时也依然始终望向她的那双眼，淡淡细眉眉头微皱，似乎是不解，不解她们为何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不、不……”
    和康太后眼中含着泪，不停的摇着头，发带也渐渐散开。
    躺在那床榻上，早已没了气息的女子忽然一点点转过头，直勾勾的看向她，无论她怎样后退，那熟悉的眼神都落在她身上。
    窗外忽然雷声大作，窗被吹开了，吱呀呀作响，令人心烦意乱。
    垂落在床榻两边的帘子随风飘起，正正遮住了那具尸体。
    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她不停的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冰冷墙壁紧贴着她的背，仿佛刺入了骨髓，整个心也是冷的，不停打着哆嗦。
    身体刹那间僵住，脖颈像被什么东西触摸的感觉，细细摩挲，随后一双手臂攀了上来，虚虚环住了她。
    “珠儿……”
    和康太后也陡然发现，自己背后并不是墙壁，她微微侧过头看去，只见身后露出的一片衣角，那用银丝线所制的祥云正是她绣的。
    “我的珠儿，你怎能这么心狠，难道你还不明白我待你的心吗……”
    耳边传来的声音不徐不缓，一缕黑发垂落，但那不是她的。
    她如今年岁不复当年，早就已是满头白发，那么些年过去了，可是……
    看着那缕散发，和康太后渐渐陷入了回忆。
    年少时的那些往事，她们姐妹二人相遇相识相知，多少美好的时光她们曾一起度过，直到新帝登基大选入宫。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珠儿，你什么时候才能来找我呢？我多么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可我却已经死了……为什么偏偏是你？”
    随着身后那人幽幽道，吐息吹在耳后，明明温柔的声音却冰的她冷，叫人害怕。
    “你要什么同我说便是了，从小到大，我何时没有依过你？”
    “难道入宫时的那些誓言，你都已经忘记了吗？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
    女子的声音随风渐渐飘散，语气微淡，仿佛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没关系……你忘了也没关系，有我记得就好。”
    话音刚落，那双手猛然掐住了她的脖子，紧紧勒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渐渐窒息的感觉并不好受，呼吸间，她仿佛尝到了一股的血腥味，那是从嗓子里冒出来的，越拼命呼吸，却越难受。
    和康太后猛然睁开眼，才发现这不过是梦一场，看着头顶的帷帐，冷汗细细密密布满了额头。
    寝殿外不知何时刮起了风，窗子也被风吹开，不停作响。
    她还沉浸在梦中的那些回忆，始终没能回过神来，眼眶泛着红，不知何时竟落了泪。
    泪痕在她眼角的皱纹里滑下，时间带给一个人的不仅是年岁，还是记忆。
    那时的事情早已过去许多年了，她也原本以为自己早已忘记，可梦中的画面，一景一物，都是那样的真实、熟悉。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惊雷响起，落在地上。
    和梦中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躺在床上的人，变成了她。
    四周安静极了，寻常这个时候就算宫人们早已歇息，可外头巡逻的侍卫应该还是在的。
    一道身影渐渐飘至她床前，和康太后缓缓转过头，看向她。
    熟悉的身影，那些记忆也仿佛洪水般涌入脑海，隔着一层纱帘，身着宫装的女子身影若隐若现，双脚却并未着地。
    和康太后就这样看着她，像是往昔时她们四目相对，坐起身，缓缓伸手想要去撩开垂落的纱帘。
    窗外风声依旧，仿佛依然存在那令人窒息的感觉。
    梦中的那些画面又一一闪过眼前，伸在半空中的手停住，竟有些颤抖。
    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深埋心底的愧疚，她想要逃避。
    微微瑟缩向后躲去，被褥上绣的金菊云蝶也被带着逐渐扭曲，直到看不清原来的花样。
    那濒死的绝望和恐惧无比真实，和康太后呆呆的看着那个人，透过玉帘，那熟悉的身影渐渐靠近。
    早已半白的长发散乱，披散脑后。她在这深宫活了大半辈子，也到了半只脚跨入棺材里的年纪，勾心斗角处心积虑，什么肮脏的活当，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做了。
    也早已不是当年，还在宫外时，那个天真烂漫的珠儿了。
    每每看着旧物回忆往昔，年少时的那些过往，最令她难以忘怀，还是她与玉姐姐相处的那段日子，也是……她去看望玉姐姐最后一面的时候。
    寝殿外的风越刮越大了，数道惊雷劈下，划破夜幕，叫人浑身一颤。
    她的声音早已不复当年，此时还带些沙哑，看着那个熟悉身影，她轻轻的唤了声玉姐姐。
    外头的风仍在呜呜的吹，似乎是在回应，替站在床边的那女子回应。
    惨白的手穿过玉帘，径直伸向她，毫无血色，也毫无生气。
    和康太后缓缓闭上眼，泪水如珠滴落在被褥。
    “对不起……”
    话音落下后过了许久，便再没有任何动静，仿佛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夜里的寒气逼人，风吹开了窗，也带入冰冷的空气。
    她坐在床榻上，被褥滑落到腰间，而上身只穿了件亵衣，上面绣着她们最喜爱的蓝色彩蝶，落在花蕊上，张开了翅膀。
    整个寝殿冷的就像冰窖，和康太后年岁已老，经不起一直受凉，身子也逐渐发麻。
    心跳剧烈，她仿佛能听到从胸口里传来的声音，又似乎只是错觉。
    缓缓睁开眼，那张令她无比熟悉的脸就出现在面前，四目相对。
    今夜负责贴身伺候的宫女刚被雷声惊醒，就听到里面传来太后的声音，连忙合衣赶去。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您没事吧……”
    李翰一大早就赶来给人通风报信。
    “宫里传来消息，昨夜皇祖母又做噩梦了，还受了凉，病的不轻。现在太医院的人都在万福殿候着，我爹刚进宫去看望，还没回来。”
    常然不明白他说这些干什么，“所以？”
    李翰拉开茶桌边的一条长凳，撩起衣袍随意坐下，也没平常在外面表现的那么讲究。
    “昨天你进宫后在皇伯父面前和那三个人说的话，我都知道了，不过你放心，我没什么别的意思。”
    他把话说的很明白，就是为了避免再次被误会。
    “我是来帮你的，虽然这样说有些突兀，但请一定要相信我！如今我会出现在这里，也都是为了你。”
    “今夜卯时，皇伯父会再次请你入宫，因为那三个天虚斋的人要作法将纠缠皇祖母的恶灵逼出来，然后用束……”
    “额……”
    嗓子好像被什么扼住一样，越想要说话，越是难受，到最后更是一个字都说不清楚。
    常然看他忽然变了脸色，模样很奇怪，心里隐隐约约也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下意识看了眼放在床边矮桌上的小剑，捡到它的时候确实太过巧合，就像既定的故事在推动着剧情，无论他走向哪条路，最后都一定会遇到它，带它出来。
    所以，现在也是这样的情况吗？
    其实这件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是否要掺和进去，都由他自己决定。
    最后李翰放弃了，不再决定将今夜的剧情过程一一描述，但离开前还是留了几句话，只希望对方能理解。
    “总而言之，一定要保持你最好的状态，不要放松警惕，有些事情瞬息万变谁也料想不到。”
    他站起身，面色还有些难看，“还有，千万不要相信那三个人，我就先走了。”
    常然看着他匆匆离开，心底在思考着。
    而回到万湮剑的莫妄也听完了二人的对话，对于李翰的身份更为不解。
    若说他与自己一样，重活了一世，那为什么自己并不认识他，也完全不记得上辈子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如果不是，那他又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活了好多年的老魔头没能想明白这件事，最后还是觉得先想想自己吧。
    他现在刚刚恢复一些元气，实力依然不足当年的一成。要想快些恢复，最好的方法，还是尽快找回他分散在外的神魂。
    上辈子就是因为没能找回那几魂，所以才会不慎被那些小辈偷袭重创，后来隐入魔界修养……
    再后来，便是挚友与他同归于尽，以己之力，镇压魔界四方元门千年不可破，为人界争取时间修生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