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陵满脸郁郁地回到槐香胡同,他们一行在宛城的落脚处。
“和肃呢?回来没有?”
脚还没迈进来, 那一贯嚣张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临时雇的小仆探了探头, 见大步进来的小公子左右摆头找那叫和肃的侍卫, 心里窃喜一阵,而后巴巴跑上前。
“二公子回来了啊。”
“您在找和侍卫吗?和侍卫方才回来进了大公子的书房, 小四领着公子过去吧!”
卫陵打量了下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四, 眯起眼睛,“行啊,那走吧!”
小四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挠了挠头带着卫陵往里走。
“公子, 您这次走还带人吗?”
原来是这样, 是想他走的时候带走他?
卫陵眉梢挑了挑, 问道,“我哥说要走了?”
小四点点头, 讨好地笑着,“也没说, 就是我看到福叔他们整东西了, 就多嘴问了两句。”
整东西?
“那你问到什么了?”
卫陵皱了皱眉,而后又紧紧盯着小四“是要启程回去?”
“应该……是快了,看样子大概就这两天。”
见卫陵这副样子, 小四心里好奇,而后猜度着试探问道, “怎么小公子还不知道吗?”
卫陵脸色沉了下来, 他知道在宛城留不了太久, 可也没想到这么快。
大踏步绕过小亭子,就到了一处小院。
院子里没有厢房,只有三间正房,被他哥当作临时书房和商议事情的地方了。
“哥!”
还没进去,卫陵就开始喊道。
“哥!你是不是要走!”
卫陵迈着大步径直走进那明厅。
“你这么急作什么!”
卫限额角青筋一跳,皱眉抬头看他,“在宛城滞留已有十数日,你怎么?这还没玩儿够?”
卫陵闻言惊愕,拧眉看向他哥,“不是,我昨儿个还说要再呆几天呢,所以哥你压根儿就没听清我说的话?”
昨儿?是吃饭的时候?
卫限轻咳两声,故作正经,“不说昨日,你心里该清楚,你在外也逗留的够久了,爹娘远在皇城,应是担心得紧。”
“哥!”
卫陵气得一掀衣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哥,我不走!”
卫限垂眼看向他,将手中的茶盅放下,和声问道,“为何?”
卫陵脑门好似冲上一阵血,恨恨磨了磨牙,说道,“我昨儿跟你说了啊,我要找一个姑娘,我要娶她!”
卫限闻言惊讶地偏头,“你要娶姑娘?”
卫陵哼了声,不乐意地看了看他,“合着哥你昨儿是真没听啊,啊,就是那个救了我的彤玉姑娘。”
说到彤玉,他眉梢眼角又不自觉地飞了起来,眼睛也熠熠闪光。
“对啊,彤玉姑娘。”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她的第一眼,尤其是她眉心的朱砂痣,就觉得……觉得我们该是有牵扯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看到她的那一刻忽然心尖儿有些疼,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我一定要娶她!”
卫限此时想起来了,之前和肃跟他大概说了卫陵打猎闹出的事儿,不过卫陵忒能闹腾,他也没想太多。
“哥!我说真的,我觉得这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的,她救我,然后我喜欢上她,从此之后呢……哈哈喜结连理,白头到老,生一窝的娃娃。”
卫限仔细盯着自家弟弟的眼睛,那双亮闪闪不像样子的眼睛,目光触到卫陵说到那姑娘眉飞色舞的样子,卫限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弟弟不是在说假话。
“这彤玉姑娘,你了解她几何?她的父母,她的脾性,又或者她自身?年少慕艾,无可厚非,可娶亲是大事,哥哥希望你郑重考虑。”
卫陵皱了皱眉,郑重地看向卫限,“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草率,不过是才见了一面的姑娘。”
说罢,他眯起眼睛,弯了弯嘴角,“可心是有感觉的,那种钝钝的疼,涨涨的酸麻,还有同她说话时不由自主的甜,这些可能都算不得理由,可是我从小胡混到大,没有比这更清晰的时刻了!”
卫限轻轻叹了口气,他之前梦见小娃娃的时候,从心里泛起一种涨涨麻麻的满足感,总能让他情不自禁扬起嘴角,然而……梦醒时刻,看着空空如也的怀里,没由来的就会涌出酸酸空空的怅然感,让人心头仿似缺了一块儿一样。
“哥!我一定要留下来!我不走!”
卫陵一脸郑重地跟他哥强调,“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说罢哼了声,“再说咱们又没有急事,这么着急做什么!”
卫限心中叹了声气,怎么会没有急事,尉迟老将军那里没有通机关秘术的,他已收到师兄密令,今晚就要启程赶过去。
“不是着急,而是远在边陲终南山的严先生忽然出现在了平城,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想趁此机会拜访一下。”
卫陵一脸不以为意,嗤笑一声,“那哥你就自己走吧,我又不小了,爹他啊,冠冕堂皇地说我混账,不放心我,其实还不是自己也想出去溜达溜达!”
卫限皱了皱眉,可密信所言是国之大事,耽搁不得,“你当真是打定了主意?”
卫陵翘起二郎腿给自己倒了杯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正我是不会走,你拉我我也不会走,你自己看吧!”
卫限叹了口气,“和肃武功卓绝,是必不可离开你身边。”
卫陵忽地想起了和肃,蹭得就凑到了卫限身边儿,“刚才小四儿说和肃来了,哥你喊他有事?”
卫陵和声道,“我让他把你的东西装点一下,本来打算等你回来就启程。”
“可是我派给和肃事情了啊,他没跟你说我不走啊!”卫陵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对了,事儿,哎哎对了我还有事要问他!”卫陵一拍脑门儿,想起了自己来的初衷。
“哥我先走了啊!”
尾音未落,卫陵人影就没了。
卫限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子,说风就是雨的脾气……
方才和肃神情有些踟蹰,他也没多想,原来是这小子心里起了涟漪才不想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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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棋头发散乱地偷偷摸摸地绕到自己家里那巷子,心慌地瞄了瞄左右,而后一溜烟小跑进家,像是后头有什么在追着一样。
汪!汪!汪!
院角的大灰狗敏锐地支了支耳朵,觉察到动静就猛地使劲儿叫唤。
茗棋闻声,猝不及防被忽然吓了一跳,脚一崴就趴在了地上。
瞬间,一股子钻心的疼痛感猛地袭来,她却是没感觉到一样,头剧烈摆动着环视四周,心头咚咚咚地跳着,仿似下一刻就能从口中跳出来一样。
“死东西!吓死我了!”
察觉没什么人跟过来,茗棋眼神凌厉死死盯住大狗,伸手拿起脚边儿的石头就砸过去。
屋里骂骂咧咧走出个妇人,拔高嗓子使劲儿吼道,“哪个不要脸的小骚蹄子,大半夜的不睡觉作甚么呢!”
茗棋闻言一惊,而后见是自己的娘,瞬间连滚带爬地就摸过去抱住她的腿,呜呜咽咽害怕地哭道,“娘,咱们走吧,走吧,别在这里了,这里都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陆德英竟然……竟然想把她分尸做成……人……彘,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茗棋止不住颤抖地摇头……
幸好……幸好,她瞎了……也哑了……
幸好翠意姐姐还有一点善心,偷偷给她了条出路,不然她现在就是一堆烂肉了啊……
“娘,娘咱们走吧,呜呜……别呆在这里了,我不敢再去招惹她了,陆德英……陆德英她就是个魔鬼,我……我真是傻,为着个贱丫头赔上自己……娘,求您了,求您了……”
妇人喝了些酒,破口大骂起来,“你个死丫头,这都多长时候没回来了!钱呢,你说要给老娘的钱呢!差点儿连今儿的酒钱都付不起了!死丫头!”
“哄骗你老娘哄得倒起劲儿!”
妇人神志不清,就记得今儿酒肆那小二赶她出去那副嘴脸,哼!不就是个臭卖酒的!
等她有了钱,看她不甩他脸上!
“大丫啊,娘知道你有钱,快给娘吧,娘没钱喝酒,今儿还被人赶出来了呢!”
嘟嘟囔囔地,妇人也歪在了地上,使劲儿支着沉重的眼皮子,大力地晃着眼前的茗棋。
“娘……娘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命都没了啊娘,你还喝酒,就知道喝酒,你知不知道你闺女今儿差点儿就被人杀了啊!”
茗棋如今想起这个,还面色发白心有余悸,害怕到极致的眼泪哗地就落下来,抱着妇人哽咽着说个不停。
“咱们走吧娘,走吧,公子也变了,也变了,也变得可怕了……”
别人不知道,她知道,公子浸淫医术毒术,陆德英那样子就是……就是公子的手笔啊……
他这是还没发现自己,要真发现了,她肯定也逃不了的……
怎么办……怎么办……
茗棋心跳地厉害,怎么办,要不逃吧!
猛地抹了把泪,茗棋惨白着脸站起身,对,她不能呆在这里了,路大娘他们都知道这里,她得走,她得走!
猛地跑出了门口,茗棋忽地又顿住脚,娘她……
转头看了眼,妇人正双目浑浊躺在地上骂骂咧咧撒泼,“死兔崽子,骗老娘,老娘可是你娘啊死丫头,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大,倒是会糊弄你娘了!”
“娘……”茗棋看了一眼妇人,而后一狠心,转身跑进屋儿将房梁上的罐子拿了出来,将里头零零碎碎一小把铜板全塞进了袖子里。
方才塞进去欲走,又顿住了,看了看妇人,从袖子中掏出五六个放了回去。
娘,您就权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吧!
而后揉着眼泪一狠心,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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