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小太阳》29.二十九颗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回到家伍柒一头扎进卧室收拾东西。
    好像回来了之后就很少出差，很多时间都花在了设计上, 不像之前为了工厂到处跑。国内资源多, 虽然挑的很累, 但好歹有可以选择的范围，再加上招了新人, 伍柒的工作也没那么累了。
    一边清衣服, 一边想着最近的事情。
    江雨琪很安分，上次在微博上说了句莫名其妙攀亲戚的话之后就没再造作，当然, 可能是尝到了蹭热点的好处, 或者是在酝酿着什么时候给她致命一击？
    她对这个师妹没什么印象, 除了抄袭就是抄袭, 作为一个设计师，最恨最怕的就是这种牛皮糖。
    法律不完善的情况下, 他们这样的人最赚钱。
    拿手机看了看苏州最近三天的天气，伍柒把箱子里的衣服拿出了几件, 又放了几张面膜。
    最近上镜的可能性比较多, 不能给人邋遢的印象，再说了，过了九月就是她吊打对面的时候, 不光鲜亮丽一点怎么配得上她花的这么多精力。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南阳过来敲敲门, 提醒她, “吃饭了。”
    “马上。”
    把最后一个包包塞进行李箱, 拉上拉链，伍柒彻底松了口气，出去吃饭，只是在经过南阳的时候被人拉住。
    他一手扣着人胳膊，目光落在她肩上。
    刚刚坐地上收拾东西，一直弯着腰，她今□□服领口有点大，细细的肩带露出来。
    南阳帮人把衣服弄好。
    伍柒看看他，没说什么。
    等到两人吃饭的时候，伍柒像是憋了很久今天终于要说出来一样，很是严肃地问他，“小太阳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太高兴？”
    作为一个称职的朋友，时刻关心朋友的心情是基本。
    南阳照常吃着饭，还不忘给她夹了几块肉，漫不经心地嗯了声表示疑问。
    “我们今天差点吵架了。”伍柒说。
    “然后？”
    “我觉得我们领证后有点不对劲，你说呢？”
    她这样觉得有一段时间了，他们关系一直很好，几乎没有矛盾，伍柒这个性格，也实在跟人吵不起来。
    可是从之前她开始相亲后，这人就有点不对劲。
    莫名其妙带着她去领证，搬家，同居，把在伍柒计划之外的事情一件件实现。她以前很不喜欢有人侵占她的空间，和别人靠近的时候无论男女都觉得怪怪的，可是，除了南阳。
    好像在她看来，他的接近，跟空气一样顺理成章，一样正常。
    可这么多年了，今天才发现，这好像是不正常的。
    谁会和一个异性这么接近，在两人还不是情侣的情况下。
    “所以你想说，我们要不要分开一段时试试看？”南阳放下筷子，看着她。
    这也是她忽然决定要去苏州的原因吧。
    看起来这么傻的人，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一向敏感的心，稍微察觉到一点点不对劲，就会产生质疑，然后，就是一段漫长的自我否定，最后在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归成原状。
    南阳几乎都能想象，等她三天后从苏州回来后，两人继续那种“好朋友”的相处方式。
    她会永远活在自己的面具下，如果没有人告诉她现实。
    以前南阳还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会是这样的性格，看上去和任何人都很好，拥有健全的人格，性格积极向上，实际上骨子里是堕落的。
    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就好像下一秒死掉也不会有任何遗憾一样。
    明明身体不好，即使不算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也经不起她成天在飞机上折腾，在各个国家和城市奔波。喜欢趴在冰凉的地板上，自虐一样熬夜画稿子，美名其曰这样更有效率，实际上每次睡觉的时候都会害怕，自己还能不能醒来。
    伍柒是个想法很多的人，偶尔的心血来潮是他唯一的机会，也是因此，南阳在那天带着她去领证，算是趁人之危。
    在她心防稍松的时候把人带进自己的领地。
    后来得知她儿时的经历，南阳终于明白，她对任何人，都是有防备的，并且这种防备并不是针对任何人。
    她从来就不相信除自己之外的人。
    而此时的伍柒，脸上有种被人戳穿的难堪。
    “只是三天，我们在好好想想，之前是不是做错了，”她说，“我还没告诉我妈妈，都来得及。”
    “你是故意的。”南阳彻底冷了脸。
    领证后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是想着有这么跟他谈判的一天。
    饭是吃不下去了。
    伍柒挺直了背，直视他的眼睛，“我是故意的。”
    “这么耍我有意思？”
    踩中猎人陷阱的野兽的眼睛，充满挣扎和愤怒，甚至还有一丝不安。
    “我没有耍你的意思，我只是一直都把你当好朋友，”伍柒冷静地说，“我觉得你过界了。”
    “你也不是一样，”南阳轻笑，“我们谁也没资格说谁。”
    ***
    一旦被人戳中心思，伍柒像急忙出逃的犯人一样，咬着唇没说一句话，带着行李出门。
    在路上拦车，上车，一个人到机场的时候才恍然发觉。
    她每次回国的时候，这里都会有个人来接她，就好像，他一直在这里等着她。
    一向以独立自主自居的伍柒，头一回发现，自己是这么需要依附别人才能生存，甚至在不知不觉中产生这样的期盼。
    在苏州的三天，伍柒亲自去了工厂询问能不能加工做出一批布料，意料之外的，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第一天就结束工作，本想着换个环境继续找灵感，或者找个民宿好好休息一下。
    最后因为实在没有心情工作，找了家不错的民宿住下，却一不小心在自己的房间睡了整整一天。
    无尽的梦魇终于找上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入眠之后，脑中那些深藏的记忆就会冒出来，在她的身体里占地为王，各自盘踞一方，互相叫嚣着。
    一开始的回忆总是美好的，温柔的女人端着碗追着她，一边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喊，“玉，慢点跑，小心摔倒了，今天刚换的新衣服。”
    而小小的她却不肯吃饭，撅着小嘴不满道，“阿姨，，我叫楚一，不是玉。”
    女人最后还是捉住了她，小小身子卡在她胳膊里，女人执拗地扣着她下巴，对她说，“你就是我的玉，看看这小眼睛小鼻子，跟我的玉儿一模一样。”
    “你就是我的孩子。”她固执地说。
    她挣扎不出来，可能是习惯依赖女人，抱着她的腰撒娇，“阿姨只喜欢玉不喜欢我吗？可是一一最喜欢你了。”
    女人摸着她的小马尾，眼里落下一颗泪来，“妈妈怎么不喜欢玉儿......”
    又是玉又是玉。
    从那个时候，她就讨厌这个东西。
    梦境被一只大手揉碎，那只手又大又长，布满纹路，令人充满安全感。
    这是一个男人，高大的男人，穿着得体的西装，而在他面前，是抱着她哭泣的女人。
    从蹩脚的普通话的里挣扎出来，情绪爆发的女人说着方言，哭喊着，叫嚣着，甚至开始扯自己的头发。
    她在被她禁锢在怀里，有点疼，但更心疼阿姨，小手伸出给人抹眼泪，一边说，“阿姨你别哭，一一给你做女儿。”
    边上另一女人听见这话眼泪决堤，冲过来打着哭喊的阿姨，“你还我女儿......神经病......你把我女儿还给我......！”
    还有一道稚嫩的声音，对她说，“她不是你妈妈，妈妈才是你的妈妈，妹妹你不要信她！”
    最后，是一双质朴的眼睛，勾走了她的魂。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在院子里独自玩耍的她，看到了树后的女人。
    她流着泪伸出手，喊她，“玉儿，跟妈妈走好不好？”
    而她立马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白玫瑰，扑到女人怀里。
    多蠢呐。
    如果可以，伍柒真想给当时的自己一巴掌，把她从那双眼睛里拉出来，告诉她，这个疯女人只是把你错认成她死去的女儿了，才不是真的爱你。
    她以后会折磨你，没了你真正的父母在身边，她毫无顾忌，她会用尽所有力气折磨你，然后，再把你卖给别人，赚上一大笔钱过好日子。
    可是那时候的她多蠢呐，几行眼泪一段时间的陪伴，就把一切都忘光了。
    甚至，这个女人，在她的记忆里占得份额比自己亲生的父母都多。
    都没给她一个回家的机会。
    ***
    醒过来的时候，外边天光大亮，她住二楼，不拉上窗帘跟露天没什么两样。
    枕头湿了一大片，眼睛也有些不舒服，伍柒伸手一摸，抹下一片冰凉。
    再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正午十二点，整整二十四的小时，滴水未进还哭了这么久，浑身都没力气。
    起身看见边上桌子上放着一碗粥，还是温热，旁边放着小纸条。
    ——如果醒来记得喝，柜子里还有小零食，你哭的太厉害没敢吵醒你，记得洗把脸，今天阳光很好。
    心里一暖。
    这民宿的老板和老板娘人挺好的。
    伍柒端着碗暖暖手，小口慢慢喝下去，肚子舒服不少，只是味道怪熟悉的。
    床上太脏，洗了个澡坐在一边的小沙发上，翻出柜子里的零食。
    今天天气的确不错，景色也不错。
    下面的湖上波光粼粼，偶有几只小船在漂游。
    只是她没心情看那些，只是想着——
    这次和小太阳，是真的凉了吧。
    又想着，听说离婚手续比结婚手续简单。
    ***
    楼下的两夫妻，也在看风景，却是皱着眉头。
    “老严，楼上的小姑娘醒了没？”老板娘一手支着脑袋问道。
    “不知道啊，你不是早上去看过么，没醒？”
    “没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
    “早上来的那小伙子不是说了，今天应该醒了，”老板说，“小伙子很贴心呢，还给人煮粥，我上去的时候还看见他坐在床头给人洗脸。”
    “啧啧啧，小情侣吵架了吧，指不定过两天就好了。”老板娘破有经验地说。
    他们这民宿最不缺的就是吵架的小情侣，经常是一个人过来，两个人回去。
    只是这一对有点奇怪。
    小姑娘昨儿中午来的，什么话都没说，吃了饭就上去睡觉去了。晚上他们刚打算吃完宵夜睡觉，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那边问她今天是不是来了个女孩子，长发，喜欢穿高跟鞋，不怎么说话，箱子是黑色的。
    老板娘应了声，然后就听见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对她说，“您能上去看看她么，有没有睡觉？被子有没有盖好？”
    大晚上的，老板娘不好意思去客人房间，于是问他，“您是她哥哥吗？”
    那边的男人默了默，才说，“我是她老公。”
    老板娘了然，上去看看，门没关，床上睡着一个女孩子，被子被踢到地板上，给人盖好被子，就着月光，她看见女孩子的脸。
    然后对着没有结束通话的手机说了声，“哭了。”
    后来人就来了，一大早上，在她准备早饭的时候，风尘仆仆模样，手上行李都没带，一进来就问她，“她还在不在。”
    不知道他上去干了什么，一个小时后饭都没吃就走了。
    “诶，要不上去看看，万一醒了，也好给人准备午饭？”老板说着。
    “也是。”老板娘想想，起身上去看看。
    她上去的时候，伍柒正在清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