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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孤魂野鬼
    喜欢是什么。
    被泼了满身水的那一天, 烦躁又难堪——沈聪在酒店套房中换好衣服,坐在配备的电脑前, 输入喜欢两个字。
    网络上关于喜欢的定义杂乱无章, 什么叫喜欢的答案又五花八门。
    不止如此, 还玄奥得令她无法理解。
    喜欢这种感情……脸红心跳,月亮会变得特别圆, 不想有片刻分别,会觉得对方特别美好, 时时刻刻想念——
    简直莫名其妙。
    这些东西描述的都是现象, 没有一条说明喜欢是如何产生,要怎么才能产生。
    甚至还有个高支持率的答案。什么是喜欢?看见他/她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
    自然就明白了?
    浪费时间。
    现在沈聪知道了——令她疑惑的陆曼曼所说的喜欢——不管包裹得多么冠冕堂皇, 实际上都是自私与占有欲。
    沈聪对陆曼曼的关怀容忍与耐心令陆曼曼产生依赖。
    她的喜欢是想要继续享受这种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 期待喜欢得到回应就是期待能够缔结固定的关系好让被对方呵护变得理所当然。
    她想要得到的喜欢、爱情,只是婚姻的形式与家庭的责任。
    这所谓的喜欢,是将自己的人生托付给他人掌管, 是一种向安逸妥协的堕落。
    陆曼曼想要沈聪一直照顾她, 对她好, 对她比谁都好。
    沈聪明白了这一点, 就不再为喜欢烦恼了。
    她翻出自己的通讯记录,拨通陆曼曼好友的手机号, 告知对方陆曼曼喝醉酒情绪激动,需要有个人去照顾。
    对方阴阳怪气地回了她一顿讽刺, 义愤填膺地警告她, 叫她别再纠缠自己的朋友。
    沈聪认为——确实是自己的某种行为引诱陆曼曼堕落的。
    于是她十分认真地承诺:“好的, 我知道。”
    至此,沈聪认为,这件关于喜欢的事情终于圆满解决了。
    她向论坛上的陈怀风道别,安排好了老丑猫angel的晚餐,随后重新登录了游戏。
    关于喜欢的事情……还有李蕊。
    李蕊的情况跟学妹是不同的。
    就像要制造出一样化学产品,可以有无数种方法。不同的原料,不同的步骤,不同的催化剂……最后得到的可能是同一种东西。
    学妹希望得到沈聪的照顾与纵容,所以学妹对沈聪产生喜欢这样的感情。
    可李蕊自立懂事,她希望从沈聪这里得到什么呢?
    是什么让李蕊渴望与沈聪缔结无法分离的关系……
    ——是性别。
    是沈长歌的性别。
    在李蕊的世界里,适龄少女与适龄男性亲近,如果不是为了婚姻嫁娶,就会被认为放荡失贞。
    学妹的喜欢是一种堕落。
    李蕊的喜欢则是落后的社会伦理关系给她套上的枷锁。
    只要跟她说明白自己的真实性别,她和李蕊就可以从这份喜欢里解脱。
    唯有一个问题。
    解释清楚这件误会之后,李蕊应该不会再想见到她。李萼也不会再愿意让她留在家里。
    这样一来,跟上官霸业的“对抗游戏”就要找别的角度玩下去了。
    总会有新的契机。
    ……
    现实十二点半,天人沈长歌沉睡后的第六天正午。
    李萼同李蕊寒酸简陋的居所。
    ——沈聪从床上醒来,听见外面嘈杂的人声。
    有一群人围着李萼兄妹的小院喁喁低语,声调里透着紧张。
    谁也不敢大声说话,因此唯一清晰的声音就显得十分志得意满、洋洋得意。
    “差爷,就是这家了。”
    是个成年的女性。
    这声音有点耳熟。
    沈聪在记忆中搜索一番——她在游戏中并不认识很多人——因此她很快就确定了这女人的身份:是李萼把她装成李音那天,从村长家出来遇见的“三阿嬢”。
    是个爱占便宜的女人,阿蕊说她是烂舌的妇家,她曾经半夜跟踪李萼李蕊兄妹被沈聪发现然后引导到错误的路上去。
    这是个跟李萼李蕊兄妹很有恶性关联的女人。
    她来——发生什么事了?差爷……
    沈聪从床上起身,推开里间的门往外走。
    李蕊也刚巧正在门口要进来。
    沈聪个子小,直接撞进了李蕊怀里。
    “呀!长歌?长歌你回来了!”李蕊压低声音,但语调中仍然是掩盖不了的欣喜。
    沈聪点头。
    “你回来就好,”李蕊的神情渐渐变得焦急凝重起来。“外面发生了一点事。你就在里面别出去,我能应付。”
    “嗯。”
    沈聪已经有了经验。只要顺从李蕊的安排,答应她的请求,自己就往往能够接到任务。
    果然,系统提示紧接着她的话音到了。
    【接受任务:因妒心村妇告衙差,有义胆孤女护天人。不知为何王家三婶将差役引到李氏兄妹门前。少女李蕊内心忐忑、十分担忧,但兄长不在,只有她能保护朋友。她要天人沈长歌暂避屋内,自己出去应付。】
    这条任务有点奇怪。
    以往接受的任务都会罗列出完成奖励,但这条信息后面却空空如也。
    李蕊不给却不管她在思考什么,转身就要离开。
    “……”沈聪把视线从系统消息上移开:“不要勉强。”
    “知道的。”李蕊又返身笑着拉拉沈聪的手,“你躲好。”
    “嗯。”
    李蕊来不及解释更多。外面已经响起叫门声,李蕊把沈聪推回屋内,自己匆忙前去应门。
    沈聪从善如流地退回里间,她从窗户缝隙朝外看。
    院子里站了七八个陌生人,其中几个眼熟,是附近的邻里。两个穿着公服,是衙差。而在衙差身边献殷勤的是三阿嬢,任务中描述的王家三婶。
    这情景跟任务描述中的一样:不知为何王家三婶将差役引到李氏兄妹门前。
    那个衙差问:“这家?都有什么人?我兄弟两人是来传榜文捉拿歹人,你这村妇不要见钱眼开信口胡来。”
    “差爷,民妇怎么敢。这户是一对兄妹。咱们都是姓王村户,彼此知根知底,就只这对兄妹是外姓来历可疑。”
    先前天人路遇歹人,天人的雷火作坊又叫人放火炸了。县城里搜索了数天没有收获,只好向外张贴榜文。这两名衙差正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天人们要去除湖里恶龙,是件天大的善事。但凡清源县的百姓都不能容忍妨碍天人替天行道的恶事。县令老爷写了榜文盖了大印,城里富户争相地捐了银子,衙差们寻访乡里,势必要将那图谋不轨之人捉拿在案的。
    不过临行前天人少爷们特地叮嘱过。
    “是我们无能,被奸人所趁,只希望此行不要惊扰无辜百姓。”
    天人少爷小姐们为清源县殚精竭虑,谁不知晓呢?又这样恭谦有礼,实在叫人自惭形秽啊。
    因此县令收束衙差,不可独断横行,不能给天人们惹来非议。
    何况这水头村是上官少爷下临凡间的地方,还有个厉害巫姑,衙差们更不敢造次。
    加之眼前这村妇斜眉扫眼,一副刻薄奸猾的样子,两个衙差并不大相信她说的话。但人告到面前也不能不做理会,因此才过来看一眼。
    年岁小些的衙差见旁边站了个面相老实的汉子,就问:“这户确实是外姓?”
    “差爷,头些年大湖闹水,这对兄妹是那时流亡到水头村。却也是由村正领着去县里取了落籍书的。虽是外姓,实不能说是来历可疑。”
    “水根兄弟,那时人荒马乱,谁知道谁呢?你怎么晓得他们不是冒名顶替?况且我是有实据的。”
    年纪稍大的衙差哼了一声:“再耍这样的小聪明就把你拿到县里,告你个妨碍公务的罪。”
    “小妇人怎么敢!正经做活的人家哪里能夜夜往外跑呢?小妇人是亲眼见的。”
    “夜夜往外跑?”
    “差爷,喝碗凉茶吧。”这时李蕊提着水壶到了院里,“家里简陋,就不叫差爷进屋去坐了。”
    衙差见她拿的破壶烂碗,并没有接,道:“站了半晌,你兄长呢?”
    “今日方员外派了人来,说天人少爷小姐们想往苇沼里再探探,叫我兄长去了。”
    “你兄长在方员外府上做事?”
    “倒不是。前些日子方员外收人给天人们捕蟹,我们兄妹自小在湖边苇地里讨生活,对苇沼熟悉得很,哥哥就去讨了这份活计,领了员外府上几日的工钱。这几日方府不要青蟹了,我哥哥便家来了。今日哥哥蒙方员外照顾,荐给了天人们,是去当向导的。”
    衙差们神态柔缓了些:“那么问你,这妇人你认得?”
    “认得,王三叔家里的嬢嬢。”
    “她说你们兄妹夜里头总往外跑,可是真的?”
    李蕊问:“三阿嬢住在村头,我同哥哥蒙乡里照顾,在村尾起了屋子,三阿嬢怎么夜夜都见我们往外跑?”
    衙差冷脸喝了一声:“你这妇人又怎么说?”
    “没有夜夜,但是见过的!那日我家里的回来晚了,我出门去寻,正见着你们兄妹鬼鬼祟祟往外去的!”
    邻里们都知道王三同他婆娘是一对儿泼赖货,平常都厌烦着这对夫妻。就有个媳妇在旁嘟囔:“见到一次就说人夜夜出去,可见都是赖说的。倒是你们夫妻自己怎么归家晚了,怎么夜半还在外头呢。”
    李蕊却说:“原来三阿嬢见过。也不是全赖说的。我们兄妹捕蟹为生,上青蟹的日子也就那么几天,月色好的时候是会贪黑出去的。”
    衙差说:“为了生活计,夜间出门也情有可原。既如此……”
    “差爷!民妇还有事要禀,这对兄妹,做哥哥的在方员外老爷府上应差捉青蟹,妹妹好绣工,做的绣活听说很得天人们青眼,是赚了好一些银钱的。民妇瞧着这兄妹数次往家搬东西了,家里用的还是破罐烂碗的,不定是拿银钱供着什么歹人了呢!”
    李蕊笑:“三阿嬢这样惦记着我家呢。”
    周围也嘘这泼赖货:“王三家的,你日日盯着人家小兄妹是做什么呢。”
    李蕊又说:“好叫差爷知晓,我兄妹两个自幼无父无母,是给小桐村的巫姑养大的。我虽不灵透,但也学了些奠仪祭礼。三年前湖水泛滥,沿湖村落十死九伤,我们一村人……就连巫姑奶奶也去了。我跟阿兄虽人单力薄,也想为枉死的村人做些什么。故此每旬都要去香烛铺里买香烛黄纸,跳祭舞超渡亡魂。差爷若是不信,大可往香烛铺子里去问,并五谷三牲,老酒鲜果,但凡宽裕些我兄妹都会备上。三阿嬢是长辈,平日里教导我们兄妹,我们兄妹也就听了。只是人死为大,将我们供奉亡魂说成供养歹人,这样的话是怎样也不能认的!”
    这丫头虽然往日伶牙俐齿,但从未这样疾言厉色。
    恶妇被她唬住不敢再吭一声。乡民邻里口中也直念佛。
    就是两名差衙一样面露敬色。
    三年前湖水泛滥,谁没有几个亲邻葬身鱼腹?
    况且清源县一带,自来巫姑受人尊敬。这毛丫头虽只说自己兄妹被小桐村的巫姑收养,但既学了祭舞,就是那巫姑的弟子了。这样的女孩子,何人敢小瞧她!
    两名衙差觉得自己晦气极了。
    兄妹两个又受县里素有名望的员外赏识,又入了天人们的眼,又有能耐又有德行……要是两人真信了这村妇的话得罪了人,真不知要怎么收场。
    两人正要发作,只听外面一声大喝:“这样挑拨乡里的愚妇!给我绑了去宗堂里!”
    原来是有人将村正请来了。
    “族叔!我往日是眼红李萼兄妹两个,贪过他们一些便宜,可也从没做过大奸大恶的事情。有句话我一定要说,那日天人们寻的落星,起初是落到他们兄妹院里来的!是他们兄妹养的那个小丫头子不知使了什么妖法又变了一个假星出来骗人。那小丫头哪里来的?说是他小桐村里的邻家姊,还不是他兄妹空口白言?差老爷们访那作恶事的歹人,哪件哪桩不是那丫头来了之后才有的?!”
    “愚妇!还要狡辩!还不将她带走!”
    “我说的都是真话!有半句假的就叫我不得好死!叫我被雷公劈死!叫我给野狗吃了肠子!”
    村人信神拜佛,有谁敢起这样的大誓?
    连村正也不敢开口。
    一时众人静若寒蝉,院内静闻落针。
    突然有人说道:“那日坠去苇沼的落星确是假的。”
    “谁?”
    有个鸡皮鹤发的老妇分开众人。
    “阿姑。”
    竟然是村里的巫姑来了。
    巫姑说:“我耗了数天的功夫,起神唤魂,将那小桐村李氏一宗问了一遍,这才晓得李氏兄妹并李氏阿音尽皆已在阎王死簿上。”
    巫姑抬起木拐,朝李蕊一点,又朝李蕊身后那破败屋子一点:“这对兄妹,并那屋中李音,皆是冒名顶替的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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