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如此?!”
洛幽尘也吃了一惊, 才分开短短不过一个时辰, 风清远怎么就堕了魔道了?!
“师尊!”洛行止反应过来,转身便突然死死抱住了他的右手,“不能杀他!!”
天玄剑宗戒律之一,便是“凡我宗门弟子入魔道者,立斩无犹”!
前者一怔, 随即苦笑一声:“……我知道。”
且不说他自己, 便是想到自家师弟还未冷透的尸身, 洛幽尘也下不去这个手。
他叹息一声, 摇头道:“先将他送到无际崖吧。”
……
风清远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
他动了动手臂, 便听到一串格外沉重的撞击之声。阴冷的风呼啸而来,他打了个激灵,突然记起自己身处何处来。
——摇光峰无际崖,专门关押犯错门人的所在。
他望着周身成人手臂粗的玄铁锁链发呆。
宗门戒律他也是清楚的, 却也没想到掌门师伯竟然没有直接处死自己,反而将他关押在了此处。
【呜呜呜宿主大人!您没事吧!!!】
系统的哭声从识海之中响起, 风清远怔了怔, 摇头道:“我没事……”
【宿主大人,您太傻了!明知道这里是幻境还……】
风清远苦笑着摇了摇头:“是啊,这里是我的记忆……我明知会发生这些, 却没有任何能力阻止……”
一轮圆月由天边升起, 他仰起头, 眸中却再也无法被清辉照亮, 只余一片没有希冀的沉沉雾霭。
崖底风将一股冷香送至鼻尖, 风清远怔了怔,是他出现幻觉了?怎么会闻到洛行止身上的味道??
“清远。”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风清远浑身一僵,却没有再回头。
洛行止见他没有反应,便迈开脚步转到他面前来,又唤了他一声:“清远。”
风清远垂着头,淡漠道:“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与我同行吗?”
洛行止默了默,便从身后掏出一柄剑来,放到了他面前。长剑薄如蝉翼,剑柄尾部挂着两根冰蓝色的凤凰羽,正是他今日才得的本命剑折羽!
风清远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你怎么……”
话未讲完,更令他目瞪口呆的事情便发生了。却见洛行止掏出一枚玉牌施起了术,而自己身上的锁链便一根根松动坠落,砸到地上发出令人心颤的重响——他竟偷了无际崖的玉令!!!
施术完毕,洛行止抬眸,定定望了他一会,终于薄唇微启:“快走吧。”
“你……”
风清远嘴唇动了动,洛行止又将手中玉令塞到了风清远手中:“拿着这个,可通行无阻。”
见前者没有反应,他终于动了手,直接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师尊若发觉,就走不了了!”
不知是洛行止的话终于砸进了他心里,还是握住自己手臂的掌心太过炽热,风清远终于回过神,伸手将折羽召回。
他深深望了洛行止一眼,而后一言不发地转了身,向着天玄剑宗的山门御剑而去。
……
“清远哥哥,你醒啦? ”
似是做了个冗长的梦,少年的声音传入耳中时,让刚刚清醒的人反应不及,愣了一下。声音的主人见他这样,笑道:“你伤势过重,魔君说了,让你先在侧殿修养。”
风清远闻言,动了动左手,果然左胸处传来意料之中的剧痛。他疼得面色惨白,却还是憋住一口气,强自坐了起来。
那少年见状,赶忙将手中的物什放在一旁,过来扶住将将要倒下的男子,脸皱成了一团:“我说你可不能乱动啊,师尊说了,那一剑伤了你的心脉,轻易动不得。你要是自己把自己折腾死了,我可没法跟师尊交代!”
他白了风清远一眼,伸手为他拉过一只软枕好让他靠的舒服些,又絮絮道:“你说说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实力,就敢给魔君挡刀,要不是那个人本就已经重伤,你可就被劈成两半了……”
风清远神色复杂地看着小童忙前忙后,数年不见,没想到当年他累死累活带了四个月的小娃娃中,最小的一个也已经出落地这么大了。
风清致还在碎碎念着,前者便咳了两声,虚弱道:“我的伤……不妨事,替我谢过风逍遥……魔君呢?”
“我在这里。”
风清致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就被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打断。见到那抹张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噤了声,默默退到了门外。
“君……君上……”他挣扎着想下床,却见来人一扬手,一股略带冰凉的风就将他卷回了榻上。
魔君成离负着手站在门口,张扬的火红衣袍将此人身上的邪气衬得分外浓烈,似笑非笑的脸上一双邪肆的眼半眯着,内中却无甚温度,风清远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不必行礼,好好休养,”成离上前两步,坐在了床边,“你叫什么?”
他垂眸道:“折羽。”
魔君审视着眼前面色苍白的青年,似是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幽沉的视线扫过被他额发掩住大半的红痕时,稍顿了顿。
听到他的名字后,挑了挑眉,笑道:“折羽?倒是个厉害的名字——是谁为你取的?”
风清远摇摇头,牵动左胸伤口的疼痛让他几乎有些窒息:“属下无父无母,只好取了佩剑之名作自己姓名。”
对方脸上兴味更足,奇道:“哦?那你是怎么长大的?”
风清远的眼眸黯淡下来,低声道:“属下在一个小镇长大,吃百家饭,穿百家衣,五岁那年……小镇闹兽潮,属下那时出门挖草药,才逃过一劫。其他人……”
后面的,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魔君露出了然的神色,拍了拍他右肩:“本君看你已然是元婴了,胆色也不差。待你伤愈,就去顶了殿前副将的位子吧。”
“……是。”
见他应下,成离也不再多留,起身笑道:“那以后清缴叛贼余党,就交给爱将了。”
风清远低头道:“属下定不辱命。”
望着远去的背影,靠在床边的人突然脱力,重重倒在了榻上。伤处被撞到,疼得他猛咳了一通,又出了一头冷汗。
呼出倒吸的一口冷气,他唇角却勾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人生,本就是豪赌一场。看样子,他是赌赢了。
本以为进魔宫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却没想到这魔君手下的魔将竟趁着他渡劫失败一下子反了仨。
真是想杀人的时候老天爷都给你递刀子。风清远轻叹一声,来魔界已经二十二载有余,终于让他找准了机会,成功混入了魔宫之中。
系统突然道:【根据数据,魔君渡劫失败是因为心魔劫。】
风清远讽刺一笑:“亲手杀了自己爱慕的兄长,没有心魔才怪。”
仙历七万四千二百一十七年,因各大宗门精英弟子接连失踪,且种种证据均指向魔宫圣子,人界各大仙门在天玄剑宗号召下,发动了第十次剿魔行动。
因前九次围剿均被这位圣子各个击破,因此各仙宗决定,遣出十位分神末期的大能,与大部队一同前往魔界。
可不知为何,此次魔界防御却极为松散,丝毫没有先前的纪律严明,仿佛只是将所有人堆在了一处,胡乱防卫着。正道众人心中疑惑,但本着多杀一个是一个的想法也丝毫没有手软,仅仅半日便杀到了魔宫之前。
魔界的土壤终于被鲜血染透,变成了和天空一样的颜色。
而与此同时,魔宫之中,一抹血红身影却赫然倒在地上,一双猩红瞳孔不甘地望着不远处几乎隐没在黑暗之中的黑衣人。
“你……竟敢暗算本君!”
成离剧烈咳了几声,再度渡劫失败使他丹田受损极为严重,加上两次渡劫失败神魂的暗伤,他几乎不能保持神智清明。
而那黑衣人却好似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话,嗤笑了一声,随即上前几步,一双没有丝毫感情的漆黑瞳孔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仿若冷酷的神祇:“暗算?”
风清远眸光阴暗,冷冷道:“魔君大人,你误会了,我可是明算——从我这只脚踏进魔界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算你!”
“算了这么多年,还被我算到了……你说,这是不是天注定,让你死在我手上?”
由上而下的光将他手中所持之物映亮,却是一名雪银色的长剑,在冷光映射下宛如冰凌,长剑锋利无匹,却已然失了灵光,如今只是一柄凡剑了。
可成离却霎时瞳孔紧缩,不可置信道:“沉雪?”
风清远故作惊讶道:“原来你还认得啊——”
他伸手掏出一块丝帕来,将剑身仔细擦拭了一遍:“那你一定也记得,此剑之主是怎么死的了?”
成离脸色骤然惨白一片:“……是我……兄长是我杀的……”
“很好!”风清远扯了扯嘴角,调转剑尖将沉雪向下一戳,便将他的右手钉在了地面之上。
“唔!”
前者闷哼一声,调动起全身灵力想要抵挡,却猛然发觉灵力滞涩:“你……”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风清远在他准备渡劫前送来的水:“原来你早就做手脚了!那我这次渡劫失败也是因为……”
风清远戏谑一笑:“对啊,我哄着你准备渡劫,又哄着你吃下我亲手为你准备的毒 | 药……怎么样,惊不惊喜?”
殿外传来打斗之声,他不再等成离说话,拔出沉雪便一剑便刺穿了后者胸膛:“一手培养的魔宫圣子,百年来为你铲除异己的利剑——竟然是整个魔界最想杀你的人!是不是很讽刺?”
成离再度咬牙闷哼一声,苍白的唇角便溢出鲜血来。
“痛么?”风清远面带嘲讽,又将手中长剑一旋,“当初你掏出师尊心脏之时,可知道他有多痛!!!”
“师……尊?”成离痛得浑身颤抖,脑海之中却突然想起当年自己实在忍不住,去剑宗偷寻成越时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小娃娃。
“原来……是你!”
“是我,”风清远将沉雪抽出,又一把捅了下去,“我来替师尊收你的命!!”
“哈哈……哈哈哈……”成离突然笑了出来,断断续续道,“你报仇了又如何……浸□□界百年……又杀了那么多人……”
猩红血眸中突然升起一丝黑气:“你早就洗不脱自己身上的污名了!就算杀了我……你以为那些所谓正道……就会再度接纳你么???”
“不用你管!”风清远呼吸一滞,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七分。
“咳!”成离呕出一口鲜血来,“哈哈哈……真是天真……真是蠢!!!”
“你闭嘴——”风清远额上堕印陡然加深,双瞳之中也燃起一道血光,他松开手,召出折羽扬剑一削,成离的头颅便被掀飞了起来,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大殿之中瞬间沉寂下来。
风清远望着飞出数尺远的头颅沉默了一会,石门挪动的声音便在一片空旷之中响起。
他下意识转头,便见一道纤尘不染的白衣人影出现在大殿门口处。
“洛行止……”
他眼眶微微有些发热,喃喃开口,来人却好似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手中归离剑一举,冷冷道:“魔物,该杀!”
风清远混乱一片的识海顿时清明。
他望着来人的脸,突然低低笑了起来:“杀我?你凭什么?”
黑衣身影顿时消失于原地,不过一息间,便现身于男子面前。后者还未来得及反应,薄如蝉翼的灵剑便由他眉心刺入,山崩一般的力道立时使他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
几乎是瞬息之间,来人便被钉在了地上。
风清远低头对着那张记忆之中无比熟悉的脸,面上笑意却不再阴郁,仿佛又是当初那个不识愁滋味的少年。
“你骗人,”手中长剑又向下压了几寸,他笑得肆意张扬,“洛行止才不会想要杀我。”
随着他话音落下,丝丝黑气从“洛行止”七窍之中渗出,而风清远方至的后腰头发则愈来愈长,身上的衣着也渐渐变成了厚重的月白锦衣。
周遭场景缓缓变作半透明,而后发出一声极为微小的碎裂声,昏暗的洞穴便映入眼帘。
他双手紧紧扣在手中没入地面数寸的树枝上,由于用力过大,掌心已然被其粗砺的表面磨出了道道血痕。
风清远却似毫无知觉般,止了笑声,随后剧烈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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