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启示录》18.3

    “我见过你们人类绝对无法置信的事物，我目睹了战船在猎户星座的端沿起火燃烧，我看着C射线在唐怀瑟之门附近的黑暗中闪耀。所有这些时刻，终将随时间消逝……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
    ……
    露西陡然从梦境中惊醒。
    她捂着隐隐作痛的头，似乎还能听见梦里一直有人在对她说话，那些她无法理解的话。她忍不住长长舒出一口浊气，摇了摇还有些迷糊的脑袋，渐渐完全清醒过来，一转头就看见史蒂芬·斯特兰奇坐在她旁边，缩成一团，仍然沉浸在不□□稳的睡梦里。
    她恍惚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境：哦是的，在解除了关于“她是真爱粉”这个天大的误会后，露西提出让博士要带上她一同前去卡玛泰姬作为引路的唯一条件。虽然斯特兰奇看上去不太高兴，不知道是因为签名的缘故还是要带上她这么个拖油瓶，总之最后他不得不答应了。
    露西印象中的那个地方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是一个神秘而神圣的居所，她也是偶然将自己的一顿晚餐给了路边快要饿死的苦行僧后，从他嘴里得知的——据说那是世间一切真理与奥秘的庇护所，在那里有天赋的人可以追寻至万物的本源，并从中受益。虽然听上去很像是某种邪-教的说辞，但既然博士非去不可，她也只得一同前去。
    可那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地方，露西对博士能否成功毫无把握。她只是想在路上的这几天好好观察一下这个人，到底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能够招致命运这样的巧合与安排？
    昨天夜晚他们双双露宿街头，露西隐约记得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无意识地将头靠在了斯特兰奇的肩膀上，然后被他嫌弃地推开，一晚上反反复复最终他妥协了，特别不高兴地瞪着眼皮子底下这颗散发着酸爽气息油腻腻脏兮兮的头，直到后半夜他才终于忍不住眯了过去，梦中还见到了自己被什么东西扒住大腿往水里拽，简直就是有史以来睡得最不安生的一夜。
    露西歪头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看上去很熟悉——并非是因为她曾经调查并接近过他的缘故，她望着他的侧脸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是在梦里依稀瞥见过，但梦醒后却全然忘记，只留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像。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将昨晚披在二人身上的夹克放在斯特兰奇身上，细致地将边角裹好，这才呼出一口气，顺着记忆朝街的尽头走去。
    ……
    斯特兰奇被肚子里的咕咕声吵醒。
    他难受地捂住肚子，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就看见了一双干净澄淡的蓝眼睛，随后隐约的香气吸引了他，他目光下移，露西正端着一碗很稀的白粥递给他，见他的目光慢慢清醒，她笑了笑，小声开口，“还是热的，吃吧。”
    斯特兰奇看了看碗里几乎没什么米粒的粥一会儿。
    “别告诉我你每天吃的就是这些玩意儿？”充满了不可置信和嫌弃的语气，“这年头寺庙里鸽子的伙食都比你要好上百倍！”
    “鸽子不用去救济所领食物，但我需要。”露西淡淡回了一句，“你到底吃不吃？”
    倔强地撇过头，“不吃。谁知道碗上面有多少细菌？你们这种人在舔干净每一粒饭后可不会用消-毒-液来刷碗——”
    露西无言以对，因为他所说的话并非只是单纯的嘲讽，事实上这种事每天都有，流浪在外无家可归的人可不会顾及干净不干净的问题，能吃上一顿饭不饿死，能活一天算一天就是最大的侥幸——可惜，曾经的天之骄子他不会懂。
    对史蒂芬·斯特兰奇来说世界上多的是比“饥饿”更难以忍受的痛苦，比如，他不复完好的神之手。
    不过对付这种人，露西显然已经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她只说了一句话就让斯特兰奇乖乖喝下了这碗粥——
    “你还想不想去卡玛泰姬？——那里路很远。”
    斯特兰奇，“……”她真的只有十五岁？为什么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无法反驳呢？
    眼见斯特兰奇一脸生无可恋表情逼着自己吞下稀粥，露西站了起来，刚要离开这里，不妨正拍着胸口阻止自己呕-吐欲-望的博士忽然说了一句，“你真的不考虑先洗个澡？一想到一路上都要忍受这样的你走在我旁边，我就……”
    “这样更安全。”露西没等他说完，打断了他，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博士一愣。
    他想起那双少见的漂亮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坚持下去这个问题，而是默默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打量她的背影。只到他胸口的身高，肩背薄而瘦削，脚步轻到几乎没有声音，整个人就像随时会被风吹走那样孱弱纤细。他很难想象像她这样的女孩是怎样在这个世界上活下来，性子还这么安静温顺，在他的印象里，这种女孩只能被庇护于温暖宽厚的羽翼下，经不得一点风吹日晒，因为她们就像温室里的花一样纤弱易折，往往倚靠家世或男人才能活得滋润鲜美。
    人的生命力可真是顽强无比——想起那碗寡淡无味的粥，一想到她这么多年就靠这种东西支撑着没饿死，他就觉得这简直就是奇迹。和他虽然离世早但童年幸福欢乐的妹妹相比，命运对这个女孩儿可真是太不公平了。每天吃着这样折磨味觉的白粥，还得用脏兮兮的外表来掩盖自己的容貌不至于受欺负，张扬自大如斯特兰奇，他都忍不住产生了一点难得的同情心。
    露西带着保持了可贵沉默的博士朝山上走去，身后没有发出声音，她却低头想了想，主动打破了沉寂。
    “你的梦想是什么，斯特兰奇先生？”她问。
    斯特兰奇挑了挑眉，他似乎是在心里挑选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回答，“成为一个既有钱又可以任性妄为的……医学博士。”
    ——就像以前那样。
    “哦，”露西点了点头，平平淡淡，“你是指成为一个混蛋。”
    一针见血的陈述句。
    斯特兰奇一梗，他很想反驳这句话，可绞尽脑汁地想也找不到突破口，只得悻悻地强调了一句，“世界上多的是混蛋，只要你有钱，即便是混蛋他们也得满脸笑容地凑上来讨好你——不过你的话，我认为你大概无法明白我的意思。”
    因为她一直很穷，从没人试图讨好过她。这十几年来她能得到的只有善意和白眼而已。
    见露西保持沉默，斯特兰奇心里又有点微妙的愧疚和不安，他伸长脖子想要瞧瞧她的侧脸，可又怕她发现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天人交战了许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转移话题般地开口，“你为什么要去卡玛泰姬，难不成被我说中了？”她真的有病？——字面上的意思。
    露西毫不犹豫，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你想去，所以我也去。”
    斯特兰奇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奇异的痒痒。听她说话的语气，再回想一下之前她那样怪异的表现，难不成她真的……
    把他当成了爸爸？
    不不不，他还年轻力壮，事业还未上升到巅峰，还没找到一个聪明漂亮的姑娘体验一下恋爱的甜美，怎么能够这样莫名地被当成了奶爸？他得把这个女孩儿极其错误可怕的想法纠正过来，就是现在——
    他想了想，然后尽量一本正经地开口。
    “你这样的女孩，应该会很容易找到愿意收留你的人。“他瞅着她的侧脸，“我可不了解你，但我知道没人享受流浪的滋味儿，不是吗？”
    他看到露西似乎是笑了笑，对他的试探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说了一句，“这不是我第一次流浪了，我想我得开始慢慢习惯它。”
    什么意思？斯特兰奇露出难解的目光，不过他也不好直接去问，想了想，再次开口——
    “你知道的，我要去的地方……不是收留所。”
    露西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斯特兰奇轻咳一声，“所以如果我找到了……”
    露西忽然停下脚步，她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意思，转过头来，微微一笑，目光平静，“那是好事，博士，也许从那里开始，你可以继续追寻你的梦想。”
    ——成为一个有钱任性的混蛋。
    斯特兰奇沉默了一会儿。
    “你叫什么名字？”他忽然问。也许她之前说过，不过那时候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露西。”她说，似乎在微笑。
    “你说你去过纽约，曼哈顿，还有费城？”斯特兰奇探究地望着她，“你去那里干什么？为什么现在会在这儿，成了这个样子？”
    她虽然现在看上去不修边幅，脸也脏兮兮的看不清楚，但听她说话的语调以及总是很安静顺从的气质，并不像平常的孤儿或流浪汉那样畏畏缩缩无精打采。认真说来她真的也算得上是斯特兰奇见过的脾气最好的人之一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并且愿意忍受他，他可是一向很有自知之明的。
    露西侧了侧头，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角微微一弯，露出很淡但很暖的微笑。
    “我以为我的家在那儿，我就去了那儿，后来发现我弄错了一切，”她的声音很柔和，“后来我留在了那儿，却是因为一个朋友，一个和你有些相似的朋友……”
    斯特兰奇竖起耳朵——嗯？相似的朋友？难道也是一个高富帅的天才？
    “一样的任性，”露西认真地补充，“难以搞定。”
    斯特兰奇，“……”
    “至于我为什么来到这儿，成了这副模样，也是因为……”露西抬起眼，直视他露出疑惑的双眼，放轻了声音。
    “——你在这儿，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