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小黑屋》10.送别

    云老太太来了兴致，问道：“镇北王不一直在汝河封地吗？”
    云老太爷哼道：“惟人说的是现在住在京城镇北王府里的镇北王世子，谁管他老子在哪儿？不过是皇上看重义兄所以赐了皇族姓氏，这种王有什么能耐？”
    “······咱们云家祖上好歹也有从龙之功，这时候去巴结一个连翅膀都没硬的镇北王世子有什么意思？”老太太犹自纠结。
    云老太爷不说话，看着云惟人。
    “母亲，那是之前，您忘了这位镇北王世子如今还有个身份，是圣上的女婿、现今唯一的驸马么？而且大哥来信里提过，他才从汝河边地打了个前所未有的胜仗回来，如今炽手可热，颇得圣上器重。”
    云老太爷满意地点头，“看来惟山虽然不在京城，消息却也还算便利。”
    “这可奇了，咱们前段时间不是还接到消息，说镇北王世子的世子妃失踪了么？圣上竟然还如此不计前嫌——”二夫人赵氏还没说完，就被云老太太喝止。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老太爷明天还要早早动身，你们也都回去歇着吧。”
    老太爷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打算，那表情竟是讳莫如深，仿佛这个话题不能触及。
    云昭听着听着闭上了眼，迷蒙里想，原来大家不能说的，是世子妃失踪的事。
    “若若？若若？”老太太看着坐在自己身旁头直点的云昭，神色和暖，“这丫头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可仔细着了凉。”
    “母亲，还有一件事，”云惟山站起来等大夫人和二夫人先离开之后，缓缓说道：“聿植······那孩子已经在祠堂里跪了十天······”
    云老太太脸色不豫起来，“怎么，他不该跪？”
    云惟山还想再说，云老太太却一挥手，果断地让他行礼回去。
    看着儿子无奈的背影，云老太爷也叹了口气，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老妻，她认准对的事情，没人能改的过来。
    “到底你也顾着点宁王的血脉，我听说他可是再没娶亲。”
    老太太冷笑了一声，不说话。
    众人接连散了出去，云昭却因为睡着了被云老太太留在暖阁的碧纱橱里安置了。
    这一夜，她做了无数个梦，每个梦里，都隐隐有着那个人凌厉冷漠的眼神，还有千万支破空而来的羽箭尾梢带着的呼啸声。
    被那些梦所困扰，云昭醒来的时候有那么一会儿，恍惚得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都寅时三刻了，我去叫大小姐起床。”
    外间一个丫鬟说着，绕过六扇黑檀木屏风进来，看到云昭已经坐在床上，穿着白色的寝衣，如墨的长发顺在身后，水灵灵的乌眸里此刻有些茫然地与她对视着，看上去还没完全清醒。
    丫鬟不禁噗嗤一笑，觉得云昭十分可爱，“大小姐可得精神一点呢，老太太特意让奴婢来接您去送老太爷。”
    云昭这时慢慢回过神来，对，昨晚赵氏那样说了之后，她就下定决心今早一定要和所有人一起到正门去送云老太爷。
    云老太太如今派人过来，正合她意。
    见云昭没有反对，丫头暗自松了口气，她原本还有些担心云昭发脾气，之前棠堂里服侍过大小姐的小丫头们可都说她起床气不小，如今看着，倒真没什么。
    “奴婢来为您净脸。”
    这丫环平日里是跟在云老太太身边专管妆饰的，名字叫茴香，手脚十分利落，不一会儿就替云昭收拾停当，给她扎了两只鼓鼓的双丫髻，又在右边别上了刚摘的两朵红梅。
    等她们从久福堂出去，竟然发现张管事带人抬了一顶小轿，请她们进去。
    云昭有些惊讶，张管事笑着解释道：“大小姐勿要害怕，这是老太太吩咐的，让小的们送您去正门，她老人家早在一刻钟前就动身了。”
    云昭看了他一眼，发现管事心里在想，大小姐果然人小贪睡，还是老太太计划得周全。
    她赶忙一扭身进了小轿里，脸上感觉微烫。
    祖母真的是很宠她啊，还可以这样作弊。
    也不知道那四个壮汉回去要进补多少，总之，小轿在离正门不远处的一进院子角门处被放下时，云昭刚好看到老太爷带着众人走过另一边的抄手游廊。
    茴香朝对面笑了笑，还有些得意。
    两人绕过一丛花枝，直接抄近路穿过庭院先一步到了正门的廊下。
    不过她们并不是到的最早的，管家早已在那儿站好，见她们过来，压着诧异一丝不苟的行了礼。
    没过多久，云老太爷和云老太太就被儿孙媳妇们簇拥着，到了正门廊下。
    老太爷走在最前面，第一个见到云昭，脸上眉毛颤了颤，刚想说什么，但看到云昭身后站着的茴香，又回头看了老太太一眼。
    云昭给长辈们一一行礼，然后站到了云芷幽身旁。
    老太爷却把她单独拎出来问道：“今天早上不贪睡了？”
    四小姐云芷绘听了就轻笑出声。
    云昭面不改色，理直气壮道：“为了和大家一起送祖父，今天早上才没有贪睡，祖父今日走了，再见恐怕又要很长时间，孙女怕您忘记若若现在的样子。”
    一席话说的老太爷倒有些动容，前些年他也是如此，一个人在京城，云家却在常水，走的时候几个儿子还血气方刚的很，一年乃至两三年之后再回来，却已经让他当上了祖父，妻子更是被人尊称为“常水云氏”。
    太医一职，本就是天家随叫随到，哪顾得上自己的小家？
    他一生俯仰不愧天地，更在治病救人上自觉有造化，却唯独在心中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家人。
    只是这一点，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现今却被一个小娃娃随口戳中了。
    云老太爷笑笑，看云昭的眼神很复杂，却也慢慢带了点暖意，甚至罕见地摸了摸她扎着两只花苞的脑袋，许久说道：“祖父年纪大了，过段时间就不出门了，在家陪着你们。”
    “祖父可是说真的？”云芷绘惊呼一声，似乎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她也才十岁，粉唇微张成圆形，看起来有几分娇憨。“那到时候能带我们出去玩吗？”
    云老太爷笑而不语。
    云芷绘看着老太爷的手还放在云昭头上，不乐意地嘟嘴道：“我可不会像云昭那样任性，我会听您话的！”
    陈氏听到这话吃了一惊，老太爷面前，她女儿要是和云昭吵起来，无论怎么说，都不好。
    真要处罚自己的女儿，她会心疼，女儿年岁也不大，说的也不算错，但却没有云昭得老太太的欢心，必定会吃亏，她作为治家的长媳，却不能明面相帮。
    她下意识向云昭看去，发现对方似乎没有听见芷绘在说什么，而是偷偷打了个呵欠。
    她松下一口气，众人也都心下一松——小霸王竟然没有闹腾，可算有个清静。
    但是云老太爷和离他相对近的陈氏听见，云昭打完呵欠之后放下手，轻声朝云芷绘那边喊了声：“四姐姐。”
    ······陈氏突然觉得云昭有一点点，就一点点，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