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缙面色如铁, 端坐在堂上,看着那人不自量力地挣扎。
那人方才咬伤了一点舌头,开口时嘴角便流出些血沫子,含混不清地咒骂:“奸贼!我就是死在这里, 也绝不会对你们多说一个字!”
沈晏嗤笑一声,过去提起脚尖将人踢倒, 道:“谁是奸贼?怕不是你贼喊捉贼。”
那人回头怒视沈晏, 喉咙里咯噔作响,只可惜了这幅狠厉模样, 早已是他人阶下囚了。
此时, 各门派弟子也已赶来, 声势浩大,架势颇能唬人,白璇却不知为何,忽然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只是现在的情形,她断也走不脱。
不久前来见过她的那两个无相宗弟子过去几把扯住那贼人衣领, 将人拽得一个踉跄, 怒骂道:“闲话少说,你赶紧将幕后主使供认出来,说不准还能留你条生路!”
那人却梗着脖子, 一声也不吭了, 任凭他人拳脚相加。
白璇略一蹙眉, 走上前对梁缙一拱手, 道:“梁大人, 不妨让我问他几句话。”
梁缙道:“少庄主请。”
白璇便走上前,微微俯下身,直视着那人满含怨愤的双眼,语气轻缓,问道:“你是萧澜手下?”
那人眼角难以察觉地抽搐了一下,咬牙切齿道:“不是,萧澜是何人?我闻所未闻。”
“那我再问你,你是从风索楼而来?”
那人不忿道:“你们这些人,自诩名门正派,实则藏污纳垢,难道天下就只有一个风索楼想除掉你们?!”
“除掉我们?”白璇轻笑一声,反问道:“你不是来杀韩柳家眷的吗?怎么又变成了要除掉我们?”
白璇此话一出,那人立时哑口无言,原本怒视她的眼神也有些涣散,白璇见他防线渐破,却也并不心急。她从袖里拿出了那块被丢到她和白岚房门前的玉,翻过来覆过去,将玉的两面都给那人看了,然后问道:“觉得眼熟吗?”
那人偏过头,不发一言。
白璇不问了,她一勾手,叫来几个跟她们一起来的山庄弟子,道:“给他搜身。”
那两个弟子将他拉了起来,一番搜查过来,竟然果真在他怀里搜出了几块染血的碎玉。
梁缙见势一惊,站起身命人去将韩柳和那他那小妾身上的碎玉都拿来,一经拼凑,恰好拼出一尊小像,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脸上一片空白,没有眉眼,正怀抱着一个孩童哺乳,细看时,发现那孩子眼角一抹猩红,似乎在泣血。
梁缙将惊堂木狠狠一拍,厉声问道:“证据在此,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人眼见事情暴露,企图殊死一搏,要强行挣断缚在身上的粗麻绳,却还没等站起来,就被衙役上前死死按住了。
大势已去,他再也无计逃脱,仰首阖目,似乎心中大恸。
几番挣扎后,他一头向前栽倒,磕在地上,道:“我是萧护法手下……这些……都是他命我做的……”
他话音一落,堂上众人都如释重负,几个武当弟子摇头叹息:“没想到果真是风索楼,近几年还以为他们有所收敛,没想到贼心不改,竟然做出这等事来,坑害了这些无辜人。”
无相宗弟子走上前,拱手对梁缙道:“梁大人,像这等武林毒瘤,就该除之而后快!此人断不能留了,否则风索楼还当我们惧怕了他们!”
梁缙心中却另有打算,就算这个人的确是风索楼派来,这事的确是风索楼做的,却也很难一击即中,将其扳倒,此事还当从长计议,好在现在有了些许眉目,不至于一头雾水难以下手。
可白岚还是有些疑惑,玉面傀儡此物可以说是害人害已,不仅仅是作为一个杀人标志这样简单。但凡要用玉面傀儡,雕刻前需要用雕刻者之血将玉浸过,雕刻时还要用极大的内力支撑。除非有什么深仇大恨,否则这等两败俱伤的事,怕是少有人会做的,哪怕是风索楼不择手段,为何要将自己也搭进去呢?
她拉了白璇道一旁,和她说了自己的疑惑,白璇道:“我见他眼神闪烁,总觉得有些不对,怕是还隐瞒了什么,不如再去审他一审。”
白岚道:“让梁缙去审,他在江湖混迹若干年,又入官场,若是连这样一个无名小卒都审不出个所以然,就也不会有这么多门派愿意前来帮他了。你不要再去趟浑水。”
方才白璇假言套那人话时,周遭就已有人在注意她,白璇顶着一个越剑山庄少庄主的名头,原本就惹人注目,武林大会在即,相信不会没有人想给白温景添堵,只怕会伤到白璇。
白璇也明白她心中顾忌,便只让山庄弟子暗里将此事说与梁缙,料想他也会明白她们的意思。
白岚看着她握在手心的那块玉,觉得无比扎眼,便拿了过去收到了自己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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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璇她们在府里住了三日,每次派人去打探,只听说那人被用了极刑,浑身打到血肉模糊,却再也不肯吐出半个字了,除了萧澜,他再没有供出任何人。
可有一天晚上,那人却似幡然醒悟一般,忽然之间供认不讳。
白璇她们也被叫去听那人招供。
不过几日,在牢里将人折磨到形销骨立,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颧骨突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角还有未干的血迹。他两条腿都断了,被从刑架上放下来的时候直接像条泥鳅一样瘫倒在了地上。
白璇撇过头去,不忍再看。白岚将她揽了揽,在她背上无声轻抚。
白璇实在从未见过这样的酷刑,从前只是听说有种种残忍刑罚,可真的看到了又是另一回事。光是看着就觉得连骨头缝都在痛,落在身上,恐怕是痛不欲生。
那人嗓音无比沙哑,仰首看着站在眼前等他招供的众人,冷笑了几声,道:“我本是二皇子褚遂安部下,是他从临安送了羊脂玉到金陵,也是他命我随萧护法到此地操控玉面傀儡。你们抓住了我又能如何?江湖宵小,还想违逆皇子?!”
他话音刚落,便呕出了一大口黑血,身子僵了一下,沉重地倒在了地上。
众人愣怔片刻,梁缙怒斥道:“服毒自尽!他在牢里,这是哪儿来的□□?!”
不过再责问也无济于事,人早已气绝身亡了。
褚遂安,白璇心下一惊,转念却觉得绝无可能,褚遂安本不该是这样心狠手辣之人,即便后来他登上皇位,那也是因为其他皇子相争同归于尽,最后才剩了他一个人,该是他性情淡泊,不愿多惹纷争,白岚才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只是如今所有事情都因为有她的介入打乱了,白璇不敢肯定褚遂安像自己记忆中一样清白,她在识海里试探着问系统:“褚遂安该是何人?”
原本她没想着系统会回答,却在片刻静默之后竟然听到了系统一如既往地机械音:“褚遂安本该是命定之人。”
白璇稍稍安心,趁着神出鬼没的系统好不容易在,又问道:“只要白岚接手山庄,又和褚遂安两情相悦,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么?”
可是这回她等了许久,却没再听到系统的回复了。
白璇嘴角抽搐,只觉得这系统是半点指望不上。
原本褚遂安会在半年后因为皇帝病中糊涂,以为他想篡夺兵权将他下了大牢,而如今皇帝却很倚重他,说不准褚遂安这一劫就应在别处了,白璇心里更倾向褚遂安是清白的,只是还有些存疑,看来得去见褚遂安一面,才能再做定夺。
那人已身死,虽是供出了主使,梁缙却不知该如何应对了。武林中人或许敢和朝廷抗衡,也或许有抗衡以求自保的必要,可他却不同。他在朝中从不参与党‖派之争,也和二皇子无仇无怨,若果真是他做的,自己还想在朝中立足,就不可能再去追究了。
梁缙一时间陷入沉默,原本惜字如金的兀述却忽然开口:“梁大人何须疑虑,是不是二皇子所为,前去探查一番便知。人人都知二皇子素爱美玉,在临安也有一家玉石铺,倘若是有人陷害,也好早还清白。”
梁缙心中还未定夺,他面对众人拱手道:“下官只能与众位坦言,以下官微职,无法前往临安求见于皇子,实在为难。”
众人也知其难处,只是玉面傀儡一事若不能根除,保不齐哪日自己门派也会遭到毒手,断不能就此了事。
华山武当弟子都站出来请命前往,浣花门见此情形也只道当仁不让。
只是最后,梁缙却将目光投向了白璇处。
白璇本也打算前往,便趁势拱手道:“必不负所托。”她刚一说完,便被白岚拉住了手腕,只是为时已晚,话已出口,无法回绝了。
既要前往临安,不日便需启程,四人各自回房收拾好了包裹,便打算出发。
白岚见白璇和沈晏去与梁缙告辞,站在屋外看了眼似乎正在看池中游鱼荷花的兀述,蹙眉上前道:“你方才在梁缙面前说那些话,到底是何意?”
兀述回头看她,因为逆着光,神情看不分明,他道:“我见他着实为难,帮他出个主意罢了。”
白岚道:“你若不说这话,梁缙就不会想到一定要越剑山庄出面。”
“并不是要前去质问皇子,不过是查明案情,有何不妥?”
白璇和沈晏已经出来,白岚深深地看了兀述一眼,道:“你若因为私心让她入了陷境,我不会轻饶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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