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山海》132.防盗

    宋半烟一侧唇角勾起,低眉垂眼看着褐色的茶汤, 眼中微露出些许笑意。她抬手将搪瓷茶杯送到嘴边, 眯眼深深一嗅, 启唇饮了一口。
    茶是好茶,水是好水, 就是略烫了些。
    白薰华见宋半烟又喝了一口茶, 神情怡然, 恍若没有听见徐老爷子说话。徐老爷子既不生气也不再说,捧着搪瓷杯一口一口喝着茶。
    白薰华目光一掠而过, 心中有数的接过话题:“圣木曼托真是好东西, 人人都想要。”
    徐老爷子恍然不闻的喝着茶, 脸上丝毫看不出情绪。宋半烟与白薰华两人,一个七窍玲珑心干, 一个人情练达,即便如此也摸不透这位徐老爷子的态度,一时之间小客厅中落针可闻。
    极端安静的环境, 感官认知会被无限放大。时间变得非常慢, 慢到每一秒都是对意志力的考验。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劲,胜负两方将在接下来的谈判之前,就分别站在优势与劣势不同的跷跷板两端。
    “——砰!”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宋半烟与白薰华皆是一惊,后脊陡然绷紧。两人对视一眼, 宋半烟一跃站起, 猛地扑向徐老爷子。
    徐老爷子身姿笔直的坐在椅子上, 正低头喝茶。宋半烟来势极快,而他动作更快!
    徐老爷子手腕一动,搪瓷茶杯倾斜,大半杯热水一下泼出来!“哗啦”一声,全部淋在宋半烟脸上。她被这么一烫,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抬手就去查溅射到眼睛里的水。
    袖子一蹭而过,宋半烟眼前立刻又恢复清晰,可不等她再有动作,冰凉的枪口已经抵在她额头中间。
    徐老爷子浑浊的老眼盯着她,褐色的瞳孔犹如一条毒蛇,神情冷硬让人心底发毛:“年轻人,就是冲动。”
    白薰华慌忙从椅子上站起,连声劝慰道:“徐老爷子,有话好好说。圣木曼兑不是路边的果子,您既然相信我们,还请冷静些。”
    徐老爷子慢慢收手,冰凉的枪口一点一点从宋半烟的眉心移开。那种煎熬的等待,会让人不断重复刚刚的枪口抵在皮肤上触感,还有心底如坠冰窟的恐惧。
    宋半烟双手举起,目光一直的盯着□□。见枪口渐渐离开,她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呼...”
    徐老爷子双目突然一敛,枯木一样的手指微微扣动,宋半烟就听耳边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砰!”
    子弹卡在防弹玻璃上,玻璃碎如蛛网,仿佛随时都会“哗啦”一声全部迸裂,无数小块玻璃从空中落下,霎时如冰雹洒满各处,锐利的尖角不小心划过皮肤,顿时鲜血如涌。
    宋半烟僵硬的站着原地,目瞪口呆,神情呆滞。白薰华面无血色,显然也是吓得不轻,她轻唤了一声:“半烟?”
    宋半烟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忽然如同痉挛般抖了一下,“噗通”一声摔进木质沙发上。
    “呼!呼呼!...呼呼呼。”她无力的瘫靠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过了几秒才恢复了些力气,抬起袖口擦了擦脸,也不知是汗珠还是刚刚的茶渍。
    徐老爷子一枪射出,看也不看她一眼,将□□往茶几上一搁,拿起搪瓷茶杯,掀开宝顶盖子喝了一口。
    足足过去三分钟,宋半烟才调整好状态。她后背挺直,双手搁在膝盖上,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好:“晚辈受教了。”
    她态度十分诚恳,犹如心悦诚服的晚辈。这一枪将那些狂妄与桀骜都打碎,只留下识时务的乖顺。
    徐老爷子搁下茶杯,沉吟许久。他心头似乎压着千钧之力,声音沉而缓:“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们,天不怕地不怕。这不是坏事,坏的不知道谁可怕。”
    宋半烟脸上露出一丝惊诧,有些慌乱的看向白薰华。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有些不明所以,又有些后怕。
    白薰华抿唇蹙眉,微微摇了摇头。宋半烟轻叹一口气,目光望向徐老爷子,神情有些挫败:“老爷子还请明示,我们这段时间见多了人鬼蛇魔,现在已经是草木皆兵。”
    徐老爷子审视她许久,微微抬了抬下巴:“你知道圣木曼兑的消息是谁放出来的吗?”
    宋半烟一愣,有些拿不到的说:“白即墨?”
    徐老爷子瞥了白薰华一眼:“白即墨不过是个狂妄小子。白业一死,他也就只剩下银行卡里那些钱。”
    “Lanate?”白薰华不确定的说道。
    徐老爷子听到这个名字,硬朗严肃的脸上霎时眉头紧皱,口气透出疲惫的不悦:“你们知道她,那知不知道她背后的人?她的导师,他的republic。”
    宋半烟眉梢一挑,诧异的说:“我一直以为她是单枪匹马。”
    “单枪匹马?”徐老爷子靠着沙发,垂下眼皮,“我跟他斗了大半辈子,从单枪匹马斗到现在膝下三千童子。”
    他语气中没有自豪,也没有沮丧,仿佛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转头回顾自己的一生。硝烟散去,荒草漫漫,生死荣辱与故人战友都已经逝去,辽阔无垠的战场上,只有与死敌遥遥相望。
    “咳。”徐老爷子轻咳了一声,眼中迷雾消散,又恢复了一贯老而弥坚的军人模样。他抬手指了指文件柜,示意宋半烟去拿。
    宋半烟站起身,依照徐老爷子的指示,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她走到文件柜前,透过玻璃打量里面,只见三层文件柜里整齐的放满档案袋。
    银色的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柜门打开。
    宋半烟没有胡乱翻开,直接看向徐老爷子说的第二层。指尖压着档案袋划过,标签上的名字一一从她清亮的眸子里闪过。
    “哗,嘶...”
    随着牛皮纸摩擦的声音,厚重的档案袋被抽了出来。宋半烟抱着档案袋,将文件柜门锁上,钥匙放回抽屉。
    她走回沙发前坐下,看了徐老爷子一眼,指尖缠上档案袋上的细绳,一圈一圈的绕。尘封多年的气息,随着厚厚一叠资料被抽出来,让人心头跟着一沉。
    入眼就是一张简介,老旧的黑白照片本来就不够清晰,乍一眼看上去好像一个动物带着人的面具。
    资料卡上的消息也寥寥无几,只是右下角殷红的“死亡”两字,在这薄薄的白葴信纸上格外明显。
    “这是第一个。”徐老爷子突然开口说道,“我当时被吓得不清,直接开枪打死了。”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听得宋半烟满脸疑惑。她没有追问,而是低头翻开下一张。五张资料卡看完,宋半烟似乎觉得没有意思,手越翻越快,直到看见Lanate。
    鲜亮的彩色照片并没有让女孩显出活泼可爱的一面,脸庞稚嫩的Lanate似乎天生就是一副冷峻严酷的表情。宋半烟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的说道:“伦敦大学...曾先生也是伦敦大学毕业,怪不得...这个童年经历真是...这家伙挺励志嘛...导师?”
    宋半烟声音陡然太高三分,她将手里的资料递给白薰华,自己快速的翻起余下的部分。
    “别找了,没有他的。”
    宋半烟一愣,抬头看向徐老爷子。
    徐老爷子捧着茶杯,似乎陷入沉思:“他就和国民党的团座们一样,都是拿着望远镜在千里之外的山头上。”
    宋半烟拧起眉头:“能和您斗这么多年,只怕这位导师比那些人可厉害多了。”
    徐老爷子不知怎么的突然一乐,竟然笑了起来:“何止厉害多了。跟他一比,我就是带着伪军的治安队长。三千童子?人数都没法子取胜。”
    宋半烟低眉顺眼的听着,闻言顺势问道:“您和他是什么过节?”
    “过节?”徐老爷子闭上眼睛,神情逐渐冷漠,语气甚是不屑的说,“你是想问我们争什么吧?大元宝藏图?曾院长那份手稿?还是圣木曼......”
    宋半烟到此时才是真正心头一惊,万没想到曾先生还留下一副手稿,而且听徐老爷子的意思,似乎比大元宝藏还要重要!
    徐老爷子闭着眼睛,口中慢慢说道:“...这些算什么。外面私底下叫我老不死的,老而不死当然讨人厌。可死而不老...那才可怕。”
    他声音沉缓阴冷,听得人寒毛炸立。
    宋半烟眉梢扬起,语气惊诧的问道:“什么意思?那个导师不是人!”
    徐老爷子睁开眼睛,浑浊的瞳孔中此刻寒光锐利:“我只见过他两次,第一次是1964年。”
    1964年!
    那不正是曾先生跳塔身亡的那一年!
    宋半烟不动声色,只说:“到现在53年,这个时间的确不算短,他倒是和您一样长寿。”
    “长寿?”徐老爷子脸上露出疲惫的神情,“活太久,你都不知道自己活着干什么。当年在南京要不是因为他,我这辈子也不会这样...我在抗美援朝战场上俘虏过一个美国大兵,他告诉我一句话,别和魔鬼做交易。”
    “您和魔鬼做了交易。”白薰华突然出声,疑问句却说得语气确凿。
    “不错。”徐老爷子脸上神情逐渐坚毅,“和魔鬼做了交易,事后又想制服魔鬼,那就不得不自己去做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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