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 天刚鸦青时, 李秋秋就已经踩着还未散去的霜气走进了落叶巷。今天是成仙再售的日子, 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来多少人，李秋秋已经做好打仗的准备了。也让后面书坊的工人时不时的过来看一眼, 若是自己忙不过他们好帮忙。
也就淼淼的《成仙》能这样受人喜欢了。
朝阳还没出来，书铺安静清幽，将大门打开, 清晨的冷意和安静的书香混合在一起，组成了一种冷幽的味道。李秋秋看着窗前的长凳桌椅，白日那里一直有学子安静求知，但接下来的几日，他们可能要被吵到了。
正出神间，身后忽然传来阵阵足音。
朝阳还未起，谁这么早过来了？
好奇转身，却看到了几个脸熟面孔, 都是清泽学院的学子, 这几日，他们也都常来。看到李秋秋，笑着上前，“李嫂子好。”李秋秋笑着回应, “你们怎么来这般早？太阳还未升，这时候看书, 伤眼睛。”
至于烛台却是别想了, 这里满屋书, 是不敢点烛台的。
有一人上前，面容稚嫩微带羞涩，正是那时对陆淼淼行礼的学子，今日他的外衫依旧发白，轻声道：“今日不是来看书的，是得知今日成仙会再度售卖，想来嫂子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我们是来帮忙的。”
又低头，羞涩道：“陆夫人对我们帮助太多，现今实在无以回报，只是帮忙做些小事，还望嫂子莫要嫌弃。”
这名学子正是柳云起。
虽然家境贫寒，却是天资聪颖之人，虽当初从家里考入清泽时，路费就用光了家里的积蓄，但在清泽三年，一直都靠自己打零工度日，没有再要家里一分钱，只是年岁尚小，还不满十四，先生扣着他，还不让参考，明年才让他去。
虽然吃穿够了，只是买书，却是真的没有余力了。
幸而陆夫人开了这个书铺，是真的解了燃眉之急。
柳云起话落，旁边的三位纷纷附和。
“正是这话，嫂子不要嫌弃，让我们帮些忙吧，不然心里确实过意不去。”
这三位，亦是家中贫寒。
李秋秋看着他们年轻的脸上满是感激，忽然就想到了陆淼淼，若是淼淼听到这些话，应该很高兴吧？并没有求回报，但看到真心的感激时，谁都会高兴的。虽心里这般想，但还是道：“没有耽误你们的学业吗？”
柳云起忙道：“已经跟先生请好假了，读书虽重，恩情也当还。”
“只一天的课业，我们晚上会补上的，不会耽误。”
李秋秋这才点头，“好吧。”
朝阳刚越过朝霞金光铺满天际时，书铺就迎来了第一批客人。有四个学生帮忙，李秋秋很轻松，只需收钱就好，收完钱后，李秋秋出声，“等一下。”客人好奇不解回头，自己还等着回去看书呢！
李秋秋从柜台里拿了一本薄册出来，递给客人。
“这是什么？”
好奇接过，薄薄一本，书目就一个字。
《妖》
字体艳红，似血色篆刻。
那人先是一楞，然后狂喜道：“这是大梦先生的新书吗？”柳云起等四个学子也一脸惊喜的看着李秋秋，这仙阿妖的，一看到这就想到大梦先生了，不是他还能是谁？！
李秋秋摇头，并不说这人是谁，只道：“这个故事很短，就数万字就结束了。”顿了顿，神情有点一言难尽，“不过，我建议你，还是给你家中女眷看吧，男人不适合看这个。”
“这是送的，不用钱，拿回去看吧。”
客人一脸疑惑的走了。
这人来得最早，后面并没有客人跟上，柳云起忙道：“那是怎样的故事阿？怎么那样短，而且书名为妖，精怪惑人性情乖张，如何只适合女人看了？”
“再有，真的不是大梦先生的新书吗？”
在《成仙》里面，自然也有妖族，那里的妖族以月华为食，亦有低等妖族以人肉为引成就邪道，不管如何，妖字一出，总会给人不太好的联想，这样的书，竟是给女人看的？
昨天晚上李秋秋就看完妖了。
现在回想起来，情绪依然有点不平静。
有愁，有悲，有喜，有感叹，还有对陆淼淼的崇拜，她的脑袋怎么那么聪明，竟能想到这样的故事？
面对柳云起等人的疑惑，李秋秋卖了个关子，只道：“我给你们留几本，你们晚上看了就知道了。”
当然是淼淼的新书了，只是她没有用大梦为名，对外自然不能承认了。
柳云起等人这才不再问了，专心干活。
…………
陆淼淼直到午时将近才从床上爬起来，昨日为了赶那本妖出来，几乎没怎么睡。撑着有些混沌的脑袋起身，直接用冷水洗脸，深秋寒水覆面，神智终于清醒。醒了神，陆淼淼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描红。
直接取了最艳的口脂涂在唇上，红唇亮眼，总算有了精神气。
今天还要硬仗要打，当然要气场强一些。
陆淼淼赶到落叶巷的书铺时，正值中午，书铺并没有什么客人，李秋秋看到她忙笑着起身，“怎么不多睡会？”陆淼淼：“睡够了。”又道：“今天生意如何？”李秋秋回道：“还算不错，只是没有那日的疯狂了。”
陆淼淼点头，并不意外。
谢家那边已经对外开始卖了，而芙蓉城本地的，需求其实不是那么多，再有，书本确实贵，很多人都是合钱买一本的。又看向柳云起等四人，李秋秋解释道：“他们是来帮忙的，也亏了他们，虽人不是很多，但我一个人，大约也是忙不过来的。”
陆淼淼点头，并不言谢，只是走向柜台，拿了几两银子出来。
“你带他们去吃午饭吧，我来守。”
柳云起看着陆淼淼手里那几两银子，天，几两银子吃一顿饭，这是从来都不敢想的事情，惊恐的退后了几步，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带了吃的，不用去外边吃！”
说罢忙掏出袖中的馒头给陆淼淼看。
陆淼淼一看就皱眉。
那就是半个馒头，颜色都已发黄，都凝成石块了快，也不知是昨日还是前日剩下的，再看其他几个，也是馒头咸菜，没比柳云起好到哪里去。这几个自己也曾见过，来的最勤的就是他们，从他们发白的衣衫来看就知家境贫寒。
竟到这样的地步了？
想了想，忽然道：“你们几个，平时课业如何，忙的过来吗？”
虽不知陆淼淼为何突然问这个，柳云起还是认真答道：“课业尚可，应付得来。”
陆淼淼点头，直言道：“我这里书有些不够，有些书可以买，有些书却是不能，有几十套珍本需要人来手抄，你们愿意做吗，一本一两银子。”
本来就是要去找人手抄的，给了他们，正好。
一本，一两银子？
柳云起这天上砸下来的好事给惊呆了。
抄书这事常有，学子最喜欢这样的活计，既可求知又能赚钱，谁不愿意？但这事需要门路，因为太多人抢，反正柳云起自己是没有抢到过，不可置信的看着陆淼淼，“夫人真的吗？您不用看看我的字吗？”
陆淼淼摆手，“不用，认真写，工整就行。”
书主要就是让人看内容的，又不是帖子要让人临摹，工整就行了。
看着陆淼淼淡然的脸，柳云起眼眶忽然就红了，明明是来报恩的，居然又被施恩了。猛眨了几下眼睛，然后对着陆淼淼恭敬虔诚的弯下了腰，声音哽咽。
“夫人恩情，云起此生不忘，将来腾飞之日，一定厚报。”
其他几人亦是弯腰同声。
陆淼淼退后一步没有受他们的礼。
“好男儿自当顶天立地，不要轻易折腰。”
将银子塞进了李秋秋手里，看了她一眼，李秋秋无声点头，这几个学生确实是好孩子，是该吃顿好的。将银子塞进了袖中，笑道：“好了，跟我去吃饭吧，下午还有得忙。”柳云起几人眼睛有些红的往外走，倒是忘了先前银子的事了。
李秋秋走了两步却又回头，小声道：“诶，怎么纪先生没跟你在一起？他今日有课吗？”
陆淼淼摇头。
“他今日休沐。”
“我突然想吃临水的豆腐了，他去买了。”
李秋秋瞪眼，“临水的豆腐？来回要好几个时辰呢！”临水是芙蓉城的一个县，水色极好，那李的豆腐以鲜嫩出名，从来都是供不应求，主要隔的也有些远，来回好几个时辰。
陆淼淼点头。
李秋秋羡慕的看了陆淼淼一眼。
纪先生真好，说句想吃，竟自己去买了。
李秋秋走后，陆淼淼面色平静的走向柜台，看着柜台中已经空了的小箱子，也不意外。
《妖》只印了一百册，一个上午的时间，当然全部送出去了。
是故意把纪隽仪给糊弄走的，毕竟自己下午可能要“撒泼”，让他看见不好。
《妖》就三万字，一个上午的时间，“有心人”应该都看完了吧？若要上门，应该很快了。陆淼淼没有等太久，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急促足音，抬眸看去，是三个头发都已花白的老者，穿着布衫，一副读书人的矜贵模样。
只是脸色潮红，眸中戾气微重。
陆淼淼眉头微挑，从柜台起身，理了理没有褶皱的衣裙，面色镇定的迎了出去。刚走到门前，就只听砰的一声，一本《妖》砸在自己脚边，因太过愤怒都有些哑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大梦先生在哪？让他出来！
“他竟敢写这样的妖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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