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讼师科举日常》13.初来乍到13

    “楼大人，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子，最近脑子有些不清醒，让您见笑了。家宁，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还不赶紧把大少爷拉回去。”不等众人开口，陆老夫人赶紧陪笑道，楼知县不同常人，若是别人知道她要做的事，顶多就是他陆家再丢一次脸，可若是楼知县知晓了，那说不得就得按宗法办事，他们陆家的家业就得被那不肖子分去一大半。
    陆铭威对这一幕毫不在意，他陆氏一族这些年丢脸的事已经够多了，不在意再多一件，毕竟债多不愁，虱多不痒。陆重楼夫妇因为不清楚现在局面的由来，也不敢轻易开口，皆保持沉默，可陆决明就不同了，此时他正一脸震惊的看着陆老夫人，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悲痛的说道：“老夫人，孙儿好着呢，您怎么能这么污蔑孙儿？”
    “是啊，老夫人，相公刚从您这请安回去，您怎么能这么说相公呢。”青黛一脸愤怒的拉扯着缠着陆决明的下人，扭头对对陆老夫人说道：“老夫人，相公风寒才刚好，现在身子虚弱，经不起折腾，您就行行好，让他们放了相公吧。”
    楼知县看了看陆老夫人，又看了看陆决明，发现陆决明神色清明，脸色却是有些病弱的苍白，似乎是大病初愈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一个主人家，被下人这么压着终归是不好，于是开口道：“老夫人，不如先放开大公子，有什么话好好说，如何？”
    “是啊，娘，有话咱好好说，就这么由下人拘着决明也是不好。”陆重楼随声附和，他是希望陆决明丢脸，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好大哥，陆家前任家主的嫡子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凭什么他为陆家尽心尽力这么多年，在那些掌柜的心里还是比不上陆重名。可是现在却是不行，有楼知县在，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
    “放什么放，赶紧把大少爷带下去。”看到那不肖子她心里就不痛快，你瞧瞧你瞧瞧，那不肖子穿的叫什么衣服，明黄色的孝衣，是穿给死人看的，现在穿着这一身到她跟前，是嫌弃她还没死吗？陆老夫人大火，指着陆决明怒道：“你看看你穿的像什么样子，赶紧下去将衣服换了。”
    “是，老夫人。”众下人得令手下力道越发大了，也越发没有顾忌，大少爷虽然占着大少爷的名头，可是在这府里，那可是人人都可糟践，过得还没他们这些下人体面。
    “老夫人，孙儿怎么不能穿这身衣服？”眼见就要被拖走了，陆决明问道，他想不通，自己这身衣服怎么了，怎么就那么不遭老夫人待见。
    陆老夫人看也不看陆决明，愤然说道：“你瞧瞧你那身衣服，是在诅咒老身还没死吗？”
    “老夫人，您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想孙儿。”陆决明脸色一白，似乎不相信，他一直尊敬着的人，是这么想他的。随即苦笑一声，他不是早就知道老夫人不喜他吗，怎么还会抱有奢望，期盼老夫人能正眼看他一次，他不奢望多的，一次就好，可是没有，老夫人甚至都忘了，今日是她亲儿子，是他父亲的祭日。
    陆决明收回目光，惨然的说道：“老夫人，您误会孙儿了，孙儿并无此意，并非存心气着老夫人的。孙儿之所以会穿这身衣服，是因为今日是孙儿父亲的祭日，孙儿力有所不待，无法替父亲上坟扫墓，只能穿这身衣服寮表孝心，却不想因此冲撞了老夫人。”
    或许当初陆决明会被气死也有这个原因吧，谁能在父亲的祭日里高高兴兴的成亲？而给他主持婚礼的人，甚至整个陆家，都没有人记得这一日是他父亲的祭日。
    “是啊，老夫人，相公因为没有钱给公公扫墓已经很痛苦了，只能穿这一身衣服来纪念公公。老夫人，您怎么能阻止相公尽孝心呢？”陆决明说完，青黛随后补上一刀，老夫人没有交过她人伦称呼，相公的父亲叫公公，还是相公听她叫婆婆为相公的娘亲才教她的。
    这话一出，全场寂静，没有人会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陆老夫人没想到，陆重楼夫妇也没有想到，那是因为他们本就不在意，可最让人诧异的是，就连对陆重名有愧的陆铭威也忘了。
    陆铭威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他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不能再自欺欺人了，重名在他心里的分量，并没有他想的那样重，不然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能忘记？甚至连重名交代他，要好好照顾陆决明兄妹俩都没有做到。陆铭威内心惨然，没想到，他竟成了他最瞧不起的那一类人，忘恩负义。从今以后，他是真的没有脸再面对重名了
    陆老夫人瞳孔一缩，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楼知县也觉得不可思议，先前他还觉得陆决明有些荒唐，就算真的是为了摆脱陆府才做的，可是当今圣上以仁孝治国，且孝道为人伦之本，即便陆老夫人做的再不对，可是在陆老夫人年前穿孝衣还是做的太过了，穿的还是下人才会穿的明黄色孝衣。
    可若是其父亲的祭日就不同了，身为人子，在祭日替已亡亲人修坟扫墓是最基本的事，陆决明在陆家究竟过得是什么日子，竟然连替父亲扫墓都做不到，甚至只能穿这种劣质孝衣，连一件普通的孝衣都穿不上。
    这一刻，楼知县忽然明白了，陆决明要离开陆家的原因。那明黄色孝衣里面打着的丁补，即便是一晃而过，他也是看的一清二楚的。能将这两件事不着痕迹的结合起来，还能让受害者有苦说不出，不简单呐。
    “老夫人，看来这事并非大公子之过呀，您还是让下人们放手吧。”楼知县对陆老夫人说着，可视线却是扫向众下人，这手今日他可以一借，只希望日后陆决明可不要让他失望啊。
    明明只是极其平淡的眼神，可下人们却觉得如芒在背，下意识的放开了手，陆决明得空后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收起脸上的悲伤，红着眼眶对楼知县说道：“楼大人，草民无状，还请大人见谅。”说完一转头，眼泪瞬间沁润眼眶，哽咽着说道：“老夫人，孙儿说的句句属实。”
    楼知县见此叹了一口气，看来这陆决明在陆家过得不是一般的艰难，偌大的一个陆家，竟然没有一个人记得前任家主的祭日。楼知县上前一步，拍拍陆决明的肩膀，声音柔和了一些，轻声说道：“请节哀。”
    陆决明敛住伤心，不卑不亢道：“谢大人。”
    “老夫人，孙儿和枝儿商量过了，您说的分家的事我们同意，我们也可以不要家产，可是母亲的嫁妆我们不能不要，那里面还有母亲给枝儿准备的嫁妆呢，请老夫人将孙儿母亲的嫁妆，还有母亲给枝儿准备的嫁妆还给孙儿吧。老夫人，孙儿求您了。”陆决明说着就跪了下去，一脸诚恳。
    “是啊，老夫人，您就把婆婆的嫁妆还给相公吧，那是婆婆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青黛也跟着陆决明的动作，现在的青黛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相公做什么，跟着上，准没错。
    听此楼知县倒是没有多意外，外面流言传的沸沸扬扬，再结合他所看到的，陆老夫人想扣下媳妇的嫁妆他有九层把握是事实，剩下的一层只有当事人给出答案，才能下定论。
    楼知县不意外，可陆重楼夫妇却很震惊，陆决明将这事说出来，让楼知县怎么想他们。陆重楼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楼知县，看到楼知县了然的点头心里一震，似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而且是对他不利的事。
    “陆决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老夫人大怒，这不肖子果真和那孽子一样，生来就是克她的，她真后悔当初那一念之仁，没有送他去和那孽子团聚。
    “老夫人，孙儿知道，孙儿自知能力低微，无法打理陆家家业，所以分给孙儿的那份家产孙儿不要，孙儿只要母亲的嫁妆。至于属于孙儿的那份家产，孙儿无偿捐给族里，以此感谢族里这些年来对孙儿的照拂。”陆决明知道他现在势单力薄，不说能不能拿到属于他的那份家产，就算真的拿到了，可是他从来没有学过管理，他有自知之明，可没有自信到自己能在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将那份家业管理好。
    况且现在他已经和陆家撕破了脸，就算他真的有本事，可是强龙压不住地头蛇，陆家在此地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明理暗里不知道有多少门路，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算计了。不若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掉，丢给一直觊觎他们的族里，也能恶心一把陆家这一家子。
    而且族里也没欺负过陆决明兄妹俩，不说其他的，单说眼前的族长，明知道陆决明兄妹俩在陆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可也没有过实际上的帮助，仅仅是嘴上说两句罢了，还是在秋落都看不过眼的情况下。所以他对陆铭威的感官也极差，将那份家产丢给族里，正好看他们狗咬狗，也能让他有一段喘息的时间，不被陆家死死的盯着。
    “陆贤侄，你说的可是真的？”陆铭威心里一跳，再也坐不住了，不顾形象的站起来，几步走到陆决明跟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