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闹绯闻就搞事[娱乐圈]》8.第8章

    错愕的双眼隔着茶色的镜片扫过支票上的数字，顾不上数后面跟着几个零，舒铭远猛摘了墨镜，指着跟前这张纸似笑非笑地问道：“这什么意思？”
    “你走之前给了我一笔钱说是给我妈治病的。当时没钱还你，后来我托人把钱送去给你哥，又被退回来了，还以为这笔钱从此还不上了。这已经算上了利息和十年里的通货膨胀，我算账不行，你要是觉得不妥，可以重新计算，多少我都还给你。”
    谢泽此刻表情很认真，眼神也真诚，唇边看不出一丝笑意。他不笑盯着人看时，眼睛里总是像藏着锐利的忧郁在里头，深沉而阴郁。
    舒铭远记得这样的眼神。虽然他们在一起时谢泽笑的时候比较多，可他当年的手机里也保存过几张他一时起意的偷拍。笑和不笑的谢泽真是判若两人，在他身边总是笑得傻乎乎的，可独处时，即便眉头不皱，男人也好像沉浸在被什么困扰似的忧郁中。他甚至记得自己当年还抱着手机惊叹过，和那群同样是富家少爷的朋友讨论过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那种细节都记得。
    可要不是谢泽今天提起来，他都想不起当初给过钱这回事。
    其实钱是大哥出的，他说马上要出国了，要一笔钱打点个人，大哥就爽快给了。他和大哥都不是一个妈生的，长得也不像，唯有滥情这点好似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大概都是遗传自他们那个花心的父亲，可能也只有这一点才印证了他们确实是兄弟。
    他要钱的时候大哥就知道是什么事了，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在掏钢笔的时候不冷不热说了一句“给了钱就断了吧”。他拿支票时的那声“嗯”都没迟疑过。
    把钱给谢泽的时候，他先说是给阿姨治病用的，再说自己要出国了，就没有第三句话了。
    现在已经不记得那时谢泽的反应了，反正拿了那笔钱，都没推辞过。
    所以他后来走得也很心安理得。
    心安理得到日子一长，这笔钱和谢泽这个名字都被抛诸脑后。换了环境，换了手机，换了号码，曾经喜欢过的人就和花出去的钱一样，不后悔，不挂怀，该忘就忘了。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本来身边也没有能长久的朋友，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家道没落了，父辈们不来往了，他们之间那点堪比纸薄的友情也就断了。
    恋爱也不外如此。十五岁的时候喜欢过一个老师，那个人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做起事慢条斯理，他最喜欢看他板书的背影，如果没有铃声扰人，他可以托着下巴看上一整天。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喜欢又怎么样呢，这事被父亲知道的第三天，那老师就消失了，像一场幻觉。他没自尊地在父亲面前大哭大闹，年长的男人风轻云淡地说那老师拿了钱自己选择走人的，只不过是他出面让这过程变快了而已。男人喝了一口茶，又跟他说玩玩可以，不许认真。
    他本来可以选择不信的。可他父亲在大事上从没骗过他。他不想信的，却不得不信。对他来说，被钱比下去不是什么伤自尊的事，让他哭的，是再也看不到喜欢的人了。他甚至都没告白过，凝望背影是一厢情愿，喜欢是一厢情愿，到头来，宠着他的父亲亲自告诉他，如果对方是男人，是没有家室没有背景没有钱没有任何“互惠”价值的人，他连暗恋别人的资格都没有。
    “身份悬殊”这个词听起来像古书里的陈词滥调，十五岁那年舒铭远才发现原来现在到现在仍有人真真切切信着它。
    信它的人，他反抗不了。他反抗了，喜欢的人就会消失。
    后来就不敢认真了。他父亲有钱，他就可以任性，连喜欢都变得浅薄，不是有钱人家的子弟也能喜欢，比他年长十几二十岁的也能喜欢，漂亮的能喜欢，不漂亮的也能喜欢，反正心动了就会上前。
    只是不能认真而已，该享乐的他依然享乐到了。该抽身时就抽身吧，要是钱解决不了问题，时间也会帮助他。时间久了，他都很少再想那位老师了，而他之于别人，总不至于能到那位老师之于他的程度。
    他很浅薄，哪可能叫人念念不忘。
    他就是这么自我安慰的，没想到这笔钱却让谢泽记了这么久。
    久到舒铭远以为今天谢泽是故意找他出来算旧账的。
    可看看谢泽，刚刚说话的语气缓和，手指捏着支票一端的动作也端正诚挚，既不像开玩笑，也不像摆谱，更是看不出丝毫挑衅与发泄。
    就像他来真的只是为了还钱。
    如此一来，舒铭远反倒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说什么都不合适。
    做什么都会犯错。
    两人站在门口对峙良久，背后偌大的空间与室内淡淡的香水味陡然变得滑稽讽刺。舒铭远小心翼翼抬手，都没碰到谢泽，谢泽却先开口了：“虽然最后还是没救回来，但多亏你的这笔钱，让我妈又多活了几天。今天只是来商谈这笔钱的事，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
    舒铭远听出来了，不是叙旧，不是算账，钱的事就摆上台面好好生生谈清楚，从此两不相欠。
    他听出来了，没别的意思，现在的谢泽对他也没什么别的想法了。
    就像他当年的那套“不后悔，不挂怀，该忘就忘”一样，谢泽好像已经是“不记恨，不介意，该放下就放下”。
    这样明明再好不过了。他最烦的就是分手之后还来纠缠，给钱的意思也很明确，“拿了好处就别做蠢事”。
    可现在心里却闷得发苦。
    当年爱得更深的那个人不是谢泽吗？为什么现在见到他却这么落落大方？
    为什么现在心里不舒服的反倒是他？
    舒铭远一下子介意极了。
    他没接支票。
    “你是故意的吗？这么迫不及待来跟我示威？我当初给钱的时候要你还了吗？”
    他的语气就像钱只是什么贱物，他根本看不上谢泽专门送来的这笔说是“加上了利息和算上通货膨胀”的钱。
    他是故意的。谢泽没那个意思，瞎子都看得出来。
    可他生气，气到知道自己不可理喻还非要口不择言。
    可能只要听到谢泽承认怨恨他这气就消了。
    “你怨恨我吗？”他不想忍了，挑明了直接问道。
    没想到舒铭远忽然有这么一问，谢泽愣了愣。原本长时间举着支票没人理已经够尴尬了，舒铭远话一出口，他不由抿了抿嘴，忽然转身走进房间，从茶几上拿起一只杯子压在了支票上。
    “以前怨恨过。但是都十年了，你都28了吧，也没什么值得计较的。我已经过了爱恨都很激烈的年纪，你当年的离开确实给了我很大的打击，不过算起来，也只是大雪上的一层薄霜而已。后来想想，也没什么。”他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停顿一下，扭头看向舒铭远那边，拿起茶几上的帽子和黑色眼镜框迈步走过去，最后补充了一句，“还钱而已，你不用介意。”
    说完他就独自离开了，走时还不忘为舒铭远带上了门。
    走廊里很安静，顶灯柔和，脚踩在地毯上没有一丝声音。谢泽把镜框架上鼻梁，刚要戴上帽子，就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电梯里出来，大步流星朝这边走来。
    他们打了个照面擦身而过。
    谢泽低头戴好帽子，小跑着进了电梯，转身时不经意看到那男人驻足往电梯这边看了一眼。
    男人很眼熟。
    刚刚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谢泽垂眼，无言按下了关门键。
    而走廊里的男人一直站在那里盯着电梯，直到上面的数字终于回到1，这才又扭头往目的地走去。
    他停在了舒铭远开的房间门口。抬手敲了几下门，那边传来开锁的声音，门刚开了一条缝，就听里头传来舒铭远冰冷的声音：“后悔了？”他没作声，推开门一看，只见脱了外套的舒铭远站在门口，衬衫的扣子解了最上面两颗，袖子也挽到手肘，冷着脸，满眼戾气。
    支票放在茶几上没动过，谢泽走前那句“你不用介意”舒铭远也听明白了，大概就是让他也别记挂旧事，过去的爱恨都不作数了，往后是陌生人，一拍两散，各生欢喜。
    可心里那点憋屈的苦并没因为这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而消散，反倒因为谢泽的风轻云淡愈发浓郁起来。
    谢泽是释怀了，他在这里却不知在跟什么东西较劲。
    脱了外套扯了领针，房间里闷得人发慌，他刚解了扣子就听见敲门声。
    还以为是谢泽又折回来了。
    见到来人，舒铭远明显一愕，脸上的表情随之就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温和疏远的礼貌表情。
    “哥。”
    “我刚才碰见那个姓谢的了。你一回来他就约你了？”男人面无表情地走进房间，“前台跟我说你订了这里的房间我还奇怪。他迫不及待，你也不挑对象来者不拒？爸的意思是30岁之前随便你怎么玩，不过他的话你也别太当真，毕竟你手上有我们万钧6%的股份，每年拿着巨额分红吃喝玩乐，也该回来认真做事了。何况你要是玩出问题，还得我来兜着。十年前我给你挡狗仔，十年后还要我给你删网上的绯闻，铭远，该长大了吧。”
    男人语气不重，话却说得狠。他言辞之间流露出的对谢泽的不屑让舒铭远像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他原本还算客气的眼神陡然尖锐起来。他走过去拿起茶几上的那张支票递到男人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谢泽约我出来是还十年前那笔钱的，钱也不是我出的，还是哥收下吧。而且我现在的口味变得和哥不一样了，不喜欢玩小明星了，谢泽现在也算大明星，我对他确实又有了点兴趣。反正我到30岁还有两年，照哥的意思，不玩出问题就没事了对吧？”他说完把支票又压在了茶杯底下，捞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招呼也不打就径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