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抛物线》47.第47Q 故事从何说起（一）

    这个故事应该从何说起呢。
    或许应该从一个普通的周末说起。
    被善良的夫妇从福利院收养的小女孩，今年只有5岁。记不太清自己家人的长相，也忘记了原来的家住在哪里。唯一记得清清楚楚的，是自己的名字，anna。
    杏奈，或许也可以称为“安娜”，非常好听的外国小姑娘的名字，同样也有着好像是混血儿一般柔软的金色发丝。之所以会在福利院被养父母选中，是因为笑起来很幸福的样子，像是抱着蜂蜜罐的小熊。
    其身世并非不可猜想，或许是和外国男人相爱后怀了孩子，男人却离开女人回国。在无法堕胎只能生下来的国家，女人不愿意抚养孩子，便把她丢给家中老人。
    导致这么可爱的孩子成为孤儿的罪魁祸首暂且不谈，毕竟是至今都无法结案的严重恐怖事件。幸好她遇到了现在的父母，至少在被原生父母抛弃之后，能够有人带给她家庭的关爱。
    因为她一直将名字记在心里，养父母也没有让她改掉名字——与曾经家庭的最后一丝联系。
    和养父母完全不同的姓氏很难登载户籍，尽管如此向区役所好好说明的话对方也给予了通融。唯一令人受伤的是，周遭四邻连小孩子都知道她是被领养的孤儿，恃强凌弱的男孩子们经常欺负她，尤其面对有些年龄大的孩子，小姑娘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只能无助地逃开，边跑边哭，成了那时候杏奈最普通的遭遇。
    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小姑娘满头柔顺的金发被坏孩子们揪得乱七八糟，身上全是被推倒在地的灰尘和泥土。好像走丢了找不到回去的路，最后只能蹲在一家店铺门口嚎啕大哭。
    那个余霞映日的周末傍晚，从店里走出来问她没事吗的孩子，就是山本桐生。
    小时候的桐生没戴眼镜，外表比如今更为娇憨可爱，小小的一团好像是小猫小狗。
    “小姐姐，为什么在这里哭？”
    柔声抚摸着她的金发，杏奈泪眼婆娑地抬头，对上如水般清澈的笑容。她的温暖像是早春的太阳，融化了杏奈心头的坚冰。
    “没有小朋友和你一起玩咩？”桐生歪过头，“那么，和我一起玩好咩？”
    与如今完全相反，最初的桐生和杏奈之间，反而是桐生更加外向些。桐生拉着她进店来玩，二人因此相识。
    杏奈因为桐生家的击球中心，第一次接触到棒球。桐生虽然也只有5岁，却从小耳濡目染，已经对棒球的规则了如指掌。店里的每一个器具，每一样东西，她都能说出来是做什么用，如何用的，给杏奈介绍起来头头是道。
    “看，爸爸给我做的小球，很软的咩，打在身上也不会痛咩。”
    桐生捧出了山本老板用棉花亲手缝制的小型垒球，这是爸爸送给她的礼物，她非常珍惜，通常不会拿出来玩。
    “别哭了咩，咱们来玩抛接球吧。”
    “可以吗。”
    杏奈胆怯地问。
    桐生摸了摸她的头：“当然可以咩。”
    她的笑容，对于哭泣的杏奈来说，是比什么都珍贵的礼物。
    拉着杏奈跑到公园空地上，桐生模仿着大人投掷棒球的样子和杏奈玩起了游戏。杏奈在游戏中也忘掉了被欺负的痛苦，第一次感受到了与同龄孩子玩耍的快乐。
    但是好景不长，她们经常去同一个空地玩球，时间长了就被欺负杏奈的孩子们发现了。
    “喂，小孤儿，居然会有人想和你一起玩啊。”
    起初，男孩子们先是围住了杏奈，将她推倒在地，揪住她的辫子拖进沙坑，把沙子洒到她头发里。脏兮兮的粗沙混进她淡金色的漂亮长发中，顺着领口流进内衣，混合着汗水粘在身上，杏奈一下子又哭了起来。
    “你们这些坏孩子！为什么总是欺负杏奈咩！”
    手里拿着玩具垒球的桐生猛地把球丢到其中一个男孩子背后，但是不痛不痒，非但没有惩罚坏人，反而引起了胖胖的男生的注意。
    “就是你在和她一起玩儿啊，你胆子倒挺大。这片空地可是我们的游乐园，要在这里玩你先交个三万吧。”
    说着，男孩子们逼近桐生，打算用同样的方法欺负她。但桐生很是机灵，心叫不好，焦急地望向坐在沙坑里哭泣的杏奈。
    “快跑！杏奈！你先跑咩！”
    见杏奈无动于衷，桐生忍耐住搭救她的心情，掉头就往击球中心跑去叫人。以胖胖的男生为首，坏孩子们追了上来，桐生拼命跑也甩不开他们。
    她没有办法，边跑边喊：“爸爸！爸爸！！”
    ——就和召唤出式神似的，黑暗中猛地出现了山本老板壮硕的身形，山一般挡在桐生面前。桐生赶紧躲在父亲身后，指着坏孩子们告状道：“他们欺负我咩。”
    山本老板一听可就不乐意了，拎起球棒架在肩头，忍耐着怒火：“哦？就是你们这些混蛋欺负我女儿是吗？”
    吓得坏孩子们掉头就跑。“站住！还敢跑！欺负我女儿！？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怒吼着扬起球棒追了出去的山本老板狠狠吓唬他们几句，男孩子们已经四散奔逃跑得没影儿了。桐生追了几步拉住父亲的衣角：“……爸爸，杏奈还在沙坑里哭，我们去接她好不好咩？还有……爸爸送的礼物，也被我丢在空地上了咩。”
    虽然长相很凶但对女儿宠爱得无以复加，山本老板摸摸她的头，单手把她圈在怀里抱起来。“没事儿，小球丢了也不怕，爸爸再给你缝一个！”
    桐生往父亲怀里钻了钻，甜甜一笑：“嗯。”
    乖乖坐在爸爸怀里的小姑娘回到空地时，杏奈还坐在沙坑里抽泣，一个亚麻色短发的男孩子把篮球垫在屁股下面当板凳，在她身边不停地做鬼脸试图逗她笑。杏奈怕生得很，尤其是害怕男孩子，吓得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缩成一团不敢动。
    “啊啊啊麻烦死了，差不多也该止住了吧，哼哼唧唧的要哭到什么时候啊！”
    很快，男孩子失去了耐心，焦躁地抓着头发。杏奈被他斥责，更加害怕地哭了出来。桐生有父亲做后盾，胆子大了起来，从山本老板怀中挣脱出来跑向沙坑：“喂！你也是欺负杏奈的坏孩子咩！快点离开！我爸爸要打你的咩！”
    她捡起方才落在地上的小垒球，指着男孩子。
    “谁欺负她了我都没碰过她！谁叫她那么难哄！”
    男孩子赶紧抱着篮球起身躲得远远的。起身之后桐生才注意到面前的男孩子明明长着稚嫩的脸，却比女孩子们高挑许多，抱着篮球清清爽爽的样子并不像是欺负杏奈的那群人的同伙。
    “杏奈，他欺负你了咩？”
    桐生叉腰问她，杏奈看了看男孩子，轻轻摇头。男孩子理直气壮：“你看！我都说我没有欺负她！”
    “很好。你是个好孩子咩。”
    点头授予男孩子正当评价，桐生满脸正直，“我决定了咩，以后哥哥你可以和我们一起玩。”
    “我才不要和女孩子玩呢！”
    男孩子吐着舌头转身想跑，被眼疾手快的山本老板原地提了起来，满脸横肉正对着他的脸，老板眯着眼睛，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哦？小鬼，你瞧不起我女儿是吧？”
    拨浪鼓似的摇头，男孩子颤抖着马上上供了名字：“大叔……初次见面，我，我叫宫地。宫地清志。”
    三个人就这样相识了。
    全家人都喜欢看NBA比赛，从小就耳濡目染喜欢篮球的男孩子；家里开击球中心，从小就对棒球了如指掌的女孩子；以及有着混血血统，曾经被人抛弃又被好心人收养，被坏孩子欺负也被好孩子爱护的小姑娘。因为有着宫地和桐生的陪伴，刚被收养时经常会做噩梦哭醒的杏奈，渐渐地也从孤单和恐惧中走了出来。有时候山本老板和桐生陪她玩棒球，有时候宫地拉着她和桐生一起去看他和年纪稍大的小学生们一起打篮球。那些欺负杏奈的男孩子，看她总是和年纪大的孩子厮混在一起，就不敢上前找茬了。
    后来杏奈和桐生到了上学的年龄，读了同一所小学，才发现宫地清志难怪比她们高出一截，原来他年纪比二人大上一岁。不过在高年级之中，他的身体发育也早已超出常人，和寻常初中生并无分别了。
    不过小学读了几年，许是因为贪玩，宫地打球摔断了胳膊，休学一年，落到杏奈和桐生的年级。于是杏奈和桐生帮他补课，宫地帮她们干苦力活，两个小姑娘当值日生再也没打扫过卫生。
    后来又过了几年，三人小学毕业，不约而同地考进了同一所中学。在国中的社团招新，宫地选择了篮球，而杏奈和桐生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棒球。从小到大都在和桐生玩抛接球游戏的杏奈，那阵子特别喜欢看《棒球大联盟》的漫画，说在社团里想做一名王牌投手。桐生什么都没说，悄悄在自己的入部志愿里把“投手”二字划掉，郑重写上了“上野杏奈的捕手”。
    ——杏奈如果要当棒球部的王牌投手的话，我就做能够接住王牌发球的捕手。
    上野杏奈从只会哭，经常被欺负的小姑娘，成为笑得比蜜糖还要甜美的少女，每一日每一夜她的成长，桐生都陪伴在她左右。看着她长高，看着她变漂亮，看着她终于逃出身为孤儿的噩梦从容地面对外界，轻松地说出“我是被收养的孩子”，桐生比谁都要高兴。
    比谁都要，深切地关心着杏奈。
    比谁都要，专心地注视着杏奈。
    我希望，你能摆脱先天的不幸，找到幸福。
    哪怕，比我还要幸福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