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红颜（意外得夫）》3.一•流落江湖（2）

    秋雅和冬韵都默默无言了。四年以前，没有人相信这句话，可是四年后的今天，即使信念再坚定，也不得不在一次又一次的伤心与难堪中动摇。
    早在夏珍青丝初覆额的时候，夏九玉就和宁远大将军定下了亲事，谁想到将门虎子上了战场，竟比父亲还要拼命，短短几个月就马革裹尸，让人千里迢迢的从边关送了回来。宁远大将军虽然伤心，却不是那等食古不化之人，当下就退了亲事。
    不久，兵部侍郎梁秉上门为长子求亲，夏九玉看那少年文质彬彬，谦冲有礼，也就答应了。后来，朝中风云突变，夏九玉被迫致仕，携老母幼女返回老家太原，一路舟车劳顿那是不必说了，到了家门口，尚未踏入家门，却见梁家的人已经等着了。来人言词万分恭敬，所呈礼物亦极为贵重，可是意思却很明白，希望两家解除婚约，而且不容拒绝地连当初的文定之物都带来了。当下把夏九玉气得几乎背过气去。但是他转念一想，强扭的瓜不甜，倘或女儿勉强嫁过去，婆家暗地里磨灭她，可不是害了女儿一辈子，因此只得换回了定礼，梁家所赠礼物却是一件不留，通通扔出了门外，砸得粉碎。
    因着女儿婚事不顺，再加上历年为官受得气也不少，夏九玉心中郁结，没有多久就弃世了。夏老太太和夏珍哀痛欲绝，而同族的一个从堂兄弟夏毓，乘机揽权理事。奈何老太太从不喜欢他，怎么也不肯点头，甚至放话说要给孙女招赘，让孙女婿暂代宗长。老太太原本看中的是同乡的秦家。秦家祖上也曾为官，和夏家是世交，和夏珍平辈的秦霖，自小聪明伶俐，又常来夏家走动，老太太格外喜欢他。早在夏九玉的夫人有妊之初，两家曾说过要做个儿女亲家，奈何夏九玉的官越做越大，秦家不欲涉入官场，也就不再提起此事。如今正是时机，连秦霖自己也当面对老太太露出愿意的意思来。谁知自那天之后，秦家就杳无消息，老太太派人请了五六趟，只是回说老爷不在，少爷也不在，最后一次，竟干脆回信说秦家不敢高攀，请世妹另择良人为婿。
    夏珍接到信的当天，正是她的十八岁生日。她怎样也没有想到，一向那么疼爱她的道溪哥哥，居然会给自己一个这样的难堪。虽然两人不是什么刻骨铭心的相知，可总也算是青梅竹马，比起前两个曾有名分的空头夫婿，她心里自是更偏向秦霖多些。老太太眼见孙女儿哭得声噎气短，心疼得不得了，怒骂秦家背信弃义，可是也毫无办法。还是老家人夏钧出主意，说让小姐出去散散心，玩上几个月再回来，兴许就好了。老太太觉得有道理，就给夏珍准备了行装，让王嫂夏钧跟了去，又瞧着秋雅过于稚气，索性连自己身边的大丫头冬韵也给了她。
    从太原府出发，走水路到西安府看望了姑母，夏珍的心情一日好似一日，竟不欲回家，直接南下奔向湖广。秋雅原就是活泼爱闹的性子，自然一叠声的说好，冬韵也无可奈何，只是一路上抓住机会就劝诫罢了。
    秋雅看着夏珍手里的那张纸，眼眶儿都红了，“小姐，都是我不好，那天、那天，如果我不拉着小姐去看这个什么劳什子，就、就不会如此了。”
    夏珍却笑了，安慰她道：“如果一个人的命数本该如此，看与不看，算与不算，都是不会改变的。何况，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我能够自由自在的东奔西跑，不也是很好？”
    冬韵不赞同地看着她，“小姐终究要嫁人的，总不成一辈子这样游荡。要是老爷知道小姐今日这样流落江湖，只怕要心痛死。”
    想到离世已久的爹爹，夏珍不由得心里难受，脸颊微微苍白起来，在这一片大好春光里竟是分外凄凉。她低声道：“爹爹要是还在，断不会让我受这样的……这样的委屈。”话音未落，一滴珠泪已忍不住从眼角滑了下来，被江风一吹，又凉又涩。
    冬韵忙递上帕子来，款款地道：“是我不好，竟勾着小姐说这些伤心话。其实老爷最是担心小姐的，如今虽然在地府，只怕也是日日要想小姐好几遍。赶明儿说不定老爷跟判官求了情，竟把小姐的命数给改了也未可知，”说着一笑，“说不定阿，等小姐回去时，已经有一个天上仅有，地上无双的夫婿在家里等着了。”
    秋雅也笑着插嘴道：“可不是么，老爷也说过算命的话可以听不可以尽信的，小姐放宽心，总会有好姻缘的。”
    夏珍拭干了泪，慢慢道：“女子嫁了人，也未必就是好，你看世间多少女子，只为嫁的丈夫不好，一辈子也不快活。命犯孤鸾，也未必就不好，至少清静自在，身子是自己的。如今我的婚事三次不谙，我的心也已灰了，以后就是接着不谙也没有什么要紧，倒正好可以让我在外头见见世面，瞧瞧咱们大魏的河山。我只是不想让奶奶伤心。她老人家年纪这样大了，还要整日为我担惊受怕，”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倘若将来，奶奶也去了，我想，只要逢年过节的回去给她和爹爹拜一拜，也就是了。”
    这话秋雅听着还不觉怎样，冬韵却是大惊：“难道小姐以后打算永不回去？”
    夏珍微笑不答。天上一排大雁飞过，那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她不由得心生向往，低声叹息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它们一般自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