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红颜（意外得夫）》1.锲子

    时正三伏，京城各处酷热难当，而刑部尚书夏九玉的府邸里，却是草木参天，凉风习习。
    后园中，荷花盛开，映目的是一片粉白嫩红，衬着翠绿的荷叶，无论是谁见了也会觉得精神一振。池边一棵百年古槐，遮住了骄阳，也遮住了树下少女俏丽的身影。
    少女约莫十三岁，黛眉细长，双眸清亮，一把青丝随意绾了一个髻，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溜了出来，沿着颈子滑入衣领，痒痒的，惹得她禁不住咯的一笑。她身上穿了件鹅黄绉纱百褶裙，裙边拖在青草地上，随着微风轻轻舞动。
    这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夏九玉的独生爱女夏珍。他的原配夫人早逝，又别无妾氏，故此对这个女儿万分宝爱。因为生的时节也是夏天，乳名便唤作怜莲。
    此时她倚着一块太湖石，双手捧书正念得起劲。老槐树茂密的枝叶静静地守护着她。偶尔，也沙沙地摆动，投下无数星星点点的光影。
    日头渐渐西移，眩目的阳光照在了她的裙角上。夏珍抬起头，瞄了瞄天色，不禁喃喃自语道：“秋雅这丫头，拿个梅汤就不回来了。”她起身往厨房方向走去。经过书房时却停下了脚步，“不知爹爹批完公文了没？这几日总见不着他。”
    轻敲着门，里面却无人应声。她推门而入，只见案上堆着小山般高的卷宗，已批完的皆用红纸标示，未批的搁在一起，还有一卷摊开在桌上，中间还夹着厚厚一摞纸。夏珍好奇地走上前去。原来那是一卷谋逆案的判决。主犯萧安拾及九族共二百六十四人，其中七十人尚未拿获。那厚厚的一摞纸既是七十张画像。只等夏尚书用印，即可行文各省缉拿。
    夏珍随手抽出一张画像，见是一个中年文士，颌下一缕长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又抽一张，却是一个女子，眼神透出一股勃勃英气。之后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后一张，是个男童的画像，旁边注道：萧朗，萧安拾幼子，年十一，富文采，乡里有神童之誉。《告黎民书》，《讨魏檄文》即由其誊写。
    夏珍呆呆地看着画像良久，方轻轻叹道：“萧朗，萧朗，好一个眉疏目朗的孩子。可惜，竟要成为刀下之鬼。”
    忽然门外传来夏九玉说话的声音，老家人夏钧唯唯答应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眼见得就要到书房门口。夏珍不及多想，随手将那张画像拢入袖里。
    夏九玉见门开着，喝道：“是哪个在书房里？”
    夏珍迎了上去，拉着他的袖子道：“爹，是我。好几天没瞧见您，今晚回不回来吃饭？”
    夏九玉脸色缓和，抚了抚她的头发：“怜莲，爹有事要做，你和你奶奶一起吃罢。过两日不忙了，爹带你出去玩。”
    夏珍噘起了嘴：“爹总是这样说，可总是不曾带我出去玩。”
    夏九玉叹了口气：“好孩子，爹也是没法子。要不然，你带上几个丫头小厮，出府去玩罢。就是别太晚，让你奶奶担心。”
    夏珍点点头，微微一笑：“那我和秋雅出去转转，爹你注意身体，别又熬夜。奶奶可说了好几次了。”
    正说着，秋雅却一路小跑着过来。她两颊原本白里透着粉红的，这一跑倒通红起来。夏珍笑道：“秋雅，你干什么去了？看你急得跟什么似的。”
    秋雅笑得叽叽咯咯的：“小姐小姐，东大街上来了一个算命的瞎子，可准了。我们去瞧瞧好不好？”夏九玉咳了一声，秋雅这才看到他，却又止不住笑，忙屈身道，“老爷万福。”
    夏九玉道：“怜莲，你去玩罢。不过算命的话，可以听，不可以尽信，知道么？”夏珍笑着答应，拉起秋雅的手走了。而那张逃犯的画像，也在她晚上入睡前随手丢进了减妆，再不曾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