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同奔跑》7.第七章 深夜的访客

    陈冈和林十三在大排档吃吃喝喝直到深夜，只要一说到他和良子小时候，陈冈打开的话匣子收都收不住。去合作社偷白菜，拿二踢脚炸青蛙，藏大水泥管子里看小黄书被居委会老太太逮，等等等等……他讲得是声情并茂，听得林十三笑喷了好几次。直到笑出了眼泪，林十三不禁感慨，相比自己灰色的童年，他们真的幸福太多了。
    “行了行了，剩下的留着下次再说，太晚了。”林十三看了看时间，从兜里翻出了钱包。
    “林十三，谁让你掏钱了？嗝，说好这顿我请！”陈冈边拦边晃晃悠悠叫老板娘买单，“老板娘！麻利儿的过来结帐啊！催多少遍了！”
    林十三哭笑不得地打量着陈冈说：“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平时蹭饭的主改请客啦？早知道去吃金钱豹了。”
    “知足吧臭小子，我也不挣钱，嗝，请你一顿是你的……你的福气！”
    “是是是！”陈冈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了，林十三赶紧搀住他，心道他这酒量也忒差了，灌两杯扎啤就不分东南西北了。
    陈冈摊在林十三身上，指着天开始骂：“他妈的，我那个老子……扣我卡，扣我车，嗝，连JB房子都要给我扣了，牛逼……牛逼把我命也扣了！”
    林十三无奈，什么车啊房子的？他这是开始发酒疯了。
    “我不愿做奴隶的人民，我愿……我愿做人民币的奴隶！呕……”
    Shit！都吐身上了！林十三把陈冈按到旁边树坑，照着其后背一顿猛拍。等他荡气回肠地吐干净，招一辆出租车就给他塞了进去。
    陈冈歪在车后座抱着林十三的腰蹭来蹭去，嘴里不断嘟囔：“姥姥……姥姥我难受啊……”
    “谁是你姥姥……撒手！”林十三扯开陈冈，照着他红彤彤的脸就给了俩清脆的耳刮子，打完了问：“清醒没？快说你住哪儿啊！”
    将近夜里十二点，林十三才浑身酸疼地回到大胡同。陈冈那个王八蛋，吐了自己一身不说，出了电梯竟然就直挺挺地躺电梯门口，害得细胳膊细腿的林十三废了好大劲才给他拖进屋。揉着肩膀往大胡同深处走，猛然发现前面路灯下停着一辆奥迪车，他再熟悉不过那是谁的车。
    车后站着一个抽香烟的男人，仅仅是一个瘦高的背影。是他，他又来了。
    “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我等了你两个小时。”
    男人转身面对着林十三，惨白的路灯晃在他身上，一如往常的白衬衫，深色领带，休闲西裤。男人约摸四十多岁，五官棱角分明。与良子五官轮廓相比，他相对柔和却更显冷峻。黑框眼镜下是一双微挑的杏眼，不带一丝温度。乍看上去，他和林十三有些相像，只不过前者少了秀气，全然是中年男人特有的成熟，混着冰冷的眼神，竟有些让人不敢直视。
    “叔叔……”林十三避开男人审视的眼神，轻叫了他一声，声音小的如同猫儿。
    男人踩灭烟头，走到林十三身旁，一手搂住了他细瘦的肩膀。
    “怎么喝酒了？满身酒臭味，我可不喜欢。”
    林十三掏钥匙开门，解释道：“我和朋友去了大排档，喝了两杯。”
    “哦？男朋友还是女朋友？”男人玩味地问他，而后又耸耸肩说：“进屋吧，你身上太难闻了，赶紧去洗洗。”
    “嗯……”林十三顺从地点点头，心里却对男人咬牙切齿：嘁，还嫌难闻？虽然你身上喷了古龙香水，但我还能隐约闻到一股人渣味！
    对着淋浴花洒，林十三仰起皱紧眉头的脸，乌黑而柔软的发帘被水打湿，盖住了眼睛。瘦而匀称的身子被微凉的水激出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得全身绷紧。垂在两边的手紧握成拳，再放开，再紧握。
    这个男人，是父亲的亲弟弟，自己的亲叔叔，林军。
    林十三父亲林峰的房地产公司是父亲和叔叔俩人白首起家得来的，叔叔自愿做副总裁，把总裁位置让给了父亲。兄弟俩二十多年的辛苦打拼，使得公司成为今日业内的翘楚。天算不如人算，去年开春，也就是林十三上大学三年级的时候，父母在去参加私人晚宴的路上出了车祸。原因是司机为了躲避行人，猛打方向盘。车失去控制，一个猛子扎进了深寒刺骨的运河。司机侥幸逃出，但林十三的父母却再也没有醒来。
    在这出惨剧发生之后，林军上位坐上了公司头把交椅，并且把林十三当作亲生儿子般呵护。其实，林军在侄子还小的时候就对他百般疼爱，甚至比亲儿子还亲。本来林军希望林十三毕业后能接他父亲的班，可林十三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坚持自己的选择去做动画师。林军只好由着他去，并承诺如果他回心转意，总裁之位随时拱手相让。为了去动画公司上班方便，林十三搬到了大胡同。林军每月给他一笔数目可观的生活费，并且常在晚上前来看望侄子，聊表叔侄情谊。
    脑中闪过很多记忆片段，林十三有些反胃，对着马桶干呕起来。或许是喝得有点多，亦或许是看到了这个人渣，总之一想起林军，胃里东西真就翻腾了出来。
    “怎么了？”林军拉开浴室的门，懒懒地靠在门框上询问。
    “没事……”林十三按住胃，“酒有点上头了。”
    “以后少喝。”林军坦然地打量着他，提醒道：“刚才你手机响了，不过我没接。”
    “哦……”林十三光着身子背对着林军，洗得有些不自在。
    然而紧接着，他却听林军问：“良子是谁？”
    “嗯？”林十三猛地回头，迎上对方略带寒意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林军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只是低沉地提醒道：“快洗。”
    关上门，林十三飞快地冲洗着身上的泡沫，整个浴室充满了甜腻如大白兔奶糖一样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