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星辰》6.第五章

    白金光耀，瞬间斩入了那神尊的身体。
    眼见刀锋没入，幽蛰冷笑道：“跟上一只一样没用嘛！”他说罢，手上用劲，直欲将那神尊拦腰斩开。
    战灵并非血肉之躯，更不知疼痛。如此情势下，那神尊平静地用手摁住剑身，将锋刃死死抵住。
    幽蛰一时无法斩下，心思一转，抬剑一扬，将那神尊甩了出去。蛮力之下，那神尊撞上了一旁的山壁，重重跌落。不等他站起身来，幽蛰飞身而上，挥剑下劈。
    冉悦慌忙起身，心想援护，然她所习皆为近战，如此距离已是力不能及。
    只见那神尊伏身在地，哪里还有格挡的余裕。幽蛰这一劈，径直斩入他的肩膀，迫至心口。
    幽蛰的眼神里满是快意，狞笑道：“你是战灵，砍成十几块也不会死的，对吧？”他说着，又望了冉悦一眼，重复着问了一声，“对吧？”
    油然而生的恐惧，令冉悦通身冰凉。
    这时，宁疏起身，唤道：“炎胧！”
    方才那番战斗，炎胧亦有损伤，但她依旧应了那命令，出手相助。
    火焰腾起的瞬间，冉悦意识到了什么。
    那神尊有令天地变色的之能，却自始至终都未动用半分灵力……所以，是那句话？
    “消耗太大，对主上便有损害。”
    就为了这个，不惜如此？
    冉悦道不清自己那一刻的感受，伤心或是感动，又或者还夹杂着罪恶和厌恶，所有这些一涌而上压在她的喉头，迫她喊出了声来：“还手！”
    那神尊微微一怔，并不确定这一声是冲谁而喊。他微微转头，望向了冉悦。
    目光相触的那一刻，冉悦已是悲愤：“我叫你还手！”
    幽蛰刚卸开炎胧的攻击，听到这句话时，他面露轻蔑，对那神尊道：“叫你还手呢……”
    那神尊低了头，一语不发。
    幽蛰正要再嘲讽几句，却觉手中巨剑生出莫名震动。他正不解之际，数道电光沿着剑身窜跃而来，剧痛如潮，自他手臂涌上，迫得他松开了巨剑。他握着手臂退开数丈，正想咒骂，却见漆黑夜幕刹那被霹雳割裂。轰雷炸响，电光如柱，径直打了下来。
    如此疾速，谁能闪避？
    但听雷光之中，隐有悲鸣凄厉。光辉散尽时，幽蛰披着一身焦灼，勉强站立。他捂着半边脸颊，惊恐地望着那神尊，颤声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不可能会受伤……”
    那神尊默默将斩入自己的肩膀的巨剑拔出，掷到一旁，举步向幽蛰走去。
    恐惧，令幽蛰踉跄后退。九霄之上，雷声轰鸣，若再有一击，只怕便粉身碎骨。慌乱之间，他只能高声唤道：“金刚！”
    那白金巨剑闻得这声命令，自行飞回了幽蛰手中。幽蛰哪里还有心管招式，只胡乱挥砍，嘶声吼道：“刚锋破杀！百祟刑！”
    刺耳嚣叫夹杂着纷乱剑气顷刻在四周冲撞起来。那神尊见状，飞身将冉悦护在身后，织雷电成网，暂为盾防。
    待嚣叫和剑气平息，眼前早已没了幽蛰的身影。不过穷寇莫追，冉悦也没有顾及他的心思，只关切地望向宁疏。
    好在炎胧也及时回防，宁疏看来并未受伤，只是模样甚是疲惫。他抬手取出灵缶，对炎胧道：“先回来……”
    炎胧带着忧色点了点头，化作一点星火，隐入了缶中。
    “小师叔，你还好吧？”冉悦几步过去，问道。
    宁疏看了她一眼，神情甚是复杂。但他并未多言，抬眸又看向了别处，而后低低叹了一声：“糟糕。”
    冉悦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就见周遭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崩解的岩土、碎裂的山石。她想起了什么来，惊道：“醴渊？！”
    宁疏苦笑一声：“看来是无法淬火了……罢了，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再说。”
    冉悦不敢有误，忙伸手扶起他，寻路走出天河峡。
    ……
    夜色已深，天河峡周围又无人烟，众人皆都疲累，也赶不了路，只得寻了一处僻静之地暂做休息。
    冉悦扶着宁疏坐下，正要找东西生火，却听那神尊唤了她一声：“主上……”
    她听出他声音里的虚弱，忙起身过去。待到他面前，她偏又不知该怎么应对，不免局促起来。
    那神尊见她过来，便有笑意轻浅。他望着她，语气依旧温柔：“主上，请容我……睡上一个时辰……”
    冉悦从未听说战灵需要睡眠，一时有些惊讶。
    那神尊见她不答，又道：“不……半个时辰，就好……”他说话间，身子竟微微摇晃。
    冉悦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扶他。但不等她伸出手去，他身子一歪，径直倒在了地上。冉悦被他吓着了，忙蹲下身去看视。他的眸中光彩尽消，只余下骇人的空洞。微弱的声音自他口中而出，喃喃诉道：“抱歉……”
    那一刻，冉悦的眼前白光一晃。
    灵羁？
    她伸手，抚上自己的眉心，继而又望向了他的。
    飞燕之印，微微闪光，似在默诉。
    是……责怪她么？
    冉悦看着眼前的神尊。他长发散乱，身上遍是灰烬和尘土。先前的剑斩之伤虽已消失，却有残破的衣衫印证着发生过的一切。
    战灵的确不会死，但不代表不会受伤。外表上虽不可见，但内里只怕已有残损。所以，他不是睡着了，而是在没有灵缶疗愈的情况下，试着自行恢复。
    明明不该如此的……
    若没有任性、没有无视、没有抗拒，兴许就不会变成这样。她明明不该这样待他的……
    心口的刺痛，令眼眶亦酸涩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忍下了泪水。她抬手，轻轻抚上他的眉心，用轻若耳语般的声音道：“对不起。”
    ……
    黑暗，环绕四周。
    他静静站在这片黑暗中，似乎已经站了千百年。他不记得自己是谁，或许这本也不重要。姓名、出身、来路、去处，所有一切，在这黑暗中都毫无意义……
    忽然，深重的黑暗里亮起了一线微光。微光纤弱，颤颤飘浮，恰如被风扬起的蛛丝。
    不假思索地，他伸出了手去，轻轻将那微光揽在了掌中。
    霎时间，雷霆轰鸣……
    他惊醒过来，就见营火炵炵，暖着夜色。
    他起身，四下看了看。不远处，宁疏正打坐调息，只不见冉悦的身影。他微微生出些许焦急，正要动身寻找，却见冉悦轻快地从夜色中走了出来。她背着一捆柴火，手提着水囊，看到他时，她有些惊讶，问道：“半个时辰到了？”
    他不确定自己“睡”了多久，一时无法回答。
    他的沉默，令冉悦尴尬起来。她欲言又止，低头走到营火旁看了看，随即放下了柴火走向宁疏。她在宁疏身前跪坐下来，恭敬地唤了一声：“小师叔。”
    宁疏睁眼，只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冉悦笑着捧上水囊，道：“喝口水吧。”
    宁疏又闭了眼，道：“不必。”
    不太高兴？莫不是还在烦恼醴渊的事？或者，是她的出现令他不高兴了？要不，还是走远点？
    冉悦悻悻起身，拔开水囊的木塞，自己喝了一口。清水微凉，入喉生津，她满足地吁了口气，一边塞上木塞，一边往营火去。
    那神尊就站在火堆旁，静静望着她。
    难道她不言语，他就一直这么站着？
    冉悦叹口气，正要说话，水囊中震荡的水声却引动了她的思绪。
    “对了！”
    她欢呼一声，唬得宁疏又睁了眼。还不等宁疏抱怨，她便又跪坐下来，道：“小师叔，能否借你的灵缶一用？”
    宁疏不解，蹙眉等她自己解释。
    “我想借缶中的宿星潭水，”冉悦说道，“不用太多，几滴就好。”
    宁疏想了想，从怀中取出灵缶，唤道：“炎胧。”
    火焰飞旋间，炎胧打着哈欠现了身，问道：“怎么了？”
    宁疏无话，漠然将灵缶递给了冉悦。冉悦感激不尽，将灵缶里的水倒在了掌中。水珠莹润，滴落在她掌心，恰好三滴。她将灵缶还给了宁疏，转而唤那神尊道：“快点过来，不然水珠渗走了。”
    那神尊闻言，小跑了过来。
    “快坐下。”冉悦一边说，一边盘膝坐定。神尊照做。又听她道：“把手给我。”他乖乖伸出手去，冉悦不客气地拉过，覆上了自己的掌心。
    一旁的炎胧看得一头雾水，问宁疏道：“这是做什么？”
    宁疏摇了摇头，也不甚解。
    冉悦略整了整气息，扣诀点上自己的眉心，闭目念道：“凭水以萦，从心而引；千星陨处，列宿始初；出幽入虚，赋神还形！”
    一声落定，她掌心那三滴水珠刹那蒸发。水汽升腾，幻化七色，缓缓渗入那神尊的身体。
    宁疏大惊，猛地站起身来，道：“餍灵召？！”
    “嗯，正是餍灵召。”冉悦回头，笑道。
    宁疏满目的难以置信，问道：“你怎么会这个？”
    冉悦不解他的反应，但依旧老实回答：“宏毅先生提过此术，我心想用得上，所以便学了。”她话到此处，露了庆幸之色，“没想到，还真的能用上！”她转而望向那神尊，笑问道，“怎样，可好些了？”
    那神尊随着她笑，轻轻点了点头。
    宁疏看着眼前情景，想起玉昳真人曾说过的话：
    “这‘餍灵召’是藉宿星潭水，以灵羁为引，召彼世之力为战灵疗伤之术。可惜，这唤来的力量折损太多，到底得不偿失。自本门铸出‘灵缶’之后，此术便成鸡肋，况又难学……或有一日，出个连灵缶都装不下的战灵，才用得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