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章》28.第 28 章

    康宁带了两个嬷嬷领旨而去, 陶菁却站在一边老神在在。
    毓秀看见陶菁心里就不自在, 就转向欧阳苏笑道, “东宫常年无人,只有四个嬷嬷平日洒扫照料, 你带来的人不多, 不如我留两个人服侍你。”
    话说完, 也不等欧阳苏回应,就把手指向陶菁, “你们留在东宫。”
    郑乔才要接旨, 却被陶菁抢先说一句, “各宫闲置的侍从不少,与下士一同进宫的就有八位,不如皇上选别人服侍皇储。”
    周赟见毓秀脸色有变,忙躬身拜道, “我们六个伺候皇上,轮班已是辛苦,若陶菁与郑乔去服侍皇储,余下四人恐怕手忙脚乱, 不如从新入宫的侍从中选人到东宫当差。”
    话是同样的话, 周赟说的圆滑得多。
    毓秀看着周赟点点头, “既如此,这事就交给你办。”
    欧阳苏瞄着周赟笑道, “我觉得这一个就不错, 皇妹不如把他借给我。”
    毓秀摇头笑道, “他不行。”
    欧阳苏一脸玩味,“他怎么不行?那两个怎么就行?”
    心思清楚,聪敏忠心的侍从,毓秀哪会随便借人。反倒是陶菁,实在让人心烦。
    欧阳苏本也是调侃毓秀,见她不开口,也就知情识趣地不再玩笑,“我带来的这四个都是平日里服侍我的,一贯清楚我的作息喜好,有他们伺候就够了。”
    毓秀一扭头,就看到温顺肃静的小太监和巧眉恬静的小宫女,忍不住笑道,“皇兄的喜好没有变,不喜欢在身边留美人。”
    欧阳苏状若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陶菁,笑的别有深意,“美人养眼是养眼,留在身边会惹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皇妹摆这些美人在身边,不会分心吗?”
    “皇兄所谓的美人,在我眼里就只是人,我对下位只求忠心。”
    欧阳苏目光如水,“皇妹对待不忠之人如何?”
    “你我身在皇家,都懂得先发者受制于人的道理,若有人伺机而动,将计就计就是了。他不忠,我不仁,道理简单的很。”
    毓秀从前从没当着谁的面放过狠话,下面几个侍子面面相觑,面上各有惊惧,只有陶菁笑容不减,一派安然。
    欧阳苏端起酒杯与毓秀对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皇妹谨言慎行。”
    毓秀轻咳一声,摇头笑道,“是我喝多了胡言乱语,皇兄不要当真。”
    二人相视一笑,欧阳苏看着东宫的桃花树,对毓秀道,“皇妹大约已经猜到我这一趟的来意,不知你是否愿意成全我与公主的姻缘?”
    毓秀轻咳一声,佯装糊涂,“不知皇兄说的是哪位公主?”
    这般含糊其辞,显然是没打算把灵犀嫁给他了。
    欧阳苏嗤笑道,“你们西琳还有几位公主,自然是灵犀公主。”
    毓秀心一沉,改换正色道,“既然皇兄直言想问,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不知皇兄是因为喜欢灵犀才求这份姻缘,还是看重了她西琳公主的身份?”
    欧阳愣了一愣,笑着反问一句,“我看重灵犀的身份如何,喜欢她的人又如何?”
    毓秀亲手为欧阳苏斟满一杯酒,轻笑道,“皇兄若只看重灵犀的身份,那恕我无能为力。”
    欧阳苏与毓秀碰了碰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若我与灵犀两情相悦,皇妹便不会反对我和她交深?”
    毓秀笑着点点头,她对灵犀再了解不过,她是绝不肯为了儿女私情抛弃在西琳的权势地位。不管是南瑜的皇后,还是北琼的皇后,都比不上西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贵重。
    何况……
    灵犀的野心远远不止于亲王。
    欧阳苏猜到毓秀心中所想,禁不住自嘲一笑,“皇妹是认定灵犀不会喜欢我的人了。”
    “皇兄错会了我的意思。”
    “哦?那皇妹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灵犀是否倾心于你和她是否愿意嫁给你,这两件事之间并无关联。”
    欧阳苏看着毓秀,心里百味杂陈,原来她早就看出了灵犀的张扬与野心,之所以韬光养晦的理由,大概是要引出狐狸背后的老虎。
    彼时他在城门外与灵犀相见,三言两语彼此试探,早已摸清她的深浅,她同觊觎他皇储之位的弟弟一样,丝毫不掩饰对权利的执念。
    欧阳苏自幼见惯勾心斗角,也曾一度感慨毓秀的单纯,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最喜爱的堂妹恐怕终于也尝到了权利的迷人滋味,有意追逐累骨皇权。
    用罢中饭,欧阳苏在东宫歇息,毓秀领人回了金麟殿。
    她才喝了酒,人已微醺,只想躺着睡一会。
    周赟郑乔铺好床,带侍子们退出去,陶菁却不肯走,跑到窗前取了装败枝的水晶瓶捧到毓秀面前。
    “下士当日答应皇上要让这支落花重开,皇上还记得吗?”
    毓秀眼看着瓶中花已落尽,认定陶菁故弄玄虚,“桃花插在水里已三日,没有丝毫重开的迹象,你还有什么话说?”
    陶菁笑而不语。
    毓秀见陶菁胸有成竹,心下也有几分动摇,就挥手对他说道,“你出去吧。”
    陶菁躬身道,“晌午时送来的奏折,下士帮皇上念。”
    毓秀的确想在睡前看几本奏折,就低头对陶菁吩咐一句,“把周赟叫来。”
    陶菁隐去脸上的笑容,“下士对皇上一片痴心,皇上为何对我如此冷漠?”
    毓秀措手不及,当初在殿上他也只是说了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么才过了几日,就成了“一片痴心”。
    “规行矩步了不到三日又要大胆犯上?你想逼我叫侍卫拖你出去?”
    “皇上忍心?”
    “朕可怜你受了两年无妄之灾,对你多行宽恕,你若再不知感恩,执意以下犯上,朕绝不轻饶。”
    陶菁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摸着床沿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看毓秀,“皇上怕我?”
    两个人的距离近在咫尺,毓秀一张脸都红透了,却还故作无恙,“笑话,我怕你干什么?”
    陶菁伸手搂住毓秀的背,失声笑道,“皇上再躲就要倒到床上了。”
    毓秀已脱了外袍,陶菁的手一碰到她,她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怒之下,就用力推了陶菁一把,“事不过三,你真以为朕不敢处置你?”
    两人拉扯之中,陶菁顺势一扑,将毓秀压到床上,“皇上怕我的理由,是不是从前从没有人像我一样对你说过喜欢?”
    “一派胡言,滚开。”
    陶菁将毓秀的两手折在两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了句,“下士不想冒犯皇上,请皇上稍安勿躁,我有一句话要问,问完了自然会放开皇上。”
    他的嘴唇都快贴到她的鼻尖了,哪里是问话的姿势。
    毓秀七窍生烟,“你太放肆了。”
    陶菁却一脸正色,“皇上现在做的事与你当初许下的愿南辕北辙,你确定还要做下去吗?”
    毓秀听到这一句,推陶菁的手就松了,“你说什么?”
    陶菁见毓秀面有惊色,就温和着语气又问了一次。
    毓秀隐隐猜到陶菁问的是什么,可就是因为猜到,她才惊诧不已。
    他是怎么知道她现在做的是什么事,又是怎么知道她当初许下什么愿?
    毓秀发呆时,陶菁已支起身作出扶人的姿势,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桃花香,她竟觉得莫名的熟悉,禁不住一阵恍惚。
    陶菁见毓秀手脚软了,就伸手搂住她的腰,唇略过她头顶的发丝。
    毓秀才想挣扎,殿门就被人大力推开。
    姜郁面色阴沉地走进门,后面跟着不敢抬头的几个侍从。
    陶菁泰然自若,施礼退出门。
    门一关,寝殿中就只剩毓秀与姜郁两个人,毓秀坐起身,姜郁却站在门口动也不动,两人隔的远远的彼此对望,半晌,姜郁才轻轻叹了一口气,“皇上午膳用得如何?可曾饮酒?”
    “喝了几杯。”
    “醉了?”
    “没醉。”
    “没醉的话,怎么会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侍子厮混在一起?”
    姜郁的语气虽平淡,措辞却有质问之意,毓秀一皱眉头,随口敷衍一句,“朕走到床边时踉跄了一下,那侍从恰好在床边,就伸手扶了我一把。”
    姜郁见毓秀面上不动声色,语气里却透着不耐烦,蓝眸越发深沉。
    他想要把眼前这个人掌控在手里,就要除掉挡在他面前的人,华砚只是其中之一,却绝不仅仅只有华砚。
    毓秀胸怀坦荡,与姜郁对视时也并未心虚,两人对看了半晌,到底还是姜郁败下阵来,大踏步地走过来,将手伸到毓秀面前。
    毓秀一开始还不知姜郁要做什么,直到他的手碰到她的头发,她悬着的心才放下。
    姜郁屈身在毓秀面前帮她整理青丝,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手上的动作却柔和温存。
    “皇上头发乱了。”
    毓秀讪讪笑道,“不碍事,睡醒了重新梳就是了。”
    姜郁脱靴上床躺到毓秀身边,笑着说了句,“臣也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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