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不要拦着我上进》145.第 145 章

    好, 怎么不好?
    恐怕上数三百年前朝的前朝出的那个诗仙黎泰白听闻此诗也要自愧不如吧?
    听十六念了第一句,老皇帝起初那漫不经心的微笑便慢慢敛了起来,等到十六念完,他面色沉静,伸手扣了扣桌面:“拿过来给朕瞧瞧。”
    十六很敏锐地发现,他父皇好像在听完之后情绪有些不太对,于是小心翼翼地把宝玉酒后挥毫而成的手书呈上去, 当然也不忘帮着小伙伴辩解:“绝对是现场即兴所作, 不是别人捉刀的。”然而这样的解释并没有什么用处。
    老皇帝没有说话,他举起那张纸, 因年纪大了, 看不清近距离的字,便将之放得远远地看;又许是因为光线不够亮,他还叫平安过来挪了挪烛火。
    一时间, 满殿寂静,鎏金盘龙的烛台上插着牛油蜡烛, 外罩着透明琉璃灯罩,将白纸黑字照得一清二楚。
    老皇帝右手轻托着纸张, 只见上头的笔迹铁画银钩,是遮掩不住的锋芒。
    都说字如其人, 老皇帝原先见过贾瑛的馆阁体,四平八稳, 不过尔尔。可如今看着他酒后之作, 分明是胸有沟壑、腹有乾坤、豪情逸兴之人。
    越看越是觉得心惊肉跳, 那满纸的激愤之情喷涌而来,是垂垂老矣的自己最缺的——乐观与通达。老皇帝只觉得纸上的字都活了起来,一时间变成刀光剑影,一时间又变成钟鼓锣笛,他用左手揉了揉眼睛,然后用力闭目再睁开,定睛看去,那字倒是不动了,不过依旧带着逼人的气势。
    十六眼见父皇的面色不好,于是惴惴不安地上前一步:“父皇,您这是怎么了?”
    这小声的询问听在老皇帝耳朵里,如惊雷一般,他一把丢开了纸张,然后拿手搓了搓面颊:“无事、无事。”
    “可是……”您这样子,分明就是有事呵。
    “平安。”老皇帝一个眼色,大总管领着其余宫女太监低着头慢慢退出殿内,并且亲自在殿外大门口守着。
    “父皇?”十六不解,不就是一首诗么,怎么让父皇如此反常?
    老皇帝叹了一口气,自从自己中过十日醉之后,毕竟是伤了元气的,今年小病好几次,硬是遮掩着不让朝臣和儿子们知道,入冬后这么一次风寒却是实在遮掩不住了,才休朝了几天,即便以皇权压着沈千针不得离京,他也知道,沈千针医术再高,毕竟,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人,如何能争得过天、争得过地?
    老皇帝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事,是该让光风霁月、光明磊落的嫡出幼子知道了,毕竟小十六现在不再是万般不用操心、有父兄顶在前头的闲王,而是一国储君,日后的天子。不应该只知道王道而不知诡道。
    思及此,老皇帝咳嗽一声:“小十六,你上前几步。”
    十六皇子小时候还常常被老皇帝抱在腿上,扒拉着御用的案几玩手指头,现如今他父皇叫他上前几步,于是他也一点都不做作,和从前肃亲王诚惶诚恐又假意推拒的模样全然不同。
    也是因此,叫老皇帝心里生出几分安慰:总归到了最后,我并没有变成孤家寡人。阿宁,你的诅咒并没有成真,兄长我,毕竟还有贴心的一子。
    老皇帝的眼神更加温和了一点,他招招手,把十六拉到身边:“来,把左手袖子挽起来。”
    十六摸不着头脑,但是依言做了。被父皇轻轻抚摸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十六忍不住问:“父皇是要看什么?儿子最近勤于弓马,胳膊都粗了一圈哦!”
    老皇帝一边在幼子胳膊上摸索,一边说道:“你什么时候提笔写字写粗了胳膊,父皇才会觉得宽慰。”
    一句话,叫十六顿时没了声响。
    恰此时,老皇帝也找到了他想要找的。
    十六见父皇盯着着自己左手胳膊肘内侧的那颗红痣,遂开口说:“原先儿臣也并无这颗痣,只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老皇帝拍了拍十六的胳膊:“这不是痣,是蛊。”
    十六的脑海中飞速闪过骨、谷、股、古、鼓……最后长大了嘴:蛊?!
    在他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老皇帝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蛊虫的蛊,你体内的是母蛊,年初给朕换血的时候,朕既知身体无法继续供养母蛊,便把它传于你了,而这母蛊,则是用于号令暗卫四部的。”
    【暗卫!】十六顿时来了精神,除了原先从伍毅的嘴里知道了暗卫的一星半点常识之外,他再不知道这一群身份不明的奇兵是由哪些人构成的了。
    老皇帝继续慢吞吞地说:“暗卫四部门,甲乙丙丁分别司职守卫、攻击、刺探、监听,每一部正册二十四人,副册四十八人。现如今甲部甲一是平安、乙部乙一暂缺,乙二是吴涛、丙部丙一楚洵、丁部丁一柳彪……”
    十六从这一串名字之中,听到的皆是耳熟能详的人物,尤其是老皇帝说楚洵的时候,被捏着左臂的十六,缩了缩瞳孔,因为这楚洵不是别人,正是楚沂的兄长。
    老皇帝自然发现了幼子那一瞬间的僵硬,但是他也不在意:毕竟,每个儿子府上都有自己按下的人,而暗卫忠于皇帝,将一切有二心的臣、子汇报与自己,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只要像小十五、小十六这样,确实是老老实实的,哪怕小十五有谋逆的娘和亲哥哥,不都被朕放过了么?而小十六,正是因为他守本分、没野心、但是又聪明勇敢,才会被自己挑为储君啊,若是没有楚沂传回来的密信,自己也许都不知道,素日最贪玩的小十六,也是有才干的人。
    于是老皇帝继续往下说:“暗卫设立的初衷是前朝末帝性情暴戾,咱们水家为集合力量以自保,挑选忠心耿耿的家将和投奔水家的有识之士为四部之首领,经年过去,便形成了规矩。这蛊,能让暗卫中人臣服于母蛊宿主,惟母蛊宿主的命令是从。”
    十六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听天书一般,又是母蛊、又是暗卫……想到自己左胳膊里有一条蛊虫,十六就觉得心里发毛。
    老皇帝没有漏看幼子眼里的嫌恶,忽然就觉得有些好笑:这种掌控暗卫的利器,在小儿子眼里也是恶心的虫子,小十六可真是一直保持着天真之心呐。
    “身中子蛊的人,对母蛊宿主有天然的敬畏;若暗卫中人有生出二心的,百步之内,可凭母蛊操纵子蛊啃食该人的心。”
    及至老皇帝说到这里的时候,十六已经是觉得不仅仅是恶心了,而且还不寒而栗:莫怪说,话本里都将炼蛊的人描述成邪恶的。这样的控制下,收获来的又有几分是发自内心的忠诚?父皇为何要这样……
    老皇帝还不知道,他在十六眼中的高大全形象已经开始崩塌,继续说到:“贾瑛此人,出生古怪,当初本应该在传言他衔玉而生的时候就探一探他的,是朕年轻时候太过自负了,总觉得怪力乱神是虚言,以至于错漏一个苗子。”
    听得十六为宝玉送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幸好父皇早年不信这些,不然……
    可是这口气还没松完,又听他父皇说:“幸好,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如今这贾瑛已经是暗卫乙部的人,你日后用他,也不必担心他会功高震主。”
    【什、什么!】
    十六瞪大了双眼,原本盯着自己胳膊上的红痣想要看出来那母蛊到底是啥玩意儿的他,听闻这句话,终于是愣住了。
    “什么?父皇,我没听清楚,您说,宝玉……”
    老皇帝点点头:“今年他去江苏之前,就被中了蛊,然后被吴涛要走了。我想着这小子毕竟一张脸就不适合做暗地里的事,放在甲乙两部都行,不过若是甲部,倒是不方便贴身保护你……”对!方便贴身保护皇帝/将来时的皇帝,都是太监/宫女。
    “宝玉,也成了暗卫?”
    “对,乙部的吴涛很看好他。哼,贾代善倒是有一个好孙子,时隔三十年,再一次有贾姓之人入暗卫。”
    “宝玉,也被种了蛊?”十六喃喃自语,“难怪他急匆匆去了江苏,回来之后好一阵子不来找我,偶尔硬是被我宣进东宫,面色也不太自然,难怪了……”
    【宝玉那时候,是用怎样的心情面对我的呢?他会恨我吗?不不不,按照父皇的意思,他被种了子蛊,已经是不能不忠于我了,也不能生出怨恨之情。可是,他……真的,不会伤心吗?会不会后悔和我相识一场、会不会后悔多次救我于危难呢?】十六越想越伤心。
    老皇帝犹自在解释:“刚种上子蛊之后,对母蛊宿主有克制不住的惧意,贾瑛先前见你有些不自然,也是正常的。”
    “父皇,您……为何要这么做?”十六右手扶额,悲鸣一声,“难道竟是要我周围一个朋友都没有么?”
    终于发现儿子情绪不对的老皇帝,觉得自己一腔爱子之情居然不被理解,看着因些许小事就面露颓唐的小儿子,觉得对方很是不争气:“小十六,不要作如此小儿女姿态,朕将暗卫之事说给你听,并不是叫你质疑朕的决定,而是想让你早点知道如何驭下,那贾瑛文韬武略,如今看来,不只是功夫极高,另有一番文采,心气儿也高,若是不将他驯服,你如何能驾驭他?朕拼着做了恶人,日后你在稍稍施恩于他,必定能得他忠心相待,莫要辜负朕的一番心意。”
    十六苦笑一声:“父皇,您今日所言干系重大,还请容儿臣缓缓,好好消化您这一番话。”
    老皇帝表示能够理解,遂挥挥手:“去吧。”
    “儿臣告退。”
    十六走了,顺便带走了宝玉的手书。
    出了乾清宫,初一过来跟在十六的身边小声问:“殿下,这葡萄酒要留一坛在乾清宫么?”
    十六摇了摇头:“沈千针和院判都说父皇不可饮酒,两坛子,都带回东宫去。”
    “是。”
    …………………………
    十六走后,老皇帝问重新回来伺候的平安:“平安,你说,朕是不是太残忍了?”
    平安知道,陛下只想听否认的答案,只想要别人再次肯定他的做法没有错,于是小声答曰:“陛下也是为了太子殿下好。”
    “对,我也是为了小十六好。他的哪一个皇兄,不是对朕毕恭毕敬的,只有他,明知朕不喜欢贾瑛,方才还敢顺走那小子写的诗。”
    平安不敢说话了。
    【罢了,之盼小十六能早日明白朕的用心良苦。】
    然而,钻了牛角尖的十六一连三天见到他父皇都有些不自然,这叫老皇帝有些窝火:朕既是君、又是父,朕的做法居然被你置喙?!
    一怒之下,老皇帝也冷了十六几天。
    朝堂上倒是没啥大波澜:拢共剩下的,就这么一个聪明健康的皇子,陛下想换太子也挑不出别的人选了,愁啥?怕啥?过个年就好了。
    宝玉身为天然的东宫一系,也抽空问了十六:“和陛下闹别扭了?老小老小,我家老祖宗有时候也会冲小辈撒撒火气,殿下您忍一忍,陪个笑就是了。”
    十六古怪地看了宝玉一眼,叹了一口气:“唉,你不懂。”
    直把宝玉也弄得莫名其妙:十六这是中二期重临?还是更年期早到?算了,天家的事情,少打探得好。
    老皇帝左等右等,等不到十六先服软,气得很!于是平安给他出了个主意:快腊八了,陛下搞个家宴吧,人一多,亲兄弟、堂兄弟、族兄弟一起和太子殿下喝几杯,届时,陛下再夸太孙几句聪慧什么的,太子殿下听到您夸他儿子,总该高兴了吧?再不济,到时候给贾参将那边御赐一份腊八粥去,赏赐些恩典,也就行了吧!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