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承欢》32.第三十二章

    沈默怔怔的眨了眨眼, 略有些惊愕的看着面前满是不羁的少年。
    他真的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一个孩子。然而仔细想想又却并非意外, 毕竟父亲早逝，母亲撒手不管, 被亲戚之间像是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再加上方才他说的那两句话，恐怕还发生了些他并不清楚的龃龉……
    风顺着下客口的门吹进了车站，冷的沈默都浑身一颤, 然而面前的孩子像是根本感觉不到一样，依旧死死的瞪着那双犀利的眸。单薄的校服像个麻袋一样被风吹得鼓起, 明明是生长发育的年纪, 却瘦的像个麻杆。头发大抵是是很久没有去理，也没有去洗, 一绺一绺的沾着, 实在是有些脏乱。但就算如此, 那张面孔却依旧格外有模样——尽管是痞里痞气的模样。
    看着那张青涩又倔强的面庞，明明是应该感到恼火的，但沈默的心却忽然柔软了下来。
    “我……不是很清楚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他斟酌着开了口，目光温和的看着对方, “不过, 你不用太担心，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在一个孩子面前，他也不会将他和陆承宇之间的恩怨表现出来, 反而主动介绍了身旁的男人, “我现在……和这位叔叔住在一起, 他姓陆, 你可以叫他陆叔叔……”
    听罢，男人的眉头明明拧的可以夹住苍蝇，却主动将手伸到了沈泽轩的面前。
    “陆承宇。”
    他不过是看在沈默的面子上才勉强客气一番，然而对面的少年显然并不领情。他没有与陆承宇握手，反而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挑了挑眉。
    “同性恋？”唇角微微勾着，他眯了眯眼。
    沈默又是一愣，他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答，沈泽轩就已经往地上吐了口吐沫，近乎刻薄的冷笑了一声道：“真他妈恶心。”
    陆承宇的脸几乎是瞬间就板了下来。他终究比对方多活了将近二十年，又一直身居高位，当脸色难看下来时，光/气势就已经足以令普通人感到畏惧。然而他面前站着的又是一头根本不怕虎的狼崽，很快就龇牙咧嘴的反瞪了回去。两人就这样狠狠的对峙着，男人的拳头甚至已经紧握了起来，若是对方再敢对沈默出言不逊一句，恐怕就要毫不留情的砸在沈泽轩的脸上。
    然而就在此时，陆承宇的胳膊却被沈默轻轻的拉了拉，就算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那只手是多么的柔软。
    “别……他还是是个孩子……别生气……”轻哑又温柔的劝解声在耳旁响起，男人的愤怒几乎是瞬间被抚平，紧握的拳头也慢慢的松了下来。但他的脸色依旧不大好看，警惕又不悦的盯着对方。
    自然又是被那孩子狠狠的一瞪。
    明明都一幅快要剑拔弩张的样子，但沈默却没有生出一分恼意。他又温和的笑了笑，像是根本不曾听见方才的话一般，“这里风大，你从昨晚到现在可能也没能好好休息……我们先回家吧，好吗？”
    他从始至终的笑意令沈泽轩倒难得高看了他一眼，那少年冷哼了一声，表情也不曾松动。他警惕的打量了一下站在面前的两个男人，尤其小心的看了陆承宇一眼，在心里估量了一下，略有些失望的放弃了自己逃跑的计划。
    他以为沈默不过是一个能装的家伙……正如先前那些笑语盈盈的亲戚一样，把他带回家去呆个几天就能露出原本丑恶的嘴脸来。他也不介意去呆上个几天膈应一下对方，大抵是心里又有了新的计划，他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定定的看向沈默，一字一句道：
    “你会后悔的。”
    说罢，他就直接朝前走了几步，根本不像是个远道而来的客人。陆承宇的脸色已经黑的要滴注墨汁来，沈默轻抚了两下他的胳膊，才终于让他压下了那份怒火，跟着一起朝停车场走去。
    沈泽轩始终都不曾走在两人身后，书包随意的单肩斜跨在身上晃荡。他终究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一路都略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四周。他偶尔也会回头看沈默一眼，确定了要走的方向后就又回过头去。当他看见陆承宇的那辆豪车时，他不禁又挑了挑眉，诧异又惊奇的看着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亲戚。
    沈默的笑意敛了敛，眼眸也微微垂了下来。
    但他很快又恢复了温和的表情，主动拉开了后座的车门示意对方上车。陆承宇已经坐上了驾驶座，见他没有坐在自己身旁，而是跟那小崽子一起坐在了后面，脸色自然又难看了些。但一想到方才沈默的低劝，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发动了汽车朝公寓驶去。
    大抵是汽车里的香水令沈泽轩有些不太习惯，没过片刻，他就打了两个喷嚏。干净的餐巾纸被递到了他的面前，他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沈默，也没有客气，直接接过擦了擦鼻子，随后把用过的纸团揉了揉塞进了车门边上的凹陷里。
    他所有的动作沈默都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阻拦的动作。沈泽轩也瞟了瞟他，见他似乎还能继续忍着，故意翘起了二郎腿，身体也直接倚靠在了车座上。
    他现在是在刻意挑战对方的底线，然而沈默只是又笑了笑，似乎根本没有把他孩子气的举动放在心上。
    “你在车上吃早饭了吗？”他稍微坐近了一些，轻声询问道。
    一个简单的，再普通不过的问题却让沈泽轩好是愣了一下，至少之前那些接他回去的亲戚没一个人会在乎他到底吃饭了没有。但只是这样一句话却也还不足以令少年卸下心防，他抿了抿唇，略有些低哑的回答道：“当然没吃……又不是火车会有人推着车到处卖东西……”
    其实他从昨夜开始就没有再吃过任何东西，仅靠着书包里的一瓶矿泉水熬着而已。汽车也会在休息站停下，但是他身上只有一百块钱，怎么可能像别人一样去买那五块钱一根的烤肠？本来也就三四块钱的泡面在休息站硬生生卖到了十五块，他年纪还小，尽管饿的不行，但熬着熬着也就过去了。
    思绪还沉浸在昨夜之中，一只温热的手却抚上了他的脑袋。沈泽轩猛的抬起了头，却刚好对上了沈默略有些怜惜的双眸。眉头拧了拧，身躯却慢慢的放松了下去，他本能的感觉到这个叔叔似乎与先前的那些人不同，然而他又不会像过去一样轻易的相信谁，只能变扭的冷哼了一声。
    那只手又轻抚了几下，丝毫没有介意发丝上的油腻，随后又慢慢收了回去，令他甚至都感到了一丝不舍。
    “一定饿了很久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温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他明明都听到自己肚子叫了一声，却还偏要拉着脸做出一副根本不饿的样子。沈泽轩硬撑着说了一句“随你”，随后立刻将头转向了窗外。
    沈默微微的笑了笑。
    坐在前面的陆承宇几乎一直都在透过后视镜打量着对方，当注意到沈默前倾过来时，他却又立刻装作正在认真开车的模样，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
    “马上在小区门口的早餐店停一下吧……他没吃东西，应该饿坏了。”沈默轻声说了一句，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表情甚至算得上漠然，但当他回过身时，却又马上带上了温和的笑容，像是两幅面孔一般。
    陆承宇一直盯着前方，不曾注意到这个细节。其实家里还剩有今早他去买的早饭，然而在话语刚要出口的那一瞬，又被立刻咽了下来。
    他也不至于连买点早饭的钱都没有。
    时间已经快要到中午，早餐店的摊子上东西自然也少了很多。空气中飘着烤肠的香味，几乎是一下车，沈泽轩的肚子就狠狠的叫了一声，令他的脸上都多了几分尴尬。
    “想吃什么？我还不知道你的喜好……你自己挑呢？”沈默并没有嘲笑，而是又轻抚了两下他的发丝。陆承宇半眯着眼在一旁看着，不肯承认自己居然嫉妒起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来。他是恨不得自己变成一条狗去给沈默摸摸脑袋的，然而沈泽轩却在被揉了一下后就立刻躲了开来。
    “随便你，反正是你出钱。”
    他又轻哼了一声，却见沈默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心里忽然有些懊恼自己方才的语气，不过似乎他从一开始就不曾给过好脸色。他抿了抿唇，将头别了过去，目光刚好落在了不断翻滚烤制着烤肠的机子上。
    沈默略有些无奈，他让老板打包了几块饼和馒头，又拿了最后剩下的两笼小笼包。青春期的男孩饭量大，他怕对方吃不够，于是豆腐花和豆奶也都各拿了一杯。当陆承宇正准备结账时，沈默却见那孩子正紧盯着烤肠一动不动，目光与先前在车站开始时看见他们的样子别无二致。
    忽然，就忍不住笑了笑，发自心底。
    “老板，再拿两根烤肠吧。”
    始终不曾变过的吻合嗓音令沈泽轩立刻转过了头来，他惊愕的看向了沈默，甚至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属于孩子的傻气来。
    早餐铺子的老板已经拿起了竹签。
    “好嘞，脆骨的还是纯肉的？脆骨的三块纯肉的五块，我推荐你买纯肉的，脆骨的里头面粉多。”
    “那就两根纯肉吧。”
    烤肠很快被串上递了过来，沈泽轩还有些发怔，一直到沈默将竹签拿过递给他时才终于反应了过来。陆承宇此时已经结了账，他仍旧对这个孩子没什么好印象，冷冷的看了一眼后又上了驾驶座。
    “吃的时候小心一点，竹签还是有点危险的。乖，上车。”车门又被拉开，沈默手里还拎着馒头饼子，等少年上去了之后才跟着坐了上去。车门被关上，汽车平缓的驶入了小区，随后进入了地下。
    烤肠的味道在车内弥漫，沈泽轩又看了看沈默，目光晦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