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时间定在周四的下午。
司真请了半天假,中午照顾着奶奶吃完饭, 送她回房间休息。
“打打啊, 让奶奶一起去吧,”奶奶拉着她, “这么大的事, 得有个人在旁边陪着你。”
司真却不想让她旁观庭审现场能够想象得到的针锋相对:“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你好好在家休息。”
提了几次都被她拒绝, 奶奶叹了口气:“那你一个人当心点。我看电视上,那些律师嘴皮子都厉害得很,咱们这边又没有律师帮你,要是他们说什么难听话, 你就假装听不见, 千万别气到自己, 知道吗?”
“我知道了。”司真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她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时, 奶奶又从房间里出来了, 扶着墙走到玄关,不放心地看着她:“开完了就赶紧回来, 奶奶在家里等你, 啊。”
“你睡会儿吧,等你睡醒, 我差不多就回来了。”司真冲她安抚性地笑了一下, 打开门走出去。
奶奶看着门被关上, 走到客厅的窗户旁边,往下望着。没一会儿司真穿着灰色格纹大衣的身影走出公寓楼,上了白色的小轿车。
奶奶一直看着车开出去,再也看不见了,才关上窗户,慢吞吞地往房间走。
门铃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奶奶转了方向,走过去冲猫眼看了看,打开门。
“你又请假啦?”奶奶有点担心,“老请假,领导不高兴咋整?”
司俊杰站在门外:“我这回申请了探亲假,可以歇20天。我姐呢,已经走了吗?”
“刚出门。我想要陪她去,在旁边看着,她不让。咱们没律师,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奶奶轻声叹气。
“我去看看。”司俊杰道,“不能让他们觉得咱家里没人好欺负。”
“你去吧,在一边看着就行,可别冲动,别给你姐惹事。”奶奶叮嘱半天,“完了就给我打电话,跟我说说怎么判的。”
“嗯,你在家休息吧。”
司真进入民一庭时,乔赫已经到了,坐在被告方的席位上,西装笔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在看到她时,微微拧了下眉。
身旁是他的代理律师,年龄三十五左右,干练而稳重。司真对他的第一印象是练达老成。而对方向她投来的那个眼神,带着令人忌惮的犀利。
司真坐下没多久,余光看到一道身影推门进来,坐在了旁听席。
她转头看过去,司俊杰坐在离她最近的位置,对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口型。
到了真正开庭时,司真才体会到律师的厉害。
“我有两个问题,希望原告司女士能够回答。根据我手上的这份出生证明,司女士您在五年前的2月24日晚23点35分生产,而另一份出入境记录则显示,您搭乘同年3月7日飞往德国法兰克福的航班出境,一直到去年的七月份才回国。”
律师停顿两秒钟,“——请问司女士,是什么原因驱使您弃刚刚出生11天的孩子于不顾,在还没出月子的情况下便迫不及待要离开国内,并且五年之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司真能察觉到乔赫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她没有看他,平静地回答:“我当时患了抑郁症,没有办法留在孩子身边,所以出国继续读书。”
“关于您的抑郁症,病历我们也拿到了,”律师向审判长示意,随后道,“您在怀孕第七个月时曾经在家里的浴室割腕自杀,幸而得到及时救治没有流产,此事是否属实?”
“是。”
“那么,”律师盛气凌人的姿态与开庭前的沉静截然不同,“您曾经因为抑郁症情绪不稳定而自杀,险些造成流产,更因此选择抛弃孩子,我认为您并不具备独自抚养孩子的能力。”
“我的抑郁症已经痊愈,”司真说,“我有能力照顾他。”
“请问您怎么证明?根据我们的调查,您在国外心理治疗的记录一直持续了两年,因不明原因中断后,并没有复诊,也没有任何康复证明。”
“因为那时候我已经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医生也认可痊愈,所以没有再继续。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请医生作证。”
律师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嘴角:“您说您已经痊愈,但据我所知,您最近在服用地西.泮——这种药大家应该不陌生,俗名叫做,安定。”
他说话时,视线转过旁听席的众人,停留在法官的方向。因此没有看到,右手边乔赫的目光募地沉了下来。
司真这短时间失眠有些严重,私下托一位临床的老师拿的药,没想到会被他们查到。心拧了一下。“这个药是治疗失眠的,与抑郁症无关。”
“您是药学方面的博士,自然比我懂得多,不过地西.泮是抗焦虑药,没错吧?”律师道,“我认为这可以说明,您的情绪或者精神状态仍然不稳定,并不能给孩子一个健康、积极的生活氛围。”
审判长与身旁的陪审员对换了一个眼神;旁听席的司俊杰屁股都离开凳子,又咬着牙坐了回去。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什么时候开始服药的呢?”司真直视着律师,“是从乔赫把孩子带走,拒绝我探视开始。
“你只知道我离开孩子五年,不知道这半年时间里我和他建立了什么样的感情。我每天都很想念他,害怕他吃不好,睡不好,害怕他见不到妈妈会哭,害怕他一个人待在冷冰冰的房子里,爸爸总是在工作,陪伴他的只有家政阿姨和家教老师。”
“我刚见到南南的时候,他四岁半,有自闭的倾向,不爱说话,不会笑。”司真说,“你也有孩子吧,我看到你袖口上有蜡笔的痕迹,看得出来你和孩子的关系很好。”
律师短暂地愣了一下,听她接着道:“你能想象到一个不会笑的孩子是什么样吗?他不是不爱笑,他是根本不会笑。”她眼眶红了起来,“他才五岁,排斥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在大人面前会察言观色,会小心翼翼,连向爸爸要一个拥抱都不敢……”
律师的反应很快:“他的自闭并不是我当事人造成的,母爱的缺失才是最大因素。”
司真停了片刻:“我知道我是一个失职的妈妈,在他生命里缺席了很久,所以更想要竭尽所能补偿他。孩子的问题我和乔赫都有责任,但就将来而言,比起经常出差加班的乔赫,我能更好地照顾孩子,给他更多的关爱和陪伴。”
“我当事人虽然工作繁忙,但已经尽可能地陪伴孩子,并且给孩子提供了最好的生活条件,就像您刚才所说的,家政阿姨和家教老师,孩子并不缺乏陪伴。”
律师很快转换了角度,“除此之外,您家庭的经济状况也并不适合抚养孩子。您的祖母患有胃癌,分别于两年前和去年做了两次手术,已经没有自理能力,更遑论协助您抚养孩子。您的父亲司志明是个诈骗犯——请恕我用词尖锐——五年前司志明曾从我当事人手中拿走二百五十万人民币偿还巨额债务,至今未还;并且在近几年内多次以欺诈方式从各种机构贷款共计一百三十万元,信用卡超支三十七万,至今仍有近百万元恶意拖欠不还,为逃避债务选择了潜逃。您祖母去年就是被讨债公司气昏倒住院的,我没说错吧?试问这样一个被债务压垮、随时可能有人上门讨债的家庭环境,适合孩子的成长吗?”
司俊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律师:“你胡说八道!司志明欠的钱是他欠的,关我姐什么事?”
律师看了他一眼,很从容地站着,没有说话。
审判长敲了敲法槌:“安静。”
司俊杰闭了嘴。
律师再次转向司真:“请容许我做一个假设。五年前您决绝地抛弃孩子,并且五年的时间里都没有回来看过他一次,这说明您并没有抚养孩子的意愿,但恰恰在您父亲出事之后,才提出变更孩子抚养权的要求——”
他适当的停顿,旁听席上响起轻轻的窃窃私语声。
“是否是向我当事人索要钱财替父还债不成,才选择这种方式,以图谋我当事人能够支付的高额抚养费?”
咄咄逼人的气势,渐渐提高到威厉的声调,足以对一个心虚的人产生震慑。
“姓乔的,你别欺人太甚!”司俊杰火冒三丈,盛怒之下抓着身前的木栏杆就想跳过来,被司真叱了一声:“俊杰!”
他猛地停住,在审判长不悦的目光中咬牙切齿地坐了回去。
“你的假设充满了恶意,我并没有那样的动机。选择走司法程序,是因为我在试图与乔赫协商轮流抚养孩子的过程中他不肯配合,并且不让我见孩子。”司真看向审判长,“无论您怎么判决,希望都能保证另一方的探视权利。”
……
休庭30分钟。
司真找了一圈,才在一个角落找到正在愤愤踹墙的司俊杰。她叫了他一声,走过去。
司俊杰转过头,无处发散的怒气收敛,闷闷地叫了一声:“姐。”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吃饭了吗?”
“吃了。”司俊杰虽然不懂,也看得出来庭审的情况对她们很不利。“都怪我们给你拖后腿了,要不是司志明拿了姓乔的钱,还欠那么多债,你哪儿会被那个黑心律师那么说。”
“他也是为了工作。”司真的状态倒还算平和,“这些我来操心就够了,你别想那么多。以后别那么冲动,刚才要是真的跳出来,就要被法警带出去了。”
司俊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
司真去了趟卫生间,出来时,在洗手间的门口看到了乔赫。他两手插在口袋里,倚着墙,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幽暗不明。
司真站在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
刷刷的流水声,将许多微小的声音盖了下去。
“为什么吃药?”乔赫在她身后问,声音中的情绪听不分明。
“睡不着。”司真淡声回答。
他静默半晌,再开口时嗓音愈发低沉:“你只需要说出我曾经软禁过你,就能让审判的结果偏向你。你不是一直这样认为的吗,为什么不说?”
司真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流水在皮肤表面形成一层透明的水膜。手腕上白色的表带很完美地遮掩着那里的疤。
镜子里那张脸化了淡妆,才没显出这段时日的颓然。
她关了水,两只手撑在洗手池边沿。
安静持续了很久。
“这些天我一直在问自己,能不能为了你,放弃我自己。”她的声音很轻。
乔赫意味不明地望着她:“答案呢?”
司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乔赫停顿片刻,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你走之后,盛佳寻来质问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把一个爱说爱笑的人,逼得脸上再也看不到笑容。”
司真抬头,看着玻璃上站在她身后的人。
乔赫的视线在镜子中与她对上,眸光明灭:“你真的很久没对我笑过了。”
他忽然向她走近,司真下意识转过身,被他的手托住后颈,一个吻落在唇上,短暂的触碰之后便撤离。
“生日快乐。”
他说完这句便放开她,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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