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逼我和仙君谈恋爱》90.情死心灭

    传说, 当年父神过瑶山，见此处风景秀美，便心生留恋之情。瑶山有神草, 柔情温婉。父神尤为喜爱，赐下三滴神血, 助其成型。
    但事实真相却不是如此。
    真相比任何传说都要残忍。
    当年父神的确在瑶山停留, 但并不是真的喜欢这里的风景。而是与天外来客大战之后，他受伤颇重，神力衰微。路过一重天瑶山巫水界时, 心口三滴神血落在了路边的瑶山草上。瑶山成形，性格天真烂漫惹人喜爱。父神被其吸引, 又力竭无支, 就干脆在这里驻足。
    在父神渐渐消碎的这段时间里, 便一直是瑶山陪伴在父神身边。
    作为神, 他消碎的过程也是很漫长的。瑶山陪伴父神大约四千年后，父神离开了一重天。他和瑶山说自己要回到九重天去了，让瑶山一个人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也不想离开, 可更不想叫瑶山直面自己的消失。纵然瑶山万般不舍, 千般挽留, 父神还是狠心抛下了他。
    事实上，父神已经在瑶山这里留了很久了。他几乎是在最后一刻, 才与瑶山告别。刚离开一重天, 父神就在瑶山巫水界的上空碎裂了。神的消失并不悲壮剧烈, 反而是静默悄然的。像是一阵雨, 一片云，一抹烟。
    被抛下后伤心难过的瑶山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已经不见。
    此世不毁，神主不死。他分裂成了好几份碎片。虞阙、穹蝉、祝禹都是父神散落的神力或记忆的碎片，他们或在重天或在魔界，最后都汇合重聚。第一代神君虞阙打败穹蝉，融合成一体，然后传给祝禹。
    拼合完整的祝禹继神之后，则开始寻找亓涯。
    既然是碎片，当然不是等量分作的。
    或许是父神实在太舍不得那株孤单的草儿，他在分裂的时候，一颗对瑶山的牵挂相思之心没有往别的地方飞去，而是留在一重天。
    这一份碎片就是亓涯。
    三万两百年前，毁天大战；一万多年后父神遇瑶山草，再过四千年父神陨落。七千年前第三次仙魔大战，虞阙神君神隐，祝禹神君继神；七百年后，祝禹才找到亓涯。
    如此漫长的时光里，亓涯一直就在瑶山之底，巫水之岸的一个夹缝里。这个夹缝可以看到汨汨流淌的温柔巫水，清澈渺远的一重天天空，远山连绵，唯独看不到上方有谁在哼着歌。
    他本是一颗相思心，却身不能动，口不能说，只能躺在那里日夜祈祷着那个惦念的人能从自己身边经过，能发现自己。
    有一次，真的非常近了。
    亓涯听到瑶山哼着莫名的小调路过自己的头顶。那小调歪七扭八的，一轻一重，听着特别滑稽，一听就知道是自己编的。亓涯的心也跟着这个小调一轻一重，一上一下。最近的时候，亓涯都能看到瑶山垂下来的衣角，和他浅色的长发。
    但也只是一瞬，沧海桑田等待的时光中，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无数祈祷，亓涯也只与瑶山有这样一瞬的相遇。
    亓涯因瑶山而生，为瑶山而存，却不得陪伴。
    如果是常人，遭遇如此情景，怕早就是因爱生恨了。可是亓涯本就是爱着瑶山的心，无论如何都不会恨他，只是想着他，爱着他，念着他。但这种无谓的等待带来的折磨并不会因此少一分，祝禹在崖间水边找到的是一颗哀伤的心。
    因为父神碎片不完整，就算拼在一起也是一个随时会漏水的水桶。等到了一段时间，就要把收集回来的碎片凝缩炼化好，再充盈到新的碎片之中。以新化旧，才能保持力量的继承和强大，几代神君就是这么过来的。
    亓涯被祝禹找回去时，他尚未有形，只能呆在弥罗殿里等待化定。
    虽说依旧是等，但好歹也是有希望的等。哪怕此时相思灼心，愈到时候越发不可忍耐。亓涯还是咬着牙去等。等他化出身形，等到神身归整，然后就可以去一重天，去找他的归宿。
    可是，天外那股神秘的力量回来了。
    在亓涯被带回重天境的时候，他就能感知到那份力量对自己的窥视。整整六千多年，他们一直都在提防着这位天外来客，不敢妄动。直到有一日，祝禹察觉到它往此方天地靠近了一点，然后就是无休止的接近。
    最近的一次，他们几乎可以看见这位天外来客的眼睛——它对这方世界依旧好奇不已。
    上一次是父神竭力抵抗，才护得一方平安。既然是父神的碎片，他们当然义不容辞。不光是为了天下生灵，也是为了自己。
    可是祝禹发现就算是把自己还有虞阙穹蝉的部分都与亓涯融合，他们依旧不是完整的神格。而缺少的极其重要的神格就在父神遗失的三滴心头神血上，在一重天随香洞散仙，瑶山侍主体内。
    亓涯苦苦等了那么多年，等来的是要亲手杀掉自己心爱之人的结局。
    这个选择太残忍了。牺牲一个人，就可以救所有人。那这个人也想活下去，有错吗？而对亓涯来说，要牺牲的这个人是他心头所爱，是他的此生不换。亓涯觉得自己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没有疯，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
    他跪着求祝禹神君，其实也是跪下来求自己。可是没有用啊，谁让他是神君呢？
    于是，就有了三世情劫的说法。
    三世情劫是一个骗局而已，一个诱哄瑶山侍主自愿把心头血献出去的骗局——因为没有这个自愿的条件，三滴神血是拿不回来的。
    那也是亓涯骗自己的手段。
    他们抹了记忆下界投胎去。他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和瑶山成为两个不相干的人，两个最终敌对的人。这样的话，瑶山会恨他，怨他。甚至在不得已时会杀了自己的转世，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要知道当年父神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要瑶山保护好自己。瑶山那么听父神的话，怎么会不记得这个？
    亓涯抱着这一点小私心，祈祷着瑶山在最后的结局里最终选择的人是他自己。
    然而那两世，事与愿违。
    两世归来后，瑶山的魂魄虽经过涿洗，但他满腔怨愤的情绪洗不掉。他怒恨交织，拒绝第三世情劫，不肯投胎。因为强制转世会生怨灵，鬼族众人只好放他离去。
    瑶山侍主发怒离开轮回台的时候，亓涯在一旁的浮屠塔中醒来。他挣扎着扑向窗口时，只看到了瑶山离开的背影。长袖浅发，与多年前他在瑶山崖底拼尽全力也只看到一点点痕迹的一幕一样。
    听到瑶山一次又一次拒绝情劫，亓涯其实暗自是庆幸的。记忆里，这个孩子是属于那般惫懒的性格。别人越催他做什么，他就越不做什么。上界仙官一次又一次地催，只会叫瑶山更加不耐烦。可是，亓涯宁愿这样的。
    如果瑶山能活下去，他越来越讨厌自己也没有关系，亓涯这般自虐地想着。
    此时祝禹神君已经开始和亓涯融合，当然是察觉到亓涯的想法。这些记忆的碎片都知道自己喜欢瑶山，但因为分布不均。知道是一回事，真能体会到那种感受的也只有亓涯而已。况且现在这个时候容不得亓涯再拖沓任性下去。纵然知道亓涯心中刀割火烧一样的痛苦，祝禹哪怕是强迫，也要亓涯下定决心。
    之后种种，不过是荒诞的自欺欺人。
    越是和瑶山接触，亓涯就越放不下他。亓涯就算是将一颗心奉到瑶山面前，他自己都因那份不纯粹而觉得羞愧。只能任由责任和私心将他的一颗心揉碎。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一生，换来的是这个结局。
    剑穿透了罗浮的肩膀，鲜血滚涌。罗浮好似一点都不怕痛，一把扣住了亓涯的手腕，轻笑道：“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了。舍不得，对不对？可这么虚伪有什么用呢！”
    他爆喝一声，一脚踹在亓涯身上，随后又是疯狂的击打，竟然把亓涯的攻击给压下去了。
    “你都已经拿走两颗了，留下一颗有什么用！你现在这个样子，瑶山必死无疑，天下生灵又救不得！所以我说啊，我最恶心你了，虚伪还没用！”
    罗浮啐了一口，心想着现在亓涯心神不定，方才被自己破了一招正是打乱他步伐的时候，要抓住这个机会将亓涯往天外来客的方向引去。
    他想的倒是不错，但完全没意料到天上的那双大眼睛已经被他和亓涯的动静牢牢吸引。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力靠近，罗浮大惊忙朝旁边一滚。
    亓涯察觉到天外来客的意图，也顾不得捣乱的罗浮，迎身上去就要阻止。
    一只硕大的眼睛之中雷电轰鸣，一股强大的力量朝着亓涯骤然射出！亓涯抬手，金光为障，将这股力量硬生生地挡在了外面。两股力量水火不容，势均力敌。彼此较量，你来我往。天外来客的袭击只是因为好奇，而亓涯身上背负的却是此天地间所有生灵的性命。
    但是，天外来客的力量比之前更加强大了。就算亓涯毫不犹豫，拼尽全力，几乎是用自己的肉身在抗。可惜也终是不敌，所有人都听到了神君手中屏障碎裂的声音。罗浮满怀期待地望着前面，等待着那光束将亓涯对穿的画面。
    大约是觉得亓涯这边突破不了，天外来客的另外一只眼睛也迸出一道可怕的光线。天地为之变色，罗浮的狞笑在光明与黑暗的颠倒中穿刺耳膜。
    就在亓涯手中屏障碎掉的一瞬间，一只金鸟发出一声渺远的鸣啼，冲飞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