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洗白手札》38.血脉相连

    裂缝一寸一寸地爬上了苏虞面上那张镇定从容的面具。
    秦汜想起什么, 又加了句:“噢,我忘了,三娘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三娘连窑子都迈了呢。只是,三娘的眼神儿未免也太好了些吧?”
    苏虞咬牙,把话岔开:“王爷,太后召你去她宫中。”
    秦汜挑眉, 问:“何事?”
    苏虞敛眸答:“三娘不知。”
    话落, 她又添了句:“太后原是命郑九娘来这御花园寻王爷,不料九娘半途家中有事, 只得先行出宫回府。恰巧三娘当时在场, 便委托三娘揽下这差事儿了。”
    秦汜闻言, 若有所思。
    须臾,他起身, 依旧是笑眯眯地道:“那便麻烦三娘带路了。”
    苏虞眼角微抽。
    他一个皇家人在皇宫里还要让她这外人带路?
    苏虞想着,忽然顿了下。
    思及此,她这才恍惚想起秦汜根本不是在这皇宫里长大的,封王建府之后更是鲜少进宫。
    所以……才要把徐采薇安插进来吗?做眼线?
    当年大梁初立, 大明宫初初建成的时候,秦汜九岁, 同徐妃共居一殿。
    不想立朝不出半年, 徐妃便死在了大安国寺, 而往后秦汜便一直寄居在嘉元帝的五弟安王的府上, 再未回过宫。
    据言, 当年徐妃一尸两命在朝中曾引起轩然大波,秦汜出宫守灵一遭就再也没能回宫。
    当年,自徐妃被掳出京至突厥,以威胁降服正对其展开猛烈攻击的徐大将军徐凛,再到徐凛战死沙场,徐妃捧着徐凛的骨灰回了京,这其中足足历经了五个月。
    徐妃回京后,自请出家,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历朝历代入佛入道的后宫妃子不在少数,只是谁也不曾想到,徐妃在大安国寺中吃斋念佛的第四个月,竟被太医诊出了七个月的喜脉。
    举朝哗然。
    这道稚子开蒙的算术题朝中满腹经纶的百官谁都会算。
    大家都心知肚明:徐妃腹中所怀子嗣非皇家血脉。
    那是个孽种。
    嘉元帝勃然大怒,立即下召赐死徐妃。
    只是徐妃还来不及饮下那杯御赐的毒酒,便三尺白绫了结了两条性命。
    至此,诸人看秦汜的眼光便多了些不同的意味。
    当年徐妃回京毅然出家,秦汜便总是寻机会出宫,偷偷地去看一看母亲。
    其中一次,他无意间发现了那个“孽种”的存在。
    他指尖发颤,却始终不言不语,独自悄悄地期盼那个弟弟或是妹妹的出生。
    他极盼望这个新生命的诞生,这个与他至少有一半血脉相连的新生命。
    这世上与他同血脉的人,无一真真切切地关怀过他,以至于他总觉得自己太过多余。
    秦汜在母亲低头抚摸日渐隆起的肚子时的目光中,看到了嫌弃、纠结与痛苦。
    想来又是一个多余的生命。
    不知数年前,换作他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一般的目光。
    快出世吧。
    世人皆弃你,有兄长疼你。
    然他清楚地明白一旦有人知道了这个生命的存在,迎头便是灭顶之灾。
    这秘密保守住了四个月。母亲在寺里素是独来独往,还真无人注意到一个幼小的生命正在悄悄酝酿。
    只是不料母亲的一次晕倒,寺里诸人恐慌,竟去宫中请来了太医问诊。
    脉一搭,走珠之势无所遁形。
    事情败露的时候,秦汜第一次尝到无能为力的痛苦。
    他曾在梦里与之相会的弟弟妹妹决计活不下去了,连带他母亲的性命都堪忧。甚至――
    连带上他。
    九岁的秦汜竟预料到了朝中会有人提出滴血认亲这一招。
    他觉得可笑。
    他当然是他那可敬的父皇的亲儿子啊,不然何以母亲如此冷待于他?
    一片吵闹声中,安王站了出来,把他带回了府。
    他言:你往后便住在五叔的府里吧。
    这一住就是六年。直至秦汜十五岁那年封王,建了自己的府邸,才搬离了安王府。
    ……
    苏虞心里唏嘘。
    这般想来,他还真不曾在这宫里住过多长时日。倒还真不如她这个在宫里住了近二十年的外人。
    苏虞叹口气,提步走在了他前面。
    秦汜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可不一会儿,这一前一后就莫名其妙变成了并肩而行。
    苏虞一面走,一面微仰头看到秦汜的半张侧脸。
    她好像忽然明白太后为何要命郑月笙来这御花园寻秦汜了。
    这不是正在给这两个小年轻创造机会好好相处相处吗?
    看来张太后还是如前世一般的心思,打算撮合这两人。只可惜郑月笙是没懂她的心思,还是压根不满意这门亲事,说将这差事交给苏虞便交了。
    依苏虞看郑月笙不至于傻里傻气瞧不出太后的心思。
    那么便是后者了?她不乐意?
    莫不是还在惦记她那情郎。
    苏虞忍不住又偏过头,悄悄打量起秦汜。
    这人围观了一场郑月笙的偷情戏,不至于还会对她毫无芥蒂、不计前嫌吧?
    苏虞打量半天,也没从秦汜那张一派从容与悠闲的脸上瞧出半分蛛丝马迹。
    苏虞心头微叹,收回了目光。
    刚转过头,身旁这人忽然冷不丁地问:“酒好喝吗?”
    苏虞噎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好喝。”
    秦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苏虞攥了攥手里的帕子。她突然担忧起秦汜会不会把她挟持至偏僻无人处,质问她那张纸上的“姝”字。
    好在接下来便是一路无言,倒也相安无事。
    行至张太后寝宫,苏虞在殿门口辞别了秦汜,独自回了自个儿的小殿。
    也不知张太后见了秦汜一人,而不见郑月笙踪影,会不会恼怒自己一番苦心做东流。
    这下有意思了,张太后极力撮合的这一对儿,各自瞧不上各自。
    郑月笙八成是嫌秦汜放荡太过,实非良人,秦汜只怕也不想戴那绿帽。
    张太后这线怕是难牵呐。不过前世牵起来了倒也是真的,还牵成了一桩美事。
    那会儿子“晋王因丧妻遁入空门”的传言都传到她这太后的耳朵里了,何况郑月笙没死的时候,晋王宠妻如宝也是出了名的。
    苏虞摇摇头不再想这些,自个儿都顾不过来了。
    她回了自己的小殿,甫一进殿,满殿的墨香。她叹口气,继续提笔抄起佛经。
    赶忙抄完出宫回府去吧。这宫里待得人心头生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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