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万岁》165.杀局（四）

    帝国司法部在每个星系均设有星系法庭, 一般的刑事案件与情节较重的民事案件都在星系法庭处理。在这之上是帝国星域法庭, 只有三个，北疆, 东南，帝国中心圈。至于西南那一片一半是远征军控制的迷乱星域，另一半是实施自治的西南特区，没有设立法庭的必要。再往上，就是帝国独一无二的皇家最高法院了, 这里也是唯一能够审判皇族的地方, 地点就位于帝都金枫叶区, 帝国司法部的总部行政区内。
    审判皇族有着相当苛刻的流程：首先, 必须有皇帝的公文谕令，口谕或者非正式谕令皆不起效。其次，必须有十三位大法官同时出席, 执行审判程序。再次，陪审团不得少于五百人, 且其中贵族的数量必须超过半数。最后, 只能进行公开审判, 全帝国直播, 不得进行秘密审判。
    简而言之，就是不想让你审，帝国建国以来上过公开审判席的皇族不超过五指之数, 就算是皇帝想打压异己也不会选择这么麻烦的方式, 能让一个人自然死亡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反正最近这两百年, 是没有发生过皇族被公开审判的先例，所以，眼下站在审判庭上的太子路海澜，是两百年来的头一例。
    整个帝国新闻业界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懵了。
    帝国司法部展现出前未有过的高效，不到一个小时，所有审判前置需求都已齐备，太子的辩方律师直到开庭前五分钟才姗姗赶到，一身是血，看着好像刚从车祸现场里爬出来，结果一问，还真是车祸。给太子安排的辩护律师是他老师，两人一同搭车过来，车祸，老师被送去医院抢救了，将这个案子托付给他……律师证件没问题，身份也没问题，离开庭还有两分钟，媒体的直播影像已经准备放出开庭倒计时，浑身是血的年轻律师跟工作人员借了套备用的制服衬衫和裤子，擦洗干净脸，从眼镜盒里取出副金边眼镜，低头戴上。
    帝国历八一一年十一月三日，上午十一时整，太子案首次开庭。
    同一时刻，不知多少人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打开光屏，观看这一场两百年来前所未有的公开审判。屏幕中出现在被告席上的太子神情平静，即便是穿着白色的犯人拘禁衣，身姿依然挺拔优雅，那双漆黑的眼睛出现在镜头特写中，依旧是叫人难以捉摸的深邃和神秘。
    他被指控滥用公权，谋杀西南上百万人，进行违禁人体实验。
    当被询问是否承认以上罪行时，路海澜的回答是不。这个不算意外的回答还是在庭外观看审判的民众中掀起了一股争论，而当被问及认为自己无罪的理由时，路海澜回答说，我没做过，所以当然不认罪。
    控方要求太子拿出证据，证明自己并非西南人体实验事件的主使者，答案是没有，太子只有一副空口白牙，相对应的控方却掌握有一系列人证物证，来证明那几颗被用作实验场地的星球所获取的日常补给和资源来自于一个名叫凯文斯·瑞克的走私商人，而这个凯文斯与太子关系匪浅，其行动完全是受太子指使。
    证据很齐备，甚至有一段太子与凯文斯的通话录音资料，经鉴定是太子本人无误，通话中太子的‘主使者’身份彰显无遗，至于凯文斯·瑞克本人则已经被逮捕，正在从西南押送回帝都的路上。
    局面至此已经完全倾向于对太子不利的一面，哪怕是不了解审判程序的民众也看得出太子多半逃不了法律的制裁，并为之拍手称快。开庭前大多数民众都抱着悲观情绪，并不指望法律能对太子做出惩处，毕竟那是太子，帝国特权阶层最顶尖的存在，法律的公正性是因人而异的，甚至有胆大的媒体预言说这将是一场洗白公审……
    之前放出预言的那家媒体不顾自己脸被打得啪啪响，又一次放出预言吸引眼球，说是太子案将在这一次庭审中结束，根本用不着开第二次庭，太子势必要把牢底坐穿，终身□□逃不了了。
    不提媒体们的见风使舵，政治嗅觉敏锐的贵族们已经察觉到这场庭审的异常之处，此前他们认为皇帝不会放弃太子，但眼下看来，皇帝分明是转变了主意，可偏偏事前竟然没有一点风声走漏，他们彼此交换着信息，接着很快，就发现了另一件令人骇然的事情。
    ——朱岩在杀人，没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太监朱岩。
    ………………
    “你看得懂吗？”
    “不太懂，皇帝要杀太子，这时机也太不合适。太子若死，储位空悬，没有强力的后继者，只会动摇皇室根基，更何况太子绝不可能甘心受死，倘若太子濒死反扑，后果……难以预料。”
    白四揽着一条棕黑色的长披肩，神色有些倦，她正在高速航行的穿梭艇中，身边是一直跟随她的秘书。路海澜给她留了一份名单，白四不得不承认，这名单非常好用，就如同她身边的这位秘书，被列在名单的第一页，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将成为革命成功后的第一批领导者。
    对太子，白四是惊艳的，惊艳于世间竟有如此人物。她一向自傲，却坦诚自己不如太子，有些人生来便是叫人仰望，是打击自信心的极品良药。
    欣赏归欣赏，太子姓路，与白家注定是敌非友。白四摸不透太子究竟想做什么，但很显然，对方跟他们白家不是一路人。甚至白四心中隐隐有所忌惮，太子带来民主论，解了白家的困局，却对白家毫无所求，白家在北疆发起革命，似乎也只是对方手中的一步棋。
    “太子，太子……”
    口中微不可闻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白四注视着屏幕中面无表情站在被告席上的太子，心中百味杂陈，分不清是更希望对方就这样消失在这世上，从此不再是挂在她头顶的心腹大患。又或者是想看他再显奇迹，以乾坤手段扭转这死局，好叫她佩服一声——太子果然是太子。
    “死局？”
    廊外风雨大作，朱岩手捧茶盏，血从他身后的门中淌出……谭家麒麟，老亦弥坚，垂死反扑之下，赤手空拳连杀六名密探，一口心头血喷向朱岩，被老酒的扇子挡了。
    朱岩要杀人，并不需要每个都亲自到场，能让他亲自来送上一程的，都是老朋友。
    人活着，总是要死的。
    “督主，花六发回消息，除了名单上的，又有几家动了。”
    “动了好。”
    朱岩提起杯盖，抿了一口热茶，将茶盏递回给老酒。
    “不怕他们动，就怕他们不动……”
    他手上只有禁卫军密探这把刀，能做的唯有杀，杀出个血流成河，鱼死网破……将这死局，杀出一条活路。
    “继续杀。”
    ………………
    舍弃传统的高速高机动理念，三十米长的超大机身，配备微型反物质双引擎，携带可拆卸雷神级主炮架，这款奇葩的战机诞生于五年前的东南战争，绰号‘肥炮’。在骆深开发出针对博族的心灵攻击防护装置后，帝国针对博族的空间跳跃能力开发出的新式特种战机，这玩意的效果就等同于□□，平时成群结队开着防护罩在防线上巡游，对博族是一逮一个准，效果比舰队好多了。
    穿着工作服的林寰从战机底部滑出，摘下手套丢回工具架，站起身打量这架由他一手完成改造的‘肥炮’。用不上的心灵防护装置自然被拆除，腾出来的空间被他装了两只辅助翼，还加了一组自动追踪飞弹，原本的机翼被加宽并大大加长，看起来倒有点像超大肥胖版的幻影猎手系列。
    林寰扯起衣领粗鲁擦了把脸，还是觉得不太满意。
    小时候路海澜一直以为他喜欢战机，总是送战机模型给他，其实事实正好是反过来——因为路海澜一直给林寰送战机模型，林寰才变得对战机感兴趣。
    一条干净毛巾被递过来，不知在边上等了多久的八宝叼着烟，语气颇有几分感慨：“头儿你这水平，转行当个设计师绰绰有余，怪不得人家都说高级机师个个是宝贝……”
    林寰就着毛巾擦脸擦手，末了随手将毛巾甩回八宝怀里，没好气道：“我没考到高级机师证。”
    他当时报名考高级机师，一方面是少年心性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另一方面纯粹就是玩儿。结果被陆定波那个混蛋在早餐里下了泻药，险些在考场上出丑，表现也大失水准，事后他去找陆定波算账，还被人语重心长教育了一番，大意就是高级机师资格有限，需要的人争得头破血流，像他这样不需要还跑去占名额的，就是给自己招仇恨，惹人不痛快去了。
    讲道理，他总是讲不过陆定波。
    太子出事，法兰只交代了一句，叫他别去帝都趟浑水，紧跟着就玩起了失踪。林寰知道自己是个累赘，去了帝都也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看媒体上光网上给太子盖棺定论，到处都是恶意谩骂，又听说太子被关进了司法部大牢，接着就没了后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北疆战场，林寰每天要在光网上搜索几十次，有关太子的消息却越来越少。
    他知道这是个好趋势，陆定波也这么说，虎河大将死了，侥幸没死在北疆的陆定波又得了闲，被排除出了米法尔大将的核心圈子，整天里没事就找林寰扯淡。他跟林寰说，媒体刻意淡化太子事件肯定是皇帝的意思，等人们对这事的热情消褪，皇帝就该操纵舆论给太子洗白了。陆定波还说，皇帝就算想换太子，眼下这时机也不对，北疆政乱着呢，更何况太子也不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西南那事不管是真是假，终究跟帝国没多大关系，就算死了百万人，死的又不是帝国人，太子想洗白真的不难。
    林寰努力试图将道理听进去，但还是心烦，各种心烦，所以他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做。
    八宝捏着那块毛巾，欲言又止，不自觉将毛巾在手上绕了一圈，又扭了两轧。
    “那个，头儿……”
    人人都喜欢说好话，可这报丧的活儿也总得有人干。
    八宝深吸一口气。
    “头儿，你听我说，你冷静听我说……太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