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银花一看到云卫华的声影, 就直接冲了过去，二话不说，手里的棍子那真是下了死力的, 劈头盖脸地朝着云卫华打了过去，发出“咚咚”的声音。
云卫华只感觉到身上疼痛传来，抬头就看见他娘满是火气的脸，一时间也不敢躲, 用那么大的力气, 怕她打空了，闪了腰。
“娘。”
“别叫我！我没你这么没良心的儿子！”
赵银花不想跟他废话, 那是亲生的儿子, 怕说多了, 她心就软了，到时候手里的棍子也就打不下去了。
打他, 她也疼的，只是这一次，她是很清楚地认识到，这个儿子, 再不教训，都是她这个当娘的对不起他。
所以, 话落, 手里的棍子就再次朝着云卫华打去, 一下接着一下, 那沉闷的声音, 让一边看着的人都替他感觉疼。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下，赵银花没数，反正不少，不然也不可能让干惯了农活的她都感觉到有些累了。
原本和亲娘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云玉华，看着自家二哥的凄惨模样，忍不住跑上前，抱住赵银花的手，挡在云卫华的前面，哭着说道：“娘，别打了，再打，二哥就不行了。”
“你给我让开。”
赵银花一把推开女儿，举起棍子，打在了云卫华的背上。
就在这个时候，部队里云卫华的几个领导“慢悠悠”地赶到了，他们不着急，因为他们清楚，这亲娘亲儿子的，哪里能真往死里打，结果，走近一看，连忙上前阻止：“大娘，大娘。”
这个时候的云卫华，是浑身都在疼，可这疼痛，比起四周的人投放在他身上的视线，这算不得什么，一张脸热得很，哪怕已经想到过这样的场景，可依旧感觉很是无地自容。
“二哥，没事吧？”云玉华哭着问道。
云卫华摇头，“没事。”
赵银花看着几个领导，扔了棍子，满脸的愧色，整了整满是褶皱，洗得有些发白蓝色的衬衫，后退两步，对着他们鞠躬，“领导同志，对不起，是我没教好儿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几个领导吓了一跳，连忙闪开，从她身侧伸手去扶，“大娘，你别这样，云卫华只要认识到错误，改了，就依然是好同志。”
“改，我一定会让他改的，”
赵银花被扶起身来，说到这里，看向云卫华，凶狠地说道：“他要是还不改，我就亲手掐死他，到时候我给他偿命。”
“娘。”
这个时候的云卫华除了叫她之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至于，不至于。”
倒是几个领导连连摇头，笑着说道，“大娘，消消气，消消气。”
赵银花的眼眶也有些红了，她和老头子一辈子本本分分，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良心的事情，想到火车上国平给她念的党报上的内容，看着领导开口说道：“领导同志，他有多大本事，就让他吃多大的饭，千万别让他害了别的娃啊。”
要是真出现那样的情况，她和老头子就是死了，也会死不瞑目的。
几个领导面色有些尴尬，虽然上面并没有批评他们，可他们也知道，上次提升云卫华的事情，确实是有些草率了，这次党报出来的事情，他们看过，是惊出一身冷汗。
那上面的事情虽然并没有发生，可只有他们知道，在知道云卫华的亲侄女再一次立下那么大的功劳时，他们已经在商量怎么给云卫华同志奖赏的。
如此的话，谁又能保证，党报上的事情不会发生。
“不会，大娘，部队有部队的纪律。”
其中一个领导开口说道，心里想着，等这事过后，都得抓紧整个部队从上到下的思想工作教育。
“那就好，那就好。”
赵银花点头，微微放心下来，她真的害怕啊，要是因为自己儿子没本事儿害死别人的儿子，那得多亏心啊！
半个小时后，云卫华带着赵银花三人回到家里，此时，曹爱军正在看电视，看见风尘仆仆的三人，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挺着肚子，慢慢地站起身，“娘，玉华，国平，你们怎么来了？”
赵银花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场景，一颗火热的心凉得透彻，倒不是她这个当娘的不想儿子过好日子，只是，现在面前的好已经大大超过了她这个乡下老婆子的想象。
“二哥，你可真是我的好二哥。”
云玉华一下子就松开了扶着云卫华的手，嘲讽地说道：“瞧瞧你们的日子过得可真好，那二哥，你恐怕不知道，去年冬天，笑笑和大壮他们，为了赚给爹做件棉衣钱，几个孩子，一百斤，一百斤地背货来往于县城和社里，呵呵，你真是好孝心啊。”
原本是带着笑的嘲讽，可话落之后，她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云卫华一愣，怎么会？家里已经艰难成那样了吗？他不知道啊！
“玉华，别说了。”
赵银花看着错愕的云卫华，原本一直撑着她的精气神，在此刻一下子就散了，站在门口，她和面前的屋子，仿佛是两个世界，她身上的穷酸，灰尘和里面的整洁，干净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而这样的两个世界，似乎也是她和亲儿子之间的距离。
这么一想，一向要强的赵银花都有些心灰意冷，一时间，她完全不想管这个儿子了。
低头看着脚上脏兮兮的布鞋，再看了一眼前面干净的地板，她这一脚踩下去，会留下许多脏印子吧？
用力地叹了口气，缓解心里的难受，声音低沉地开口，“玉华，国平，我们走吧，去京城，看笑笑。”
云玉华和杨国平一愣，点头，一人一边扶着赵银花，准备离开。
“娘！”
云卫华哪里能让她走，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屋都没进，水都没喝一口，就走人，这说明什么？此时他已经没心思去想，他们要是真就这么走了，部队里的人会怎么看他了。
娘这是不想认他了吗？这个认知，让云卫华的心慌得不行，
忍着身上的疼痛，跑到赵银花面前，直接就在走廊上跪下，“你不要走。”
赵银花低头看着。
那陌生的眼神，更是让云卫华一颗心只哆嗦，虽然他是打算一辈子待在部队，可在他心里，真正的家还是在云峰村，等以后退休了，他还是要会村子的。
“卫华。”
赵银花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已经不确定，对方是否还听得进去。
“娘，你要心里有气，打我，骂我都可以，你别不管我。”
云卫华抬头看着他娘的表情，真的很怕，娘这么一走，以后就再不见他了，伸手直接就抱着她双腿，“我知道错了，娘！玉华，你帮我跟娘说说。”
“二哥，你让我说啥？”
云玉华的眼泪在眼眶里打架，“家里的哥哥姐姐都成家了，不用你管，可爹娘呢？今年过年，你好不容易回到家，待了不到一个月，你和二嫂弄出多少事情，娘受了多少气，总想着你一个人在外不容易，二哥，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容易？你这么大的人了，有时候能不能替爹娘想想啊！”
云卫华看着掉眼泪的妹妹，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看着电视，用着洗衣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冬天里，爹会没有棉衣穿，还记不记得，娘的那件棉衣已经穿了十好几年了，一点都不保暖了？”
云玉华是真的被那屋里的沙发，电视机，洗衣机给刺激到了，倒不是她想要这些东西，只是，这样的二哥，真的让她不想认。
“我知道二哥你有出息，可你那么有出息，为什么难得回一次老家过年，都要和二嫂为了要不要给几个侄儿侄女买东西吵架？让爹娘，哥哥嫂子们难堪？”
她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对二哥不好，可此时的她真的是忍不住啊。
“你是不是觉得，你有出息了，我们这些兄弟姐妹都会想着来占你的便宜，二哥，今天我就在这里告诉你，我哪怕就是穷得饿死，也不会向你开口的。”
云玉华这话说得就有些狠了，至少，云卫华看着她，脸色发白。
这个时候，走廊上已经站着不少的女人，实际上一个地方住着，相处这么多年，她们心里多多少少就清楚，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过分。
她们这些人，除了少数几个居住在城市里，或者家庭好的，其他的，哪个月不是领了工资按时往家里打钱，要说她们心里一点怨言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可为人儿媳妇总不能阻止自己的男人不孝敬男人吧？
如今看来，男人孝顺她们心里不痛快，但也比卫华这样的好，如此不孝，会让她们忍不住怀疑他的人品，对亲生爹娘都不好的，能会媳妇好吗？
“玉华，我。”云卫华想说他怎么可能看着亲妹妹饿死，可转眼就想到，过年的时候，亲姐姐被打，他这个当弟弟的，结果不还是袖手旁观吗？
他想到的，赵银花和云玉华也想到了，心里就更加难受。
“娘。”
杨国平想了想开口说道：“我觉得你不该就这么走了，你和爹就是太好了，总是为他们着想，遇上懂事的，这自然是没有问题，反之，就是二哥这样的，时间一久，你们不说，他就忘记了你和爹已经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也把一个儿子该有的孝心都忘记了。”
云卫华一愣，在他这些日子的不断自我怀疑中找不到答案，如今一听这话，一时间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
“二哥是你一手拉扯大的儿子，无论他现在有没有出息，都应该孝顺你和爹，你就这么走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了。”杨国平开口说道，“哪有爹娘在吃苦，儿子却过着好日子的道理。”
其实他是不想说的，不过，看着娘那样，他心里也难受，更担心她一直憋着，会伤身体。
赵银花听着话，看着杨国平，认真地想想，不愧是教书的，就是有道理啊，她也真是被气糊涂了。
“怎么？二哥，你不愿意？”
杨国平觉得有这个二哥还没有他有眼力界，没看见娘表情都松动了吗？
赶紧表态啊！
“愿意的，我怎么会不愿意。”云卫华连连点头。
赵银花振作起来，也不看云卫华，而是看向围观的那些女人，笑着说道：“儿子没教好，让你们看笑话了。”
那些女人纷纷摇头，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很理解的模样。
“玉华，进去拿纸笔出来。”
赵银花对着女儿说道。
云玉华点头，直接就走了进去，至于留下的一串脚印以及曹爱军气得发黑的脸，她才不管呢，刚才就是太心软了，该让娘多打二哥几下的。
很快，她就拿着纸笔出来，递给赵银花。
“老二，你就跪在这里，仔细地想，你错哪儿？”赵银花开口说道：“想不明白，就不要起来了，跪死在这里吧！”
说完，留下纸笔，就走了进去，云玉华和杨国平连忙跟上。
云卫华手里拿着纸笔，看着他娘进了屋，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至少娘还是愿意管他的，不是吗？
这短短几日的经历，真是让他有种天翻地覆又举目无亲的感觉。
进屋后，赵银花看着站在屋中间的曹爱军，“我和你妹妹，妹夫千里迢迢地赶来，你不倒杯水，做顿饭？”
“我。”
“别说你怀孕了，跟谁没怀过似的。”赵银花觉得，女婿的话有道理，老二变成这样，或许也有她和老头子太为他考虑，总想着不能给他添麻烦的原因在里面，既然这样，她还客气什么。
“娘。”
曹爱军开始掉眼泪。
“你不愿意是吗？”赵银花问，“那行，玉华，拿着钱，去隔壁嫂子问问，在哪里可以吃饭？然后给我和国平买些吃的回来。”
曹爱军在老家敢那么肆意妄为，不就是想着不会长时间待在村子里吗？所以，也不在意村子里的人对她的看法，她还就不信了，在这里，她还能无动于衷的。
当然，曹爱军的脸皮要是真的那么厚，完全不怕人说闲话，她就认输。
“哦，好。”
云玉华点头，转身就要出门，曹爱军赶紧拦着她，“娘，你们先坐坐，我这就去做饭。”
看着她走进厨房，赵银花才松了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毕竟年龄在那里去了，这么一折腾下来，整个人是又累又饿又困。
云玉华和杨国平还好些，前者拿着毛巾去洗手间先自己洗了一番，又拿着打湿了的毛巾出来，“娘，你擦擦，等吃点东西再休息。”
“嗯。”
赵银花看着女儿担心的目光，笑着说道：“放心，撑得住，我还得去京城照顾笑笑呢，怎么可能会倒下。”
“娘，先吃个鸡蛋，垫垫肚子吧。”
杨国平从包里拿出一个鸡蛋。
对此，赵银花没有客气，拿过来就开始吃了起来。
跪在门口地云卫华，羡慕地看着三人温馨的场景，心里有些委屈，娘对女婿一点都不见外，为什么对他这个亲儿子就那么客气呢？
感受到他的目光，赵银花一个凶狠地目光瞪了过去，“云卫华，你还有脸委屈，给老娘好好跪着，你犯的错误太多，要是一个小时想不出五条来，我就抽你一顿。”
被这么一通吼，云卫华的心一下子就舒坦了，因为他知道，娘是绝对不会这么说杨国平的，哼，可见他还是娘的亲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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