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吴处处修罗场（三国）》第42章 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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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壁之战胜利后，孙权势力进一步扩大，孙曹刘几家进入了一段相对和平的时期。
    由于母家势力变强，孙婺在许昌并没有受到特别明显的排挤。只不过，也不知道是谁的意思，曹彰后院的妻妾逐渐多了起来。
    曹彰的后院，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怀着对这个时代女性的同情心理，孙婺向来不为难她们。况且没了甄宓、崔氏与她玩耍，正好叫这些妻妾们一起打牌，从此曹彰后院再不曾出现过三缺一的窘境。
    那也是一段乐不思吴的美好时光，孙婺像一个已经退休的老太太，没了人生抱负，舒适惬意地享受着自己的晚年。
    ——当时她也是这般定义自己的第三世的。她以为事不过三，第三世应该已经是她轮回终结的时候。
    然而，若真这么想的话，她回忆自己前三世，只觉得自己真是白瞎了这穿越、重生的机会。
    从事业上说，她虽然在前两世跟着孙策取得了一些功绩，却从来没有见证自己的势力一统天下。从感情上说，活了三世只出嫁过一次，嫁的还是一个与她毫无共同语言的憨憨，她更加失败。
    她心里曾经对周瑜有一点小小的暗恋，前两世觉得他很忙，自己也不是恋爱脑，也没必要打扰他走事业线。但成为一个已经退休的老太太之后，她难免觉得遗憾。
    就算不恋爱，也总该说一声，表白一次吧？
    但是，赤壁之战后，她与东吴的信件往来便受到了严密的监控——虽然原本也没多少信件往来。她基本上不可能掩人耳目地进行表白。
    所以，和蔡文姬学会编曲之后，她试了好几首曲子，终于用《拥离》的曲调完美结合了《念奴娇·赤壁怀古》。
    一开始她教歌伎们演奏，妄图隐瞒掉创作者的身份，然而由于音乐本来就是只属于社会上流人士的东西，很快她是作词者这件事便被挖了出来。
    事情被爆出来的时候，就跟明星被爆绯闻一样，引起了轩然大波。
    看过现代那么多娱乐八卦，孙婺虽没经历过，却也看过猪跑，立刻信誓旦旦表示——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令人欣慰的是，她的憨憨夫君曹彰，在这件事情上显示出了对她绝对的信任。
    无论谁向他进“谗言”，他都会直接反驳，有人喋喋不休百般纠缠，他甚至直接拔刀相向：“你们一个个离间我与夫人，究竟是何居心！”
    曹彰长得人高马大，相貌又有些凶恶，总能唬住别人，所以渐渐地，后来暗示他头顶发绿的人也少了。
    孙婺经历过失手毒死孙策，从而百般辩解也无人肯听的难堪境地，如今看曹彰这般维护她，心里竟暖暖的有些感动。
    她手指捻着衣裳袖口，带了些感激，带了些羞愧，软着声音问他：“曹子文，你为何能这样坚定地信我，万一那确实是我写的呢……”
    曹彰斜眼看她，有些恨铁不成钢：“你骗鬼呢？你写的出那种文章来？那词曲子桓子建听了都说好。你心里没数？你连字都认不全！”
    孙婺：……
    虽然没法心心相印，也从来不曾心有灵犀，孙婺和曹彰就这样过着阴差阳错却意外和谐的夫妻生活。
    平静的生活在两年后的建安十五年被打破。
    对于孙婺来说，建安十五年将要发生的、最重要的事情，是周瑜的死亡。
    对于即将脱离这游戏世界这件事，她当时有迷之自信。当然，当时她还没有对这无尽的重生感到厌烦，除去对未来的迷茫以外，她对这个世界还有不舍。
    当时她也不知道所有人都会再次活过来，她对于死亡还有着敬畏。周瑜的死对她来说，和孙策的死一样，都会像真正的亲人朋友死亡时一样让她难过。
    之前两世她不必经历这些，毕竟她能找到葛玄或者于吉，能给他们续命，可这一世情形变化太大了。
    有了孙策的前车之鉴，周瑜定然不会再喝什么符水。而且孙婺也不想做什么以德报怨的事情，见个面就好，她才不想再给他续什么命。
    所以，建安十五年春天到来之时，孙婺满脑子想的都是——她想回江东一趟，见周瑜最后一面，将心愿了结。
    目标定下之后便是行动。
    她用自己要开创三国首家动物园为理由，说自己想要去寿春附近选址，要远离许昌一趟。
    这么离谱的理由，结果很合曹彰胃口，他兴致勃勃表示希望动物园建成之后，把他也关进去，他非常渴望和野生动物搏斗。
    孙婺答应他，以后将他和老虎熊豹子这些猛兽关在一起，让他被揍，呸，让他揍个痛快。
    之后，她便乔装打扮，往江东而去。[1]
    *
    建安十五年春，于京口拜见孙权之后，周瑜准备回驻地江陵。
    他的部曲大多都在江陵，此时随行仅有十余人。
    到达历阳之时，他在江边驻扎。历阳江面宽广平静，江两岸是春日里郁郁葱葱的树木，温暖亮丽的场景似乎预示的是荆州广阔的前景。
    夜间驻扎时，他在帐篷里听着轻缓的浪涛声，思绪被带回十余年前，与孙策渡江时的情景。
    那时还是冬天，条件比起此时要艰苦许多。即便路上行军辛苦，非常疲惫，夜间也常常会被冻醒。
    他被冻醒时睁眼便会看到一双灵动的眼眸，在黑暗的帐篷中反射着月光，直直看着他。
    “公瑾，原来你也冷吗？”眼睛的主人，孙策胞妹孙婺从床铺上坐了起来，和他说，“你如果冷的话，要不要来和我一起睡？你以前……”
    说到这里，她的话突然顿住了。
    女孩有一张好看柔婉的脸，行军路上从不曾抱怨什么，她这坚毅的性格很让他佩服。可此时，她所说的话却过分轻佻，周瑜冷淡答道：“不必。”
    孙婺窘迫地又躺了下去，她轻声喃喃着一些奇怪的话：“前两世又不是没抱过我……”
    想起这些，周瑜思绪不知为何全集中在了孙婺身上。
    她是一个非常怪异的女孩，明明才不过十多岁，却总流露出有过无数阅历的样子。于是，从一开始，他对她便有了防备之心。
    至于后来，她将孙策毒死，愤怒之下，不管那是过失，还是故意为之，都让周瑜对她生不出什么好感。再之后，将她送去许昌联姻便是水到渠成。
    这一生，他与孙婺少有交集，除了同睡一个营帐之外，还有一次叫他久久难以忘怀的场景。
    那是在她出嫁前，她一身红衣，长睫朱唇，明艳动人。
    她不知怎么甩掉了仆从，匆匆跑到他的宅邸，截住他，哭着说：“我在这世上只敢相信我兄长，还有你。我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我害怕，你别将我送走行不行？”
    在那一刻，周瑜觉得，似乎眼前这个有些怯懦的女孩，才是真正的她。之前许多事情，不过是因为她有过经历，所以才能游刃有余。
    而面对未知的东西，她很自然便流露出了软弱无助的样子。
    “……以前有个人和我说，要坚强，可我觉得我现在还不行……我现在还坚强不起来，我以后再坚强行吗……”孙婺又说。
    面前的女孩楚楚动人，周瑜有了恻隐之心，他想起她是伯符最宠爱的妹妹，他怀疑这个决定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但她已穿上嫁衣，事情再无转圜余地，最后他只能冷淡地说了两个字：“不行。”
    没来由的，周瑜顺梦中全是孙婺，这个在自己人生中原本不占什么分量的人，在他死前一个月却占领了他的脑海。
    周瑜习惯早起，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便起床穿戴整齐。走出帐篷时，清晨薄雾里，已经站立了一个清瘦的人影。
    陆绩一身青衣，因为病弱苍白而显得朱唇有股艳色，他独自站在江边，远眺着北方。
    陆家家主陆绩，原本不该在去往江陵的队伍里，只不过他坚持想要尝试随军，便追加成为了此次前往江陵的人员。
    他们是庐江旧识，周瑜站在他身边与他稍作寒暄。
    “公瑾，有件事我一直想同你说。”原以为不过只是闲聊两句，陆绩却忽然正色道。
    周瑜：“但说无妨。”
    陆绩明白，说出来或许也无用，但他总想替孙婺证明些什么，所以他说：“十二年前，穷隆山上，我见到过孙夫人。孙策孙将军的死并不是什么蓄意谋害，她只是不小心毒死了她的兄长。”
    “即便是过失杀人也是有罪的。”周瑜并不曾露出惊讶的表情，停顿片刻，他又问，“公纪为何会提起她。”
    “想起她的话总有些感慨。”
    因为总是回想，陆绩对之前的记忆里的对话几乎倒背如流：“她说，她已经活了好多年，可她还是害怕，害怕死，害怕亲人朋友离她而去。可如今她在许昌，实则也是举目无……”
    陆绩话没有说完，忽然看见江上一叶扁舟正往江边而来。舟上有一红衣女子，给历阳江上的青山绿水添了一抹艳丽之色。
    “阿婺？”
    “孙夫人……”
    周瑜与陆绩同时认出了来人。
    自她前往许昌，他们已逾十年未见，陆绩呆呆地看着她，一时有些愣神。周瑜却吩咐两名心腹随从道：“待船靠岸，你们便将孙夫人押送回许昌！”
    “你为何不见她？她显然是为你而来。”听他这么说，陆绩道。
    想起最近坊间传言，远在许昌的孙夫人对都督有不该有的情愫，陆绩又说：“因为《念奴娇》？”
    “如今有许多风言风语，见了面，若是再传出什么，她在许昌怕也不好过。”因为孙婺的出现，周瑜的心也难免乱了，“事情已经到了现在的地步，即便后悔让她与曹氏联姻，我们总不能再来一次，那我也只好祝愿她在许昌能过得顺遂舒心。”
    江畔有片刻沉静，春日早晨的风有些凉，周瑜被风吹得忽然觉得有些不适。最近身体总是疲惫，他集中精神，压下刚刚泛起的不适感。
    “若是再来一次，你会与她在一起吗？”这个时候，陆绩问。
    思考片刻，周瑜答道：“会。”说完，他又加了一句：“可惜不可能再来一次。”
    *
    孙婺辛辛苦苦乔装打扮，并没见到周瑜，便又要被原路送回许昌。
    历阳江面上，与她同行的除了周瑜两名心腹随从，还有一个长得相当好看的青年，孙婺有印象，是陆绩。
    “我就与你们将军说两句话，不行吗？犯得着这样将我送回去？”孙婺觉得他们很过分，气势汹汹质问船上几人。
    “将军之命不可违背，孙夫人也该自重。”其中一人道。
    孙婺愤怒地倚靠着船舱，躺在甲板之上。
    两名随从负责行船，陆绩坐到她对面，问：“孙夫人若有话想带给公瑾，或许我可以代劳。”
    周瑜马上就要死了，这最后一面明显是见不上了，孙婺想了想，最后也只好同陆绩说：“你便告诉他，我曾经特别喜欢他，虽然从来没说出口过。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还有没有下一世，我觉得大约是不会有了——我们可能再也不能相见再也不能对话。所以，不说出口便总觉得遗憾。我喜欢他——陆绩，你回去见到他的话，帮我将这句话带给他吧。”
    与周瑜对话时，陆绩已大概知道了前因后果，可听到孙婺这样直白说出来，陆绩心里莫名不好受。他一直记挂着孙婺，但与她而言，自己大概不过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路人。
    “你会帮我带话的吧？”看陆绩久久不回应，孙婺提醒他。
    陆绩这才回过神来，点头应到，“嗯。”
    然而，这句话陆绩并不曾带到——他们的小舟行驶道江面重心时，一阵强风挂过，船体瞬间歪斜，船上几人不曾控制住船体动向，全都摔入了水中。
    这一世的死亡很突然，孙婺倒是会游泳，但这一次，她记挂着还有话要让陆绩转达，见他不会游泳身体往江底沉去，连忙拉住他想将他救上岸。
    可是，在行动中她渐渐失去意识，又一次死亡，让她去到了第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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