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17.Chapter.17

    老黄的心情不太好。
    更正,原本是非常不好, 但看在班珏这么有诚意的带自己来吃昂贵的日式料理, 就很不客气地拿了平板点了一堆贵的。
    “你吃不完这么多,别浪费食物。”某人淡淡提醒。
    “你在女神那开了我两瓶酒, 我不吃垮你我难解气。”我点我点。
    “这是报公帐。”
    “……”老黄冷漠一瞪。“阴险, 结果我花得居然不是你的钱。”
    虽然老友因为被开了两瓶酒而心疼, 但他也确实因为这两瓶酒让自己伪装的人设更加完善──毕竟能在那酒吧上寄放私人酒,是一种身分的象征。
    班珏慢慢地翻着纸本菜单, 注意力却始终集中于另外一桌。
    他算是背对在莫恒跟冯同学中间,聊天过程中时不时听到冯同学一边咳嗽, 一边分享口试时与教授之间的“攻防战”, 这群探员各个像是专心听讲的学生一样般专注。
    “其实心理学在很多场合都很适用。”冯同学说。“你们应该也有修类似的课程吧?”
    “有是有,但不像你说得这么有趣。”其中一个组员说。“那你对这几次参与到案子, 有什么想法吗?”
    “以前我并不知道自己学这些最后能应用在哪, 虽然知道这门科学一定能找份工作,但我认为自己很难融入人, 当心理咨商师这条路我反而困难。”冯同学喝了口水。“可这几次跟你们也看了一些事, 我觉得自己或许有点用处, 至少在面对那些罪犯的时候,我不是为了要温饱而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好让案子能拖越长越好,我是为了一份正义。”
    这句话听得大伙儿很有感触, 忍不住拍了拍冯同学。
    “那你对我们这份工作有兴趣吗?”有人开口问他。“我们会需要你的专业, 老大也对你的协助很满意。”
    “我想我会喜欢这份工作。”
    莫恒在一旁把手搭到冯同学肩膀上, 好奇地问:“那你对卧底这件事有什么想法吗?”
    “卧底?这应该是你们的专业, 我没什么想法。”
    “你可以用点心理学的角度切入一下。”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书里谈到卧底是一个取得信任,然后操控那份信任的艺术,简而言之就是你在跟他下棋,让他走你想要的那步棋,却不让他知道你打这个主意。”
    这话说得精辟,让众人看冯同学的眼光又多了份赞赏,话题敏感先打住了,适逢上菜就开始聊起轻松的话题跟私事。
    一聊才知道外貌看起来年轻的冯同学已经三十多岁,还有个交往多年的女友,让一帮单身的男人们悲愤地灌了几口清酒,直呼有文化气质的人就是冻龄,还容易找老婆。
    老黄吃着生鱼片,一边低声说:“这孩子挺不错的。”
    他不置可否。
    ---
    由于妹妹最后并没有住在17号,安排保护林隽的人挺松散,前两天还积极,后面几天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她不知道马爷什么时候回来,就算有联系方式她也不敢主动问,以免再生事端,不过自己却忙碌起来,这几天都有人带新成员过来刺青,她想马爷可能最近忙着扩编组织。
    但没料到这周日会看到他。
    林隽收拾好器具从刺青室出来,就见原本客厅里还在等的两个成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黑墙前,看着那幅挂画。
    ──折翼天使与荆棘。
    “我还记得那时来你这刺青的天气,跟今天一样无风无雨。”他的语气轻且浅。“但没人会料到刺完后出门下起大雨,我还丢了个案子。”
    林隽只是远远的看着他:“希望你今天不要这么背。”
    他发出一声笑,旋身时长大衣在空中画了道流线,他从容坐下,双腿优雅交迭而翘,手轻轻抬起来:“坐吧,谈正事。”
    她实在不喜欢这男人总是高深莫测的样子,暗自腹诽后默默坐去对面沙发上。
    “我说过我喜欢听话的人,只有你待在家。”他细眼微瞇,凝视她白皙手腕上的细链。“小咏比起你,这阵子让我很失望。”
    林隽听得神经紧绷,不知为何这男人吐出失望两字时,她会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威胁。
    “我也不一定待在家,反而小咏最听你的话,她在家里都不敢出去,你该多赞美她。”
    只见眼前人嘴角微扬,摇头无奈一笑。
    “你这么疼她,愿意替她撒谎?可惜她并不能体会你的苦心。”他说。“你们的定位我清清楚楚,否则那丫头蠢得跑来巴黎,早就不知道被带到哪去。”
    林隽瞪大眼,巴黎?林咏居然自己跑去这么远的地方?
    “显然你不知道这件事。”他微微凑前。“但没关系,不影响今天我来的目的。”
    她隐隐觉得不对劲,端正好坐姿后决定先发制人:“有一封邮件我想要问问你是怎么回事。”
    他的双手合拢靠在唇前,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林咏跟我吵架,原因是因为你收到一封邮件。”她直截了当地说。“内容是关于我忘记密码向你询问,你却给自己的密码?”
    “嗯,效率,况且你只是查个东西,跑流程重新申请密码太麻烦。”
    “那你回信的那句话是怎么回事?”她问。
    “取决于你开头的称呼,我给相对的反应。”他态度轻松。
    林隽皱眉,沉了语气:“这封信不是我传的,我对你没任何兴趣,你不喜欢她也别这么破坏我们姐妹感情。”
    这话说完,整个空间陷入一片寂静。
    她发誓这是自己第一次知道何谓“质问”,没有暴怒的咆哮喷气,而是低得如此沉重的清晰咬字,抑扬顿挫每个字都像是根刺,扎得她冷汗涔涔。
    “你觉得,是我计划这一切?”
    她抿紧唇,强迫自己不要移开视线,这件事怎么说自己都是受害者,她有道理能这么理直气壮。
    他慢慢退后,双手交扣放在翘起来的膝盖上,慢条斯理地说:“要是我策划的,就不存在破坏姐妹感情的漏洞,这样你懂吗?”
    林隽愣了几秒,细细思索这句话之后,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我不让我的人对我以外的事情烦恼,在这之前我会先剔除所有造成的因素,只让她忠诚于我,她的烦恼也只能是我。”他说得轻描淡写。“换言之,我要拥有姐姐,妹妹就不会留。”
    林隽握紧拳头,直视着他。
    “在我要出手前,你要不要说点什么?”他温柔低吟,却让林隽禁不住颤抖,咬着下唇,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掉入了陷阱,连带着连林咏也快保不住。
    现在的局势已经不需要搞清楚是谁恶作剧,她要做的唯有消除这头豺狼的杀意,让他把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
    “如果不是你做的,那你对小咏现在是什么想法?”
    他淡淡一笑,再次凑近她:“不如换我问你,我刚才的解释,你有什么想法?”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男人的问话方式跟某人简直一模一样。
    热爱反问,且都是绕着弯的那种。
    “你会为了得到某样东西,把可能会干扰的事都清除掉。”她说。“又如果你要放弃一个人,你也不会让那个人活着让自己有反悔机会,因为你受不了任何矛盾或是……有人改变自己的想法。”
    只见那男人眼角微扬,徐徐轻语:“结论?”
    “你不能忍受失败,不能接受反驳,就算做错了决定,也绝不会改,而是解决掉发现问题的那个人。”她说。“这是偏执症。”
    他闻言,随即发出轻笑声。
    “我刚反驳你指责你,如果你要杀了我,我只有一个请求,放我妹妹一条生路。”
    他仿佛陷入思考,嘴上笑意未减,像是在想什么有趣的事一般。
    可她却如坐针毡,若是今天就要死,那她希望能给一点时间,让她好好交代一些事,更重要的,是让她好好地再想一遍那个人。
    自己那时说“等不了太久”,没想到如今却迎来实现的一刻。
    突然,她好希望那个人能在刺青室里等她,无论那个人身上又有多少伤口,亦或是要跟自己辩《傲慢与偏见》的达西与丽兹的爱情多幼稚可笑……
    如果说让一个受伤的男人第一个想去的地方,代表着信任;那让一个濒临死亡的女人第一个想到的男人,代表着什么呢?
    绝对是比信任还要多一点的情感吧?
    “瑰拉,你想到什么了?”对面的男人带着一丝揶揄的语气。“都不害怕了呢,你的眼睛在笑。”
    她发誓自己是咬着嘴唇的,可却控制不住眼睛,明明身体就是害怕地颤抖,但她的灵魂却因那个人而雀跃,让代表灵魂之窗的眼睛露了馅。
    现在收敛也来不及了,她只能赶紧克制住情绪,故作若无其事:“你能给我点时间吗?我有些话想跟小咏说。”
    只见那男人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食指轻轻提起自己的下巴。
    “看到你这样,我反而不想让你死。”他说。
    她微睁大眸。
    “瑰拉,我会知道是谁的。”他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楚。“那个让你在临死前想到的人,是有多重要到让你能无惧死亡的露出笑容。”
    林隽感觉到男人的指腹在自己下巴的位置左右抹了两下,才把手收回大衣里,迈开步伐走了出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与此同时听到外头一阵轰天雷声,顷刻间下起滂沱大雨。
    门口的男人站在屋檐下望着天空,一旁的助理眼明手快的打伞,脸色凝重地对他说了几句话。
    他的表情未动,然而下颏线条却不自觉紧绷起来。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他仿若呓语般吟咏。“今天真不是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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