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15.Chapter.15

    老黄收完店回家,才刚要拿钥匙开门, 门就被打开, 抬头就见到穿着整齐的班珏,好奇地问:“都凌晨两点了, 你要出门?”
    “有点事, 车子借我。”
    老黄把钥匙抛给他, 多问一句:“你今天不是去看你妈?没拿花回来?”
    “不方便。”
    “也是,我这儿也没地方给你放花瓶。”
    他没有打算再解释什么, 上了车离开老黄家,半夜车少, 他用了比平常还少一半的时间就抵达了目的地。
    港口的风特别凉, 刮风声虽响,但他的思绪仍飘到某一处。
    她哭了。
    监听器当初他装在客厅, 纯粹是二十一处为了监控的例行公事, 而他上回去的时候趁着林隽睡着,把原本的监听器换成自己的, 毕竟他不想除自己以外的人去注意林隽。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会听到她哭。
    为什么会哭?他想搞明白, 所以他骇入港口区的街道监视系统, 确定今晚二十一处盯哨的探员们状态松懈,便打算过来看一看。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小路来到港口17号附近,来到对面一栋已经出租一阵子的空屋, 他从后方悄悄潜入屋里, 最后来到顶楼, 远眺对面17号一楼的窗户微微亮。
    班珏站在空旷处, 风大的在他耳边呼呼吹响,但他所有的注意力只放在耳麦里那一抽一抽地啜泣。
    只能仿佛她就在身边一样,他无法触碰到她,但他可以陪她。
    在风里,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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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珏接到余之夫约这周日吃晚餐,在本地最昂贵的餐厅,光是吃饭的排场就要耗掉两三个小时。
    不过他不意外这家伙会挑这里,他知道这里背后的老板是马爷,也就是说余之夫这次的见面,或许会谈到交易的事。
    毕竟选在对自己有利又安心的主场,往往聚会就会带有目的性。
    在与余之夫见面之前,他也做了些准备,这次的排场若是过于轻松就会让人怀疑,因此他让老黄安排了几个有搏击底子的朋友来充当保镳,并多带了一些现金以备不时之需。
    这次的见面他没主动告知莫恒,刚好莫恒这阵子也不太空闲,因为二十一处最近又陆续破了几个制毒工厂跟违禁品入境的案子,忙得不可开交。
    这几回的案子都涉及境外人士,还都是以英语或西班牙语做母语的嫌疑犯,因此莫恒安排了冯同学当翻译,刚好冯同学又是X大学的心理系研究生,听说他富有技巧性地问话与语言的优势,突破不少嫌疑犯的心防,进而问出许多有价值的口供跟线索,这让二十一处的破案率提高百分之30左右,马上获得中美两方领导的表扬,并发了几笔绩效奖金下来做鼓励。
    一时间,冯同学成了整个禁毒局的红人,霍尔金还有意延揽他直接进来负责犯罪心理咨商的工作,但莫恒说人家还在学,身体也不太好,居中协调了一下,说至少等人毕业再谈合作,现在也还太早。
    对此,霍尔金还有意无意地酸了一把自己,认为自己对二十一处的贡献,还不如一个念书的学生,有意无意地透过莫恒给自己压力。
    班珏没有被这句话影响,但这提醒了自己与霍尔金约定的时间也剩不多了,要在仅剩的15天内抓到马爷,他没有多余脑子去思考别的事。
    到了约定的那天晚上,他比预定时间早了半小时到,提前入座等待。
    余之夫迟到了10分钟,风尘仆仆的出现,班珏起身与对方握手,再一起入座。
    “抱歉,刚才临时有点急事。”余之夫连忙倒酒,与班珏碰杯道歉,目光放到班珏身后不远处的两个壮汉。“你的保镳?”
    “最近交易的案子金额高,基本防身。”
    “这阵子确实要低调点,最好用点我们自己的行话。”余之夫趁着再次碰杯之际,压低声音。“不过这是我地盘,可以稍微放松。”
    他嘴角浅浅上扬,碰杯后一饮而尽。
    侍者很快就上菜,矮子走来余之夫耳边低语几句,他见状也把其中一位伪装保镳的男人叫上前耳语,接着矮子把剩下的人都带走,他后面的人也一起出去,包厢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余之夫笑了笑,低声问了句:“你这次有多少劳力士?”
    显然余之夫先调查过自己,知道自己对货物的代号是劳力士──当然这也是他让老黄蓄意放出去的消息之一,代号有时也代表着品味跟神秘感。
    他表情平静:“15组,货在加州,我有人能直接运来香港。”
    “行,我支付你加州到香港的运费跟安全,只要东西一到,我们当场交货。”余之夫满意地用食指敲了敲桌面。“我这一批的纯度是市面上最高的,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二十单位的起司。”
    班珏瞇起眼,起司是圈内的行话,一单位的起司就代表一万美金。
    他的沉默让余之夫好奇:“太高?”
    “你没赚多少。”他淡淡地说。
    余之夫失笑,耸耸肩:“我做生意的方法跟其他人不同,既然是朋友,我就不会赚你钱,我是会跟你一起赚别人的钱,只要你能继续给我提供好货,这点不算什么。”
    “那么,加州到香港运费我吸收,你只要承担进入香港后的风险就行。”他轻轻举杯。“朋友。”
    余之夫大笑,那双眼睛充满兴奋:“兄弟。”
    这一招果然有了作用,他知道国际这条线运费跟风险极高,凭余之夫的本领是承担不起的,势必就会动用到马爷,但自己对马爷的资讯有限,露馅的机率高,因此他用了以退为进的方法,既保全对方打肿脸充胖子的客气,又让对方卸下心防,还像是替对方省了一笔钱。
    进行到这里,时机也差不多了,他该进行主要目标的刺探──如果他搜集的资料是正确的话,余之夫与马爷或许有心结。
    班珏轻轻地擦了嘴,一手放到桌面上,微微趋身往前,目光专注:“我听说,你义父身边有个亲信康教授被抓了,还拱出好几个同行?”
    果不其然,这句话让余之夫瞬间变脸,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我跟我义父不同,与我交易不会有这种风险,我的人口风很紧。”余之夫瞇起眼,神色不善。“我可不希望你与我吃这顿饭,只是为了想与我义父见面。”
    “如果我不是想与你合作,那国际运输这段的路我就不会自己吸收了。”班珏慢条斯理地说。“你在国内势力刚起步,国外还没实力,我要是看不破这点还顺着你的客套,就表示我并不在意你,还是你能保证国外那一段没问题?若你私下找你义父身边的人协助,这批劳力士你不分点出去当酬劳?就我看来,你给我算了这么低的价,东西没有全吃,你舍得?”
    余之夫的脸色趋于缓和,往后靠上椅背,肩膀稍降:“班杰明,我义父确实对你有兴趣,你绝对清楚他的实力,以前有几个人也告诉我只跟我合作,但事实证明他们都把我当跳板,我能相信你?”
    他没有说话,但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响了2声后挂断,包厢的门就被推开,保镳拿了个皮箱进来,放在桌面上。
    “这是什么?”
    皮箱摊开,整整齐齐的美金现钞,绑着绑钞带一迭一迭铺满。
    “一万美金。”他说。“我私下再跟你买点货来自己用。”
    班珏见余之夫瞪大眼睛,伸手轻轻压在钱上方摸了摸,再把手放到鼻子前嗅一嗅,接着露出微笑。
    “合作愉快。”余之夫贪婪地盯着一箱钞票,难掩兴奋地说。“我们什么时候能交货?”
    “越快越好。”
    ……
    这一餐结束已经快9点,班珏与余之夫在餐厅门口道别,他稍微瞄了眼不远处的矮子抬头正在指责两个男人,便试探性问:“最近你手下人扩充不少?”
    余之夫转头瞥了眼,嗤笑道:“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我义父把一些垃圾丢给我,我刚就是临时被通知又有一批人要编来我这,所以去做了一下教育。”
    “哦?”他听出弦外之音。“都是些什么人?”
    余之夫抽了口烟,冷笑:“这阵子禁毒局破了好几个案子,逮得刚好就是跟我义父叫板的家伙,一开始先抓了他在山上的两个工厂,再来就连着一起端了,我义父把剩下还有点用的人吸收进来编制,算是我们搭了禁毒局的顺风车,还用不到我义父出手,这些碍眼的就都没了。”
    “里面有特别人才吗?”
    “没听说,但是干比较久的狠角色都在我义父那里,我就捡一些二货来用,不过往好处想,能替我死的人多了,也安全点。”余之夫冷噱,吐烟。“我的保镳刚走了几个,现在还要重新训练。”
    “看来你最近会忙编制的事。”他说。“不如我们约晚一点?”
    余之夫摇头,把烟丢地上踩熄:“不,我迫不及待要拿到好东西了,我要用这些货来跟我义父换点有用的人。”
    轿车缓缓驶来,班珏走下台阶,余之夫也跟着下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用着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兄弟,你是第一个不为了我义父,只支持我的人。”
    他微微点头,才道:“后天晚上7点,3号码头。”
    “不能早一天?”
    “早一天我人在巴黎。”
    “那好吧。”余之夫有些惋惜。“路上小心。”
    一送走人,余之夫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很快地对方就接起来。
    “我照您的话说了,昆恩看起来已经上钩,应该会觉得我们关系很差。”
    话筒传来笑声:“那接下来就看看这人是不是玩真的。”
    ---
    “一万美金,是吗?”霍尔金的笑声从话筒里传来。“班,我希望这笔钱能让你在时间内达成任务。”
    “我这周四会跟余之夫见面,地点在3号码头,港口那一批探员要换掉,以免某些人已经被对方眼熟,另外我需要莫恒带一组人来支援。”
    “你要我撤掉港口的所有探员,然后让你们6个人去完成任务?班,这是资深探员才有的把握,比如我。”霍尔金的语气显得有些嘲讽。
    “我不需要人多,只要剩下的十九万美金到位就行。”
    “你怎么能确定马爷会出现?”
    “十三年白罗星号案件,你知道多少?”
    突然被带入了一个名词,霍尔金沉默几秒才说:“白罗星号是辆货轮,经过苏伊士运河时被埃及缉毒局查获四百公斤的可.卡.因跟大.麻.膏,这艘船的持有人是你义父和小威廉,那时媒体曝光度高,埃及当局最后把当场抓到的10名被告宣判死刑定谳,而你义父跟小威廉缺席审判,也被判了死刑。”
    “实际上,那艘船是我跟小威廉的。”他淡淡地说。
    “是你的?所以你义父帮你挡了这灾难?”霍尔金有些诧异。
    “不,如果他早知道这艘船会让他未来只能地下行动,他就不会抢我的案子。”他说。“我过去每一次自己找的合作对象,他都会从中介入或是直接抢走,我只能做他安排好的人,赚他认为我该拿到的钱。”
    “所以你的意思是3号码头那天会是马爷来跟你见面?”霍尔金很快意会。
    “我义父有个特质,是我认为当领袖很难得的一点,他会认错,而且很快改进。”
    “认错?”
    “过去他抢我的案子,可能是想控制我,虽然他培养我,但又怕我冲得太过只能压制。但白罗星号之后,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抢一个不熟的案子让他付出代价,为了面子跟自保,之后才全盘放手让我主导,他转幕后操盘。”他说。“要你一夕之间把权力下放给别人,一般领导是做不到的,而我从余之夫这里也听出端倪,马爷的心态恐怕跟发生白罗星号以前的我义父差不多,所以3号码头的案子马爷可能会抢。”
    霍尔金吸口气:“明白,不过我也一直好奇,你最后为什么会放走你义父然后自己投案?”
    “离题了。”班珏淡然回应。“明天开始我会伪装去巴黎,周三我会真的去一趟。”
    “我会安排巴黎分部的人支援你。”霍尔金也不再追问,拉回正事。
    “我以为你限制了我使用二十一处的人,不会插手我的计划。”
    “当我发现这会是我升迁的机会时,我会义不容辞地投资这件事。”
    班珏并不想再听霍尔金的笑声,果断挂了电话,拿起酒杯晃一晃,从澄黄汁液里看到对面紧皱眉头的莫恒。
    “你真的把一万美金给他们?要是拿不回……”
    “既然要钓一条大鱼,就势必要抛个大饵,这一万美金如果能让马爷落网,他背后的产业链跟资金都是这个几十万倍。”他说。“我要交换情报,就势必要付出钱来安抚对方。”
    莫恒似懂非懂:“你问了什么?”
    “霍尔金之前告诉我,马爷组织里有个派系被打压,导致情报变少,我推估是余之夫这里的卧底。”班珏放下杯子。“余之夫对马爷的不满跟我以前类似,义父培养我们,也防着我们,所以我明白余之夫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合作对象把他当跳板,只是为了要与马爷搭上线。”
    莫恒点点头:“所以你表明会支持他?”
    “我只是表态我理解他的处境,说太多会适得其反,因为余之夫也知道要是能选择,一般人当然选马爷,那我要做得就是加强他对自己的信心,所以我替他省钱,再拿出钱强化这件事。”
    莫恒来了兴趣,追问:“怎么做?”
    “余之夫为了要展现诚意,说国外运货的那段风险跟运费他要承担,但据我所知他并没有这能力,势必就要找马爷的人,但他一定不愿意,可为了面子他硬着头皮承诺我这件事,这个交易除非他够谨慎,否则极有可能我的货最后还是会被马爷吃掉一半。”
    “这样不是更好吗?表示你能直接见到马爷。”
    “不,我要的是深化他们的矛盾,这样对我们更有利,所以我告诉他国外运输我负责,这对我的好处是避免马爷介入露馅,也让他免于求助马爷而造成后续的麻烦。”
    “那他同意了?”
    “这就是第二步,我刺激到他最在意的问题,我也确定一件事──余之夫如果有一点机会能够脱离马爷,他就会抓住这个机会。”班珏头微微往后仰。“当然我必须见好就收,所以我用了钱来舒缓他这份被我刺激的不安感。”
    莫恒深吸口气,认真地问:“你真有把握周四见得到马爷?”
    “我已经让人去给马爷那边的人传口风,如果没有意外,我认为余之夫不会跟他讲我们约定的时间,又或者根本没讲这件事。”
    莫恒紧张喝了一大口水,此时班珏突然压低声音问:“这几次破的案子,那些人都怎么处理?”
    “除了康教授特别看管以外,其他有些引渡回原国家,还有一些压在监所里等处分,马爷一下少了这么多窝点不会没有准备,估计更难抓到人,所以我才会担心你太自信,跟霍尔金赌太大了。”
    班珏沉默几秒,才说:“周五我会去二十一处,时间再跟你说。”
    莫恒调侃:“这回我不会再让你莫名其妙挨子弹了。”
    他淡淡一笑,伸手拍了好友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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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珏原先以为安排已经很足够,但他没料到隔天一早有了意外。
    “班,我有个老朋友说余之夫最近要用二十单位买一批高规格的美军武器,他想确认班杰明昆恩这家伙是不是玩真的。”老黄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仿佛是单纯聊天。
    他瞇起眼,这种标准的两面人手法,是他们圈内的惯用伎俩。
    “你那朋友知道我多少事?”
    “一个来自拉斯维加斯的神秘富商,热爱劳力士,是个全球玩家。那模样还挺像硅谷的高阶经理人,对美国经济很有想法…说实在知道的并不少,一直追着我问你到底是不是玩真的?”
    “那你怎么回答?”
    “我当然跟他说:拜托!昆恩那家伙在拉斯维加斯混得可大了,认识好几个赌城的有力人士,是顶级的军火供应商跟收藏家。”老黄笑了笑。“不过我的朋友,你应该要做点准备。”
    班珏沉默,双手环抱于胸思索着。
    “如果他给了余之夫我的电话,或许你会更深刻的意识到自己被反侦察。”老黄调侃。
    “我今晚就飞巴黎。”
    中午,班珏约了霍尔金在闹区的转角咖啡厅碰头,半小时后黑色厢型车抵达,他一上车,就被霍尔金的枪给抵住脑门。
    “阿玛迪斯1756。”对方冷语。
    “莫札特1791。”他不假思索。
    霍尔金挑眉,把枪放下时调侃:“看来你没闲着,知道10分钟换代号。”一边把两本护照跟随身包交给他。
    他翻开护照,一本是本名,另一本是伪装的名字,确认无误后收进随身包里,顺便检查包内的钞票跟机票。
    “巴黎分部的探员会在机场接你,你可以通过他跟我们联系。”霍尔金的目光平静,嘴角上扬。“我很久没去巴黎了,带点纪念品回来送我?”
    班珏只是斜睨一眼,把笔电放到腿上继续工作,接着拿起耳麦。
    霍尔金看着他的电脑屏幕,红色视窗上浮出密密麻麻的代码,还有法国地图,不太明白他要做什么。
    只见这大块头仰起头,吐了口气,然后脸部线条瞬间紧绷,从侧脸就能看出这人状态不同了。
    “是我,昆恩,我跟朋友在卢浮宫,跟你约明天晚餐吧。”他音调微扬,咬字缓慢并讲究。“香榭丽舍大道116号,晚上6点。”之后几句闲聊后就挂了电话。
    班珏拉下耳麦,稍微转了下脖子舒缓筋骨,视线依旧对着屏幕,再开口时变回平时的低沉语气:“你想说什么?”
    “是这样的,班。”霍尔金摸摸下巴,笑了笑。“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莫会这么欣赏你,现在我好像有些明白。”
    他的双手依旧敲打键盘,没有回应。
    “莫以前对我说过要是早点认识你,你可能会是优秀的探员,我原先并不认同。”霍尔金慢条斯理地说。“但我发现你是我见过最能完美融入到各种阶层的家伙。”
    班珏微微瞇起,瞟了霍尔金几秒。
    “你能把自己的身段放到最低阶层去和那些杂碎打交道,可你穿西装开跑车,你就能顺利换档到合法生活,毫无疑惧。我认识一些线人也在尝试切换不同身份生活,但多少他们都会展现出自我的那一面,但你却没有。”
    “要不是你刚还拿枪指我,我会当你是在赞美我。”他揶揄。
    “我是赞美你,但前提是你跟我们在同条船上。”霍尔金的笑容有些复杂。“这些都是你义父教你的吗?”
    “他只是让我知道社会现实,其他的都是我自己随便学。”他戴上墨镜,闭目养神。
    霍尔金忍不住笑出声,:“你说得就像这些能力是地上随处可见的落叶一样。”
    “嗯。”
    “那为什么大家捡不到?”
    “不是捡不到,而是捡东西需要弯腰。”他说。“困难的往往就是弯腰这件事。”
    二十一处的老大愣了几秒,发出一声听不出情绪的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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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珏才刚到机场,手机传来短信提示音,他以防万一走到比较不起眼的柱子边拿出手机,浮出来的是名字是余之夫。
    “兄弟,我再10分钟左右就到卢浮宫附近,有急事,见面谈。”
    他双眼瞇起,抿紧唇。
    余之夫再10分钟就要到卢浮宫,而他现在还在首都机场,开口跟余之夫延期会面也不过拖一两个小时,而飞去巴黎至少要十几个小时。
    班珏思索几秒,便直接打给霍尔金。
    霍尔金听完了之后,沉默一阵才开口:“你打算怎么做?”
    “在卢浮宫附近制造点骚动,或是找人去拖延他。”
    话筒里很安静,他都能听到霍尔金桌面上那个小钟摆滴答滴答的声音。
    这几秒的寂静,让班珏顿时陷入某种失重感。
    好半晌,话筒里传来低沉的指令:“我发个号码给你,你把号码拿去设置成来电转接,然后到巴黎前的任何电话都不要接。”
    班珏静静深吸,沉声问道:“你要怎么做?”
    “班,你要试着改变一件事,就是别对我抱着敌意。”霍尔金的声音异常肃穆。“没人喜欢前功尽弃的感觉,我也不喜欢。”
    “行,那我该怎么做?在飞机上睡大头觉?”
    “好好享用你的飞机餐,做一个身为头等舱乘客该做的事,或许邂逅个火辣空服员,让你的旅途更愉快。”
    这愉悦又轻松的口气让班珏感觉胃部沉重,他又吸了口气。
    “总之,我衷心期盼昆恩先生能放下公事,到了戴高乐机场会有专员去接你。”霍尔金调侃。“还有任何问题?”
    “没有。”
    “那就祝你旅途顺利,昆恩先生。”
    ……
    电话被无预警地挂断,霍尔金看屏幕上通话结束的提示,无奈一笑。
    他放下手机,拿起桌上电话拨了个号码,对方很快就接起来:“喂。”
    “5分钟,让5号带着装备过去卢浮宫。”
    “一个人吗?”
    “不,我想应该要配辆好车。”
    “明白。”
    交代完后,霍尔金看了眼桌上的小钟摆,起身拉起长椅上的外套要走出办公室,助理这时刚好打开门见到上司要出门,微笑道:“我还正想提醒你。”
    霍尔金拉好外套,淡淡一笑:“我从不迟到。”说完便转身往电梯方向走,路上碰巧见到莫恒与几个探员在聊天,莫恒先见到自己,眉开眼笑地问:“老大,我们周五中午要聚餐,顺便庆祝冯同学的论文口试过了,你要不要来参加?”
    “周五早上有事,恐怕没办法赶得上。”他说。
    一干探员露出可惜的表情,尤其是莫恒还叹了口气。
    自己当然是知道他们的心思,又道:“报公款吧。”
    一个个表情马上兴奋,有人还忍不住欢呼,莫恒迅速上前搭上自己肩膀:“老大,我会留位置给你,真的!菜也给你留一份。”
    霍尔金无可奈何地挥挥手,笑了笑就下楼了。
    他看了一下手表,大概还有半小时的时间能做准备,于是开了车离开禁毒局,按了导航确认路线。
    来了中国这段时间,他能看懂少部分的中文字,路也能一次就记熟,不过今天他要先去个新地方。
    几分钟后他就到了一间装潢可爱的糖果专卖店,里头不少客人带着孩子来挑选,他一个大胡子长得又高,进去时还要稍微低下头,惹得不少人注意。
    一个女服务员走来,抬头询问:“你要找什么糖果吗?”
    他稍微能听懂几个关键字,于是拿出手机把要买的糖果截图给对方看,对方很殷勤地比了比高架子上的礼物盒,他轻松地伸手就拿了下来。
    结账时,女服务员特地包好才交给他,并用有些别脚地英语说:“这个,女朋友会喜欢。”
    霍尔金闻言,微微一笑:“我女儿很喜欢吃糖果。”
    女服务员脸有些红,双手交握有些紧张:“抱歉。”
    “谢谢。”他拎起礼盒就往外走,然后往最后的目的地──圣玛莉儿童医院。
    霍尔金到的时候,护理师也打电话过来,他说了几声抱歉快速走进医院,上楼后便看到小中庭聚集不少人,白色墙壁上挂着布条“安娜生日快乐!”
    “到了,安娜的爸爸来了。”
    他见到女儿被一群孩子跟护理师簇拥着,于是他把礼物藏在背后蹲下来迎接女儿。
    安娜伸出手碰了爸爸的脸,用充满稚气地嗓音说:“爸爸。”
    “安娜,生日快乐。”他说。“想要什么愿望?”
    “我想吃糖果。”她漂亮的大眼睛眨啊眨。
    霍尔金一把糖果拿出来,安娜就开心地鼓掌,他见女儿爱不释手的抱着糖果盒,忍不住往前亲吻她的额头。
    “还有什么愿望?”
    “想……跳芭蕾舞。”安娜拉了拉自己的裙子。“爸爸会想看我跳舞吗?”
    他微微低头,看着裙子下空无一物,抿紧唇。
    “爸爸?”女儿歪着头,摸了他的鼻子。
    “当然想了。”
    ---
    班珏喝着黑咖啡,靠在窗边看着外头的风景。
    他不知道到了巴黎后会面对什么事。
    这时电脑屏幕右上角浮出个提示,是莫恒回信了。
    “霍尔金下午会外出,我刚碰到他也没说什么,出什么事了?”
    他皱眉,想了一下才回信:“没有,只是下午跟他通过电话,我周五凌晨回去,要跟他见面谈事情。”
    很快的莫恒就回复了:“周五他应该不行,我们周五中午有聚餐,他去不了说有事,对了,周五我也有加你一个,不过我帮你订另一桌,公款请客。”
    “为何聚餐?”
    “二十一处的月底聚餐,顺便庆祝冯同学论文口试过了,这次我挑了间新开的日式餐厅,离禁毒局远,你不用担心。”
    他对社交应酬兴趣不大,但见朋友兴致高昂,也不好马上拒绝,就简单回:“知道了。”
    班珏把电脑跟手机收起来,现在人在飞机上,无论是哪一边他都无法及时获得信息,只能听天由命。
    老实说,这种被动的感觉很差,而且他并不认为霍尔金会有什么办法。
    这一趟巴黎来得毫无意义,他是这么想的。
    他抵达戴高乐机场的时候是清晨5点,一开手机就提示讯息,余之夫打了两通,一封短信是霍尔金的,只写了句OK,另一封看起来是巴黎分部的人,写了第几出口会合,接待人的车款跟衣着。
    班珏戴上墨镜,在这堪称全球最容易迷路的机场熟门熟路地迈开步伐,10分钟后他就顺利来到出口,就见到不远处穿卡其色外套的男人,靠在一台银色的车上。
    他才走过去,对方好像就认出自己,挺起身站出来。
    这人的体格跟身高与自己差不多,虽然穿着外套,四肢结实的肌肉仍很明显,显然有健身或从事相关运动,戴着墨镜,皮笑肉不笑。
    班珏打量他几秒,微微仰起头。
    “上车。”对方倾了头示意他。
    两人都上了车,班珏迅速从腰间拿出枪对准对方额头,与此同时另一把枪也离他眉梢不到3公分。
    “奶与蜜?”班珏眉头微挑。“还是我要叫你爵士?”
    “真有趣,班。”对方发出一声闷笑。“我想你有很多事要问我,能不能先放下家伙,找个地方聊?”
    ……
    禁毒局巴黎分部的特勤探员,乔书亚辛特,“爵士”是他的行动代号。
    “我原先在余之夫身边一阵子,不过因为他做错事,马爷收了他一些资源,我这条线获得的信息变得有限,刚好保镖聘期也到了,霍尔金趁机把我调走。”乔书亚咬了根烟,缓缓开口。“前几天被调过来这里,来之前我还不明白5号行动是什么意思,直到昨天我才知道我要干什么。”
    “5号行动?”
    “成为你的影子,这就是5号行动。”乔书亚吐了口白烟,凑近他低语。“不然你以为余之夫这里是怎么瞒过去的?”
    班珏静默深吸,看着乔书亚从外套内袋里拿出护照跟一张俱乐部贵宾票,摊开来后是“班杰明昆恩”。
    “我伪装成你的样子,带着我的线人去卢浮宫,霍尔金让你来电转接的号码就是我这只,禁毒局也找了警方在附近巡逻,不过我觉得这是多此一举,因为余之夫根本没来。”乔书亚说。“这只是一次试探,他只是派了个人过来把贵宾票给我,然后拍了我的护照证明我是昆恩。”
    他挑眉,喝了口水。
    “后来打了通电话过来,说他义父临时过来,他只能请朋友转交。”乔书亚把烟压熄,冷笑一声。“这张票看着是个高级俱乐部的,我查了一下局内的资料,几乎所有的巴黎高阶罪犯都来过这,今晚的见面会很有意思。”
    “你见过马爷吗?”
    “没见过,余之夫去见马爷只会带矮子去。”乔书亚又抽出一根烟来点。“不过倒听了不少传闻,比如说他很好学,对研究哲学颇有兴趣,所以对康教授才会另眼相待,可惜这蠢货自以为私下买卖没人知道,余之夫跟康教授是关系不太好,之前余之夫被打压,听说也是马爷听了康教授的话。”
    “那你觉得马爷跟康教授如何?”
    “马爷对康教授捞油水的事不是不知道,但放着他去做,我认为这是马爷的拢络手段。余之夫说他义父从不直接干掉对手,通常都是假他人之手,因为马爷认为没人能需要他亲自出手。”
    班珏看着桌面上的贵宾票,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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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爵之泪”是一间私人俱乐部,班珏带了两个伪装成助理的探员进去,乔书亚则与一组小队在外头监视。
    班珏往中间的吧台走去,报了一串号码给调酒师,调酒师转身往后面精致的墙上内嵌酒柜拿出一瓶上等威士忌,这举动吸引不少人的目光,连伪装助理的探员都忍不住低声开口:“在这酒柜上存酒?你花了多少法郎?”
    班珏没说话,一旁的调酒师协助打开酒瓶盖倒了一杯,两名探员因为有伪装身分与职责在身不方便饮酒,但他们也不禁盯着这瓶价值不斐的酒看了几秒。
    “班,你这准备可真大手笔,别喝挂了。”隐形耳麦传来乔书亚的调侃。
    他慢条斯理地轻啜,目光扫着四周观察。
    “其实你这大盘商的角色,就该配个女人才对。”
    班珏喝完最后一口,视线停在不远处门口的小骚动,保安人员正柔性劝离一位穿着小礼服的女人。
    他定睛几秒,放下酒杯迈开步伐往前,只见小礼服女人气愤又不甘心地低下头,双肩微颤,保全人员看到他走过来,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打扰到您,我们会立刻请这名女士出去。”
    班珏低头打量眼前的女人几秒,淡淡地用中文说:“抬头。”
    女人仿佛因为听到熟悉语言而顿了一下,马上扬起头,眼眶含泪,咬着下唇。
    他伸出手揽住女人的细腰,转头对保全用法语说:“我的人,抱歉。”说完后就带着人往内走了。
    等到了吧台前,女人才挣脱班珏,睁着大眼睛目露防备。
    班珏微微仰首,慢条斯理地拿起威士忌又倒满一杯。
    “你是谁?”她问。
    他望着她,握着酒杯慢慢地喝了一口。
    她与她姐姐,还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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