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 吉, 宜出行。
皇帝陛下与各位娘娘踏上行程, 朝皇城北面的避暑行宫进发。
避暑行宫每年都没什么变化，依然是绿树如茵。踏入行宫之中，立刻就觉得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大夏天，能在这样的地方住着，确实是一种享受。
“母妃, 我们还住在琴院吗？”晴曦十分开心, 抱着猫大人蹦蹦跳跳的朝里头走，也不乐意坐小轿。
沈贵妃点点头：“那是自然。”
琴院分了三块建筑, 以前是晴曦、沈雨晴和皇后娘娘各占一块儿。
今年除却两位贵妃和皇后之外，妃位上还有薇妃和芸妃也来了，他们与薛修媛住在一起。妃位上只贤妃一人留在宫中，代理宫务。
岚夫人也来了, 与傅嫔、何修容住一块儿。
惜嫔虞昭仪这对姐妹也住在一个院子里, 与他们同住的是柳昭仪。皇后娘娘说是他们姐妹两个关系好, 自然该住一块儿。然而宫里谁不知道两人关系水火不容，连表面上装装样子都不肯。
皇后这么安排, 就是故意的。可偏偏谁也不能说出什么不满的话来，尤其是惜嫔姐妹, 他们还是要脸的。
平时折腾得再大, 对外也不能真撕破脸皮。都是右相府里出来的, 虞家姊妹不和, 传出去有碍右相的名声。不用别人做什么，虞相就能生撕了他们。
其他的低位妃嫔来的不多，大部分都是六七品的。之前进宫了两个五品，一个得罪了苏巧容，被沈贵妃罚了。另一个因为上次的事儿吓破了胆子，竟是生起病来，如今都没好全，自然无法随行。
思来想去，这回来避暑行宫的，还是熟人多。
晴曦与大人在院子里撒欢，琴院的房屋设计就是冬暖夏凉款的，院子里更是树木繁茂，基本上没有大片的空地。这也就造就了整个琴院基本都被树荫遮盖的情况，偶有空地这种位置，也被特意搭建的藤架爬满了，下方放置着纳凉的躺椅。
白日里，零星的阳光漏下来，像碎金一样美丽。夜里躺在凉椅上，抬头能够从树叶的遮挡中寻找星星，虽然有些困难，不过也别有一番意趣。
大人在草丛里打了个滚，瞧着十分惬意。晴曦看得蠢蠢欲动，也有些想打滚。
然而她刚一躺下，就被人拎起来了。
晴曦回头一看，顿时老实了：“母妃......”
小姑娘睁大了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瞧着沈雨晴，特别乖巧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来这姑娘是个小恶魔。
贵妃娘娘眉头一挑：“装乖也没用，本宫突然想起来了，你已经七岁，再不开始练武就迟了。正好避暑山庄凉快，你在这儿练功也不怕中暑厥过去。从今天开始，你跟本宫习武。”
晴曦瞪大眼睛：啥？
“我说，跟、我、习、武。”贵妃娘娘一字一顿，吐字清晰。
“习、习武？”晴曦猛然想起来她母妃那惊人的伸手，曾经带着她轻功飞来飞去，从蒹葭宫到凤仪宫，嗖嗖嗖地就到了。
这样的能力晴曦也十分向往，但是她听说习武好像很累的样子，心里有些退缩。
沈雨晴不为所动，拎着女儿往回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为了武功，一点苦累算什么？晴曦你可是姐姐，日后弟弟也要习武，你想被弟弟按在地上揍吗？”
“不要！”晴曦立刻警惕起来，“弟弟不能打过晴曦！”
“那就好好练，不许偷懒。”贵妃娘娘阴谋得逞，高兴地放下了女儿，“走吧，今天先练扎马步。”
练武之前，需要先打好基础。
下盘、臂力、目力、反应能力等等，都要先行练习。打好了基础再学心法，然后修习招式，才能事半功倍。
于是晴曦开始了苦逼兮兮的打基础之路，每天累得跟个死狗一样。奈何碧铃在旁边虎视眈眈，让她根本不能偷懒。
碧铃和别人不一样，满星他们和晴曦相处的久，会忍不住心软，放放水。但是碧铃却对沈贵妃言听计从，再加上与公主殿下不算很熟，晴曦想要拉关系偷懒都不成。
沈贵妃只是和碧铃说了句“偷懒会影响锻炼效果”，碧铃二话不说就开始严格要求。晴曦苦逼地发现，自己如果姿势不标准，碧铃不仅会纠正，还会把她姿势不对的那些时间给扣掉。
也就是说，她本来要扎一个时辰马步的，如果其中有半个时辰姿势不对，即便她扎完了，碧铃那儿也过不了关。须得她补上半个时辰的正确马步，想想就绝望。
每天这么折腾，基础打没打好晴曦不清楚，不过她发现自己扎马步之类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也越来越轻松了。
可能，是习惯了吧。晴曦悲伤地想到。
除了扎马步之外，跑步等一系列的锻炼也不能松懈。腿累了就去做动手的锻炼，手累了腿休息好了就重新做腿部的。
晴曦觉得自己可能不是个可爱的小公举，是个倒霉的武将家小姐。
唯一的福利大概是每天被嬷嬷抱着沐浴完之后，母妃会亲自给她按揉酸疼的肌肉。那时候的母妃没有了白日里的严苛，变得十分温柔体贴。
沈雨晴用明教内力日灵与月魂覆在手掌上给女儿按摩，每天全身上下按两回，缓解酸痛的同时，也在利用内力缓缓改造晴曦的身体。
除此之外，就是三天一次的药浴和七天一回的汤药。
药浴是温养经脉和肌肉的，免得运动量太大造成损伤。汤药则是......缓解疼痛的。
简单点说，就是毒姐留下的改良麻醉剂。效果比较弱，又用了本世界特有的名贵药材，所以副作用几乎没有。
喝这个药主要是因为沈雨晴要给女儿打通经脉，会很疼。不喝药的话，她担心小姑娘撑不过去。
七岁其实已经有些晚了，如果再早两年，打通经脉就不会这么遭罪。然而两年前沈贵妃刚接手女儿，没想起来这茬。
她那会儿想着女儿应该不会离开京城，当一个安静的美女子挺好的。反正一个公主也不争皇位，应该没什么刺客刺杀她的可能。
不过现在她既然决定以后要教儿子武功，自然不能偏心地不教女儿。而且许久之前傅秋水就在她面前表现出过对武功的渴望，可惜傅秋水年纪太大学不了。沈雨晴换位思考，怀疑女儿也想学。
与其等女儿长大了错过最好时间，不如现在就学一学。反正学了有利无害，即便女儿不想学，多了武功傍身也是好的。
晴曦躺在床上，小脸煞白。
她的经脉已经有不少被堵上了，还有些是人体天生就堵着的，需要后天打通。沈雨晴帮着晴曦缓缓打通了不少，却故意留了一些没有动。
这些需要晴曦自己来，沈雨晴帮她等于揠苗助长。
晴曦疼得冷汗直流，虽然喝了汤药，但感觉并没有太大效果的样子。晴曦小脸扭曲了一下，觉得自己还不如不喝那个苦兮兮的药呢，反正也没用。
“哦？”沈贵妃伸手点住她的一个穴位，缓缓输入月魂，晴曦被冻的第一个哆嗦。
“母、母妃......”她咬牙，“好苦的。”
沈雨晴不为所动：“那下次不喝了，看看不喝药你能撑多久。”
晴曦脸更白了，立刻摇头：“不不不，我还是喝吧。”
看母妃的意思，不喝药她怕是要生生疼晕过去。
“嗯。”沈雨晴不置可否，继续操纵月魂在晴曦经脉内游走。
月魂阴冷，适合用来开拓经脉；日灵温暖，适合用来修复温养经脉。
不过对如今没有修习明教心法的晴曦来说，月魂那叫冰寒，日灵那叫滚烫。总之不太好受，体内总是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学了明教功法就好了。”到时候只会觉得温度正正好，春夏秋冬都气候宜人，身体冷热不侵。
晴曦被这个美好的大饼给收买了，继续咬牙强撑。
很快，今日份的打通经脉结束了。虽然对于晴曦来说一点都不快，还十分度日如年。
沈贵妃把女儿抱起来，轻轻放进浴桶里：“今天多泡一会儿，我刚刚给你打通了一个大脉，你加泡半个时辰，不然经脉修复的不彻底，日后落下病根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晴曦连忙点头，她到现在都觉得腹部隐隐作痛，那里就是大脉所在地。
沈雨晴将袖子撸起来，轻轻伸手给女儿按摩肌肉。她的手法有些奇异，不过按摩之后晴曦觉得比平时的日常按摩更舒服一些。
碧铃在一边伺候着，好奇地看着这个按摩手法。
“碧铃你且看着。”沈雨晴偏头对她抬了抬下巴，“平日里按摩需用内力，你学了也使用不出来，这个不同。这个按摩手法只是促进药效吸收的，日后晴曦药浴的时候你给她按摩，帮她吸收药性。”
碧铃连忙点头，认真记下了按摩手法。
晴曦被按得昏昏欲睡，趴在浴桶边缘半闭着眼睛。真的很舒服，抽痛的经脉吸收了药效之后疼痛很快就减轻了，而且身体也感觉轻松了许多。
沈雨晴给她按摩完，让碧铃看着点，控制水温。等泡够了一个时辰，再把晴曦抱出来洗干净，让她上床去睡。
这么折腾了一个月下来，晴曦觉得自己身子骨越来越好，走路都轻飘飘的，比以前更灵活了。
皇后娘娘站在不远处看着院子里灵巧地躲避树叶的晴曦，很是惊讶：“晴曦越来越厉害了。”
这个进步真的很快了。
沈贵妃坐在树梢上，随手摘树叶丢过去，速度很快。树叶带着气劲，打在身上虽然不会受伤，却有些疼，掀开衣服会发现淤青。
这是在锻炼晴曦的灵活性，免得以后躲不过敌人的攻击。
“你看看晴曦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皇后娘娘微微蹙眉，心疼地瞧着自己给自己揉药油的晴曦。
心狠的孩子她娘连揉淤血都让晴曦自己来，她才七岁呀。
沈雨晴却不觉得怎么样，她五岁的时候这些事情也是要自己做的。师父带了一堆徒弟，有大有小，萝卜丁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哪有空一个个地照顾。他们这些从小被当杀手培养的孩子，生活自理能力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锻炼的。
“以后在外面受伤的时候，她可不见得身边能有人伺候她。”但是沈贵妃没有说那些曾经的事情，而是冷静地阐述了这个事实。
敌人想要杀你却又不能保证可以在人群中万无一失地取你首级时，要么挑你落单下手，要么先杀光你身边的护卫。所以一旦遇险受伤，晴曦身边绝对没有谁能帮她。
她只能忍着痛自己给自己上药，然后躲开敌人。或是等伤好了再出来，或是赶紧想办法回去搬救兵。
傅秋水沉默了一下，虽然说的话并不耐听，但却是事实。
于是她也不说什么了，只能默默地叹了口气，让小厨房多给公主准备点她爱吃的东西。
“可是娘娘。”满星抱着大人在旁边瞧着，也很不忍，“上药的事情就不说了，但您也完全可以不那么用力啊。树叶甩的轻一些，公主就不会有这么多淤青了。”
究其根本就是沈雨晴太狠心，力气那么大，把女儿砸成这样。
沈贵妃瞥了她一眼：“敌人会在捅你的时候轻一些吗？”
“......”满星无言以对。
“不疼一疼，她哪里能学乖。”
如果树叶都是轻飘飘地拂过，晴曦联系躲避的时候怎么可能这么卖力呢？她只会有兴趣了就好好躲，嫌烦了就不尽全力。
反正被树叶砸两下又不疼，不是么？
只有树叶砸得很疼的时候，她才会想尽办法躲开，而不是站在原地挨打。最怕的是她现在不努力，以后碰见了极快的暗器，想躲都有心无力。
“可是您也说了公主不夺嫡，应该没有人杀......她......吧？”对着贵妃的眼神，满星越说越心虚。
“皇子不会动她，那前朝诸国的余孽呢？”贵妃娘娘语气轻飘飘的，“被诛九族却侥幸躲过，如今流落在外的幸存者呢？”
和皇室有血海深仇的人可不少，不管前尘往事是谁对谁错，在皇帝判下杀谁的时候，他的家人就已经和皇室站在了对立面。区别只是对方是否有勇气有实力刺杀皇族成员而已，并不代表皇室真的很安全。
如果安全的话，皇帝养那么多暗卫保护自己和家人干什么？他大可以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呀，随便披着龙袍在大街上走一圈，反正也没人会对他动手。
满星也觉得自己傻了，干脆闭上嘴巴，不再暴露智商。
而此时，被心疼的晴曦小朋友却觉得接受良好。
训练刚开始的时候，她可能还会觉得委屈，觉得苦觉得累。但是现在她已经慢慢接受了，而且发现效果很不错之后，对训练的热情高涨了许多。
即便母妃一直在增加训练强度，但她却不觉得难捱了。就像这个树叶的训练，树叶速度和力道越来越大，可她却觉得自己越来越得心应手，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只能靠侥幸躲过几片叶子了。
如果有一天，母妃的树叶再也打不到她，那该多拉风啊！
晴曦想想就觉得前景美好，心中充满了斗志。
可是，公主殿下，你的目标就只是躲么？！不能主动出击嘛！
即将进化为逃命大手的公主殿下，丝毫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她美滋滋地揉散了淤血，高高兴兴地穿好衣服跑去找青枫要吃的了。
刚刚训练了一下午，饿死她了，她觉得自己可以吃下一头牛。
沈贵妃也伸了个懒腰，说累死她了，她要回去躺会儿。
满星：“......”甩点树叶还真是累着您了喂！
小晴曦努力训练的结果就是，没有人陪着绮雪满世界惹祸了。不过绮雪如今自顾不暇，只怕也没空跑出去祸害花花草草。
她被苏巧容抓着陪太后，想走都走不掉。偶尔溜出去，却发现行宫里无聊得令人发指，偶尔有点意思的地方，都没有树木遮拦，热得令人怀疑人生。
看着被刺目的阳光照耀得闪闪发光的跑马场，绮雪选择了放弃。
骑马确实挺好玩的，但是她不想被晒成人干。
于是绮雪又灰溜溜地回去了。
回去之后发现，苏巧容正陪着太后在看。她俩人手一个话本，看得十分投入。
苏巧容是被沈贵妃带坏成文瘾妇女的，太后则是被绮雪带成文瘾妇女的。也许绮雪也快被同化了，不过绮雪自己不知道。
心好累的绮雪公主走过去，往小桌上一趴，发现母后和嫂嫂都没搭理她，自己看得开心，心中有些幽怨。什么话本这么好看，他们都不关心她了！
于是绮雪好奇地把头伸到被拿起来的话本下方，看了看上面的名字。
从书名推断，嫂子看的是恐怖灵异话本，母后看的是南风话本。
嗯？？？南风话本？？？男人和男人相爱的？？？
绮雪一脸懵逼。
不对啊，她走的时候母后还在看磨镜的，怎么一回来变成了南风？
——磨镜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好嘛！
鬼知道太后的南风话本和磨镜话本是哪里来的，沈雨那里有是有，但她怕带坏苏巧容，所以没拿出来过。
“母后......”绮雪愣愣地戳了戳太后娘娘的手臂，“您怎么在看这个啊......”
太后瞥了傻女儿一眼：“这个？傅嬷嬷从雨晴那儿抢来的。”
“啥？！”傅嬷嬷对她的小皇嫂做了什么？
傅嬷嬷连忙出声为自己辩白：“太后娘娘想看些稀罕的话本，老奴便去贵妃娘娘那儿要了些。不过一开始娘娘不乐意给，所以......”
说到这里，傅嬷嬷露出了微笑。
绮雪立刻脑补了傅嬷嬷强抢的画面，不由得目光诡异地看向傅嬷嬷。
话说，傅嬷嬷能打得过她武力值爆表的美人小皇嫂？骗人的吧？
“......所以老奴只好从满星姑娘那儿抢了些来。”傅嬷嬷说话大喘气。
绮雪：“......”
所以这些话本其实是满星姑娘的珍藏，而她小皇嫂没肯给。不过介于满星就是小皇嫂的，所以也可以说是傅嬷嬷抢了小皇嫂的东西。
更何况，满星那些话本本就是沈贵妃看完之后丢给满星拿去解闷，顺便让她帮着保管的。毕竟沈贵妃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心血来潮重温一遍什么的，所以还是不能就这么丢了。
绮雪无言以对，她总觉得她母后可能要坏掉了，就和坏掉了的嫂嫂一样。
绮雪打了个寒颤，默默地从桌上摸了个话本，偷偷溜去自己屋子了。
虽然她和苏巧容、太后住在一个院子里，就算去自己屋子也和另外两人靠的很近，但聊胜于无。在自己屋子里，总比在嫂子眼皮子底下要安全。
回到屋里，绮雪翻开话本一看......
“怎么是这本！”
巧的是，这本就是上次她在苏巧容那儿看了一部分的那本。
划重点——
1.这本是恐怖文，绮雪怕鬼。
2.这本被苏巧容剧透过，生无可恋。
3.看着这个，绮雪就不由得想起了当时被嫂嫂吓唬的恐惧。
总结：生无可恋。
然而要让绮雪回去换一本，绮雪是万万不敢的。而且，她还是有些好奇被剧透的部分和没被剧透的部分，细节是什么。
于是她默默翻开了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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